楚靈虛難得的喝了些小酒。
自從步入先天之后,尤其是在重奪了山門并再次將昆吾派推倒江湖之上,自己的心性突然間變得豁然開朗,在沒有以前那種戰戰兢兢的情緒紛擾了。
想當年,自己詐死逃脫,在江湖上如同喪家之犬一樣,四處躲藏的時候,無數次的夜里,自己都會從噩夢中驚醒,帶著一身的冷汗,痛哭流涕到天明。
往事已矣,當初那個不通世事的魯莽青年,如今已經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家了……
楚靈虛想事的時候,喜歡安靜。
這里是他的家。
重奪昆吾山之后,楚靈虛便在昆吾山臨近十萬大山之地,尋了一處最為偏僻的地方建了一個小院。原本最先應該建造的觀主居所,被他無限期推后了。
這是昆吾山上最僻靜的地方,數里之內再無其它人家。魯伯通委實花了點心思,兼且小木屋藏在山谷的盡頭,屋前小橋流水,非常幽雅。
從這里,抬起頭來,便能看到昆吾峰上的皚皚白雪。
不知道怎么了,當昆吾派重建之后,楚靈虛的心思一下子空了一大截,當初熱血沸騰誓死奪回山門的心思一經完成,余下的,便只有空洞。雖然師門大仇未報,但眼見弟子們個個成器成才,楚靈虛心滿意足之余,心中一下子變得空落落的。
失去了動力么?
楚靈虛顯然不認為報仇算是什么動力……
太狹隘!
楚靈虛并沒有用仇恨填滿自己的心胸,也沒有用憤怒讓自己變得歇斯底里。
他想報仇,但他整個人卻變得很平淡。
不想讓自己的心中充盈著負面情緒,楚靈虛每日除了練功,便一直都在修身養性。功夫日漸高深,對道的追求越加執著,這心,便變得越加沉靜。
人心若器,心滿,則自傲。容不下任何東西;唯有虛心以正意,方能容得下他物,才能讓自己進步……
老子所說,“虛懷若谷”正是如此。
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則憂,憂而不救。
楚靈虛在這個時候,很輕松地做到了“心齋”的地步。,疏淪其心,摒棄智欲,澡雪精神,除卻穢累,掊擊其智,斷絕思慮。
進步的不止是他的心性,還有他的“道”也隨著一日千里。
楚靈虛的“道”,便是劍之道。
此時天地間的元氣異動,楚靈虛抬眼望去。昆吾峰上靈氣匯聚,宛如清空陰雨,長嘆一聲,心中自傲之意冉冉升起。
門下弟子,終于有人要步入先天了。
也許,自己之前想過的事情,可以早一步實施了呢……
眉頭呼地一皺,靈覺驚人的楚靈虛敏銳地感應到了沖上山峰的沖天殺氣,同一時刻,昆吾山上下多處也是殺聲四起。
楚靈虛雪白劍眉一擰。淡淡笑意浮上面容,眼中卻是殺意一閃而逝。
看來終于有人忍不住要出手了!
將隨意杵在一旁的“月如玉”拿在手里,楚靈虛推開籬笆門,離開了自己的清幽小院。
澹臺老祖真氣澎湃。整個人幾乎化為一團冒著黑煙、散發著濃重尸臭味的火焰,怒焰滔天的朝著山峰沖來,一路上的風雪瞬間融化,雪地下的凍土也被燒黑,遠遠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中。一團火焰飛過,留下一道長長的黑線,就像在昆吾山上留下了一條巨大的傷疤一樣,丑陋而又難看!
飛速奔行數十里路,澹臺老祖抬眼望去,遠處一團清氣化作狂猛的龍卷風,卷起漫天風雪,遠遠望去,猶如一條雪白銀龍在空中飛舞,氣勢何其驚人。
昆吾山上能有人興起如此驚人招式的武者,非楚靈虛莫屬。
澹臺老祖哪里知道昆吾派還有一個先天后期的大高手許靈空的存在,見到距離不遠,立即暴喝一聲:“火焚門澹臺老祖在此,楚老道跪地受死!”
