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元略往寧安泰的身邊一站,一高一矮,一白一黑,一帥一銼……不用說話,便當著數百賓客的面,直接把個虎衛校尉詆毀得不似個人類。
尤其老謝那居高臨下的眼神,犀利、飄逸……四下一瞟,無數中年婦女心頭狂跳,再一回頭,老寧的黑臉便已黑中泛紅,紅中透青……
似乎終于忍受不了眼前的態勢,寧安泰往旁邊一竄……
噗嗤——
終于有忍受不住的女性朋友笑出聲來,四周立即一片捂嘴強忍笑意的詭異聲音。
寧安泰羞怒欲狂,他早于謝元略之間有仇,主要原因就是這形象上的問題,今次又被他當眾羞辱,哪里還忍受得住。尤其寧安泰私下參與了崇玄虎密謀造反的大業,知道今夜便是這謝元略的死期,若不在他臨死前羞辱他一番,怎么會咽得下這口氣。
“謝元略,我在抓捕嫌犯,你為何阻擋?莫非要包庇嫌犯么?”
謝元略看了葉清玄一眼,轉回頭,疑惑地問道:“小勝是我書童,你說抓就抓,可有證據?”
“證據?哼哼……問過了就有證據……”寧安泰惡狠狠地說道。
“毫無證據便想抓人?你要屈打成招么?”
“你——”寧安泰一個玩刀的,在口才上哪比得過謝元略這個玩筆的,平日里跋扈慣了,這次欺負到了謝元略頭上,以前那一套卻再也玩不轉了。
“這個小子,前日搶劫‘寧泰醫館’,數人可以作證……其中醫館館主極為嚴重……”
“人在此處么?”
“這……重傷在家。不過經過指認,確認就是你的這個書童,而且你二兒子謝子安也參與其中,你難辭其咎……”
“呦——又把老夫扯進來了……”
謝元略輕蔑一笑,惹得圍觀眾人一陣輕笑。
“‘寧泰醫館’?哦——就是令弟寧安柱開的那家醫館啊……館主也受傷了?不對吧?寧大人,你在說謊——”
寧安泰暴怒喝道:“老子說得是實話……”
“你說的真是實話?令弟寧館主也受傷了?”
“寧某說話向無虛言。舍弟現在便在家中養傷,傷勢極為嚴重……”
“你說我家這個小小書童,把堂堂‘寧泰武館’的館主,一個真罡境巔峰的高手給打得重傷,三天下不來床?這話竟是真的?太讓人意外了……”
圍觀眾人皆是一片嘩然。
“聽到了么?寧泰武館的寧安柱被一個小孩子打成重傷……”
“真丟人,這還號稱靖南城第一武館么?”
“這幾天府里下人之間就傳聞寧泰醫館和武館讓人挑了,原來是真的……”
“寧氏兄弟向來跋扈,這次可丟大臉了……”
“嘿,那個少年眉清目秀的,想不到手底下真硬啊!”
這里的眾人俱都是武學高手,即便是一些權貴和富商,也都是以習武為自身顯赫的終極目標,光有錢,是沒有人贊賞的。此時謝元略逼著寧安泰承認自己的真罡境的弟弟被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小書童打成重傷,這消息也太讓人震驚了。不由得一起對著葉清玄和寧安泰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寧安泰至此方知道又中了謝元略的套了,臉色漲得跟個烀熟的紫皮地瓜一樣,不但色兒正,還呼呼冒著熱氣。
不管寧安泰如何想治葉清玄的罪,也都忍受不了這件事在事實上給自己帶來的侮辱。
他弟弟寧安柱在靖南城也算是有頭有臉,竟然讓一個小書童打得滿地找牙,最后又賠錢賠物的,丟盡了臉面。
聽著周圍稀稀落落的奚落聲,寧安泰幾乎立即就要翻臉動手。可謝元略不但姿容勝過他百倍,便是武學也是高出寧安泰眾多,憑借他后天的境界怎能瞞得住謝元略先天的觸覺呢?
“哦?寧大人是惱羞成怒想要動手么?告訴你,這里是大將軍的‘英雄宴’,不是你們家后廚房,你想砸誰的碗,就砸誰的碗……”
謝元略雙目精光冷射,不帶一絲煙火氣地盯著寧安泰。而這位虎衛校尉,聚氣數次,終是沒敢出手,頹然泄氣。
“這多好,大家同殿為臣,還是和氣為好……”謝元略不依不饒,又是小小諷刺了對方一回。
孰料,那本已喪氣的寧安泰,突然冷哼出聲,抬頭冷冷瞥了葉清玄一眼,再定睛瞅著謝元略,壓低了聲音陰毒地說道:“同殿為臣?呵呵,謝長史能活過今晚再說吧……”話一說完,猛地驚醒似地,臉色現出一絲慌張和懊悔,故作生氣地又是一聲冷哼,轉身便帶著眾將離去。
而謝元略和葉清玄卻因為他這一句話,聽得是臉色大變。
這個寧安泰定是知道些什么……
葉清玄迅速接近謝元略身旁,壓低音量,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問道:“謝大人,怎么回事?聽他的意思今晚上崇玄虎要對你有行動……”
謝元略臉色陰晴不定,沉聲答道:“我不擔心崇玄虎今晚上對付我,我只擔心崇玄虎是否知道我們的行動,如果崇玄虎只是針對我一人,那我們還有勝的希望,要是他知道了朝廷的動向,只怕他讓我安排這場宴會本身就是一場陷阱,目的是將朝廷勢力一網打盡……”
葉清玄心下忐忑不安,但依然往好的方向猜想,“謝大人加入朝廷這次行動也是在崇玄虎確定你為這場宴會策劃人之后,他怎么可能在之前認定你與朝廷聯手了呢,謝大人是不是過慮了呢?”