猛一較勁,比之前還要迅猛的速度,朝著龍卷風興起的方向飛馳了過去……
爆裂的火焰濃煙滾滾,天地間宛如一只洪荒怪獸,殺氣騰騰,氣勢逼人。
但猛然間,狂涌的火焰倏然停止,漆黑的濃煙也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澹臺老祖在火光中重新現出身形,目光不在那道龍卷風身上,而是猛然轉身,朝著一個方向冷冷凝視,雙目中兇光熾烈,但卻也顯露出未曾有過的凝重。
風雪之下,一道白影緩步走來,距離頗遠,但在幾步之間,便已經到了澹臺老祖的跟前。
一人一劍。
人如白雪,劍如冰霜。
來人似乎看也未看澹臺老祖一眼,直盯著遠處昆吾山禁地天上的天地元氣,緩步向前。
澹臺老祖如臨大敵般緊緊攥著拳頭,隨時準備出手,將這個讓自己感到極度危險的人物格斃當場,但那面目英俊,滿頭白發的武者,卻就這么自自然然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對方至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敵意,不過澹臺老祖一直都想出手,偏偏等他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也沒有找到一絲一毫出手的機會。
因為在他的眼中,雖然這個行蹤奇怪的人物只是緩緩地在他眼前走過,但其實對方的位置根本沒有固定下來,一直是飄忽不定地變動著。
澹臺老祖一共有四次想要出手,便卻都在即將要出手的那一刻,來人方位突然一變,自己準備妥當的攻擊立即瞄在了空處,等到再次確定對方位置,又在出手之際被對方晃了一晃,便又難以確定出手能否攻擊到對方……
如此四次之后,澹臺老祖腦門上的汗,唰地一下,便淌了下來。來人身法之高絕,幾乎已經步入了“道”的至境。
所謂“天人合一”,不外如是。
眼見對方從身前走過,慢慢行遠,澹臺老祖終于忍受不住,出聲喝問道:“來人通名!”
白衣人淡淡回頭,宛如春天陽光般的笑意綻放開來,輕聲說道:“昆吾,楚靈虛!”
他就是楚靈虛!
澹臺老祖怒火倏然膨脹,雙拳一緊,黑煙尸火再次勃然燃燒起來,濃重的尸臭味瞬間擴散了開來……
“楚靈虛,我正要找你!你知道我是誰么?”
澹臺老祖說完此話,自己都罵了自己一句廢話,往日里殺伐果斷的自己,竟然在此時心智被奪,下手也要如此啰里啰嗦,難道我在害怕?難道我害怕武功不如他?
不明所以的,澹臺老祖竟然在這一刻產生了一絲悔意,不該如此沖動向對方挑戰。
不過對面的楚靈虛倒是淡然一笑,說道:“不管你是誰,只看你的真氣中尸氣如此之重,便知曉你是魔門中人了……抱歉了,我不能讓你活著離開這里……”
輕描淡寫之間,楚靈虛已經是拔劍在手……
澹臺老祖將子午凝煞混元罡提升到了極限,紅色的火焰和黑色的尸煙凝合到了一起,填滿了他自己所有的護身罡氣之中,形成如有實質的一個紅黑色相間的大氣團,雙手一擺,從氣團中摘出兩顆籃球般大小、黑紅色相間的罡氣球,大喝一聲:“楚老道受死!”
雙球一丟,帶起一溜火焰濃煙,倏然砸向了孑然而立的楚靈虛。
子午凝煞混元罡的絕技“尸龍吐珠”,藉由火焰與尸氣的結合,在撞擊之時猶如點燃了沼氣的汽油彈一般,能夠瞬間形成劇烈的爆炸威力,并且那尸火沾到人體便不會熄滅,無論是水,還是沙子,都不能熄滅分毫,當年澹臺老祖的孫子,澹臺地狂便以此魔功大范圍的殺傷官兵,更勿論早已經步入先天的澹臺老祖了。
以澹臺老祖的兇名,即便是在魔門之中,那也是個沒人敢惹的狠角色,此時面對昆吾楚靈虛,雖然對方給他的感覺是極度危險,但仗著自己魔功駭人,功法凌厲非常,澹臺老祖還是愿意一試身手,用不熄尸火將其活活燒死。
兩者距離頗近,幾乎就在出手之后的瞬間,只聽得轟的一聲巨響,濃煙與烈焰騰空而起,宛如一朵小型的蘑菇云在昆吾山的山腰上炸起。
一團紅黑兩色的光暈從戰團中心處浮現而出,隨之一股讓人心悸的波動向四周瘋狂散去,所過之處天地為之一暗,竟給人一種空間向內塌陷的感覺。
成了!
想不到對方竟然不躲不閃,就這么任由自己將“尸龍吐珠”丟在了自己身上,如此在的威力,就算護身罡氣再高,也抵擋不住如此的熱量和震蕩吧?
但接下來的一幕,讓澹臺老祖興奮的大嘴倏然張得更大了,一臉不能置信地表情,看著濃煙和烈焰當中浮現的一縷月光般的熒光。
“魔門功法果然威力無窮,但你以為這樣就能炸死或是燒死我了么?”濃煙中一塊潤玉褶褶發光,熒光中,楚靈虛輕輕彈著手里的寶劍“月如玉”,淡淡說道:“不過許久不見,你們似乎忘了我昆吾派的克魔神功了吧?”
猶如一桶冰水從頭淋下!
澹臺老祖語調艱難地緩緩說道:“太,太太……太乙玄元凝玉功!?”
楚靈虛笑道:“好記性,就是這門功夫……”接著面容一肅,認真問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澹臺兄,這回……輪到我出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