謝元略緩緩點頭,說道:“但愿是我多慮了……”接著一轉頭,拍了拍葉清玄的肩膀,凝重地說道:“不論事情怎么發展,我們都要做好萬全之備,你去通知他們一聲,讓他們心里有些防備……”
葉清玄知道這是當務之急,立即領命離去。
六時。
殿內賓客差不多已到齊。
身著五顏六色裙裝的宮裝婢女穿梭于各個酒席之間,為早來的客人們奉上茶水和糕點,兩側回廊上,樂師們最后的調試早在底樓便已完成,此時早已坐好,喝些茶水、吃著點心,低聲說笑著,等待宴會的開始。
葉清玄便在此時從底樓走了上來,臉色說不出的難看,謝元略早已落座,正在那里悠悠地喝著清茶。葉清玄回到席位,落座之后壓低了音量,無奈說道:“薛老說……計劃已經執行,朝廷為此花了三十年時間,大計無法改變,現在只能靜觀其變,見機行事了……”
謝元略手中的茶碗一停,接著又繼續悠哉悠哉地喝起了茶。
“聽天由命吧——”
一聲無奈的嘆息,幽幽傳來。
葉清玄憤然坐回席位,心中忖道:你們愿意聽天由命,老子可不想跟你們坐以待斃……
葉清玄眼巡全場,遙遙的跟方遠山和幾位師兄打了個眼色,又審視半天,也在眾多的賓客中發現了幾張熟悉的面孔,莫野離、魯懸通之前已經看到,曹正方與其子女也算是認識,“凝碧山莊”的嚴景書也井然在列,而且位置頗為靠前……唯一讓葉清玄感到意外的,是竟然在熟蠻一席中看到了左手重傷幾乎殘廢的蠻族大漢木哲,他不是因為重傷,留在“凝碧山莊”養傷了么?怎么會冒險前來呢?
似乎感應到了葉清玄的目光,木哲轉過頭來,輕輕一笑,右手用力地錘了下胸口,葉清玄看到對方清澈的眼神,忽然想起蠻族大漢穆倫之前跟自己說的一句話,“我們這些人,從族中被選出來的時候,便已經下了必死的決心,有了必死的覺悟了”。
葉清玄倏然間理解了他的想法,他想要與眾多熟蠻勇士一同戰死。
葉清玄對這位蠻族大漢,報以最充滿敬意的眼神,同時右手也用力一錘胸口,心中卻暗下決心,決不能讓這些兄弟做無謂的犧牲。
當——
禮鐘之聲響起,提醒眾人入席。
數百名權貴名流、文武官員、武林派主、富商巨賈,紛紛入席,兩旁四百席,人頭涌涌,準備開始這場近十年來,云州官府舉辦的最大規模的宮廷晚宴。
已到七時,葉清玄深吸一口氣,等待宿命的來臨。
當——
鐘聲再響。
絲竹聲起,坐在側殿下面回廊上的樂師們吹奏著莊嚴肅穆的音樂,一隊宮裝麗人率先進場,分立殿心廣場左右,在眾多絕色宮女的簇擁下,威武雄壯的“鎮南將軍”崇玄虎昂然步入殿內。
令人意外的是,地位高崇的崇玄虎竟然不是獨自在前,而是一臉笑容地攜著一位南蠻老頭共同入場,這讓在場所有人等都是大吃了一驚。
班耐裂!?
葉清玄一眼便認出了與崇玄虎并列入場的那個老頭,正是蠻族的長老班耐裂……
站在葉清玄前方的謝元略身軀狂顫,雖然早已知曉這位鎮南將軍通敵賣國的想法,但對方此時毫不避諱地帶著對方參宴,仍然讓謝元略心中悲憤不已。
崇玄虎,既然你打定決心與華夏為敵,就不要怪老部下跟你翻臉了……
緊隨在崇玄虎身后的,是兩個身形偉岸的將軍,一個面色棕黑,容貌與崇玄虎有些相似,身穿黑色麒麟重甲,身披漆黑的大氅,猶如一頭兇獸一般的騰騰殺氣,當是其弟崇炎虎無疑;另一個,唇紅齒白,面目英挺,嘴角天生般地帶著一點戲謔的笑意,身穿火紅狻猊戰甲,玉獅子大帶纏腰,火紅色的鳳凰披風,威風凜凜,正是那個呂布在世一般的崇邪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