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虛真人被仇敵四處追殺數年,卻能安然無恙,而后又能創下青云觀這片基業,足以證明其心智堅韌敏捷、才智過人。
靈虛真人在思慮片刻之后,斷然說道:“既然對方是名門正派,又是如此的顧忌于在世間形象,當年勾結邪魔外道,滅我全派,乃是其極大之陰謀。如今對我等已無明目張膽的追殺,多半是顧忌當年的事情敗露。
明槍既然已無法使出,那我們此刻便僅需提防賊子的暗箭。既然對方藏在暗中下手,我們若再藏于暗中,無異于為敵人實施陰謀詭計創造了條件,敵人要殺死籍籍無名的我們,便如對付無家之犬般,隨意屠之,并棄之荒野,恐怕都無人問津。但如果我等能夠重立山門,繼承昆吾派,以當年血案之昭昭,必能獲得武林中人之矚目,如此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年的仇敵反倒不敢再次輕易暴露出來,如此一來,反倒有了我們生存之機。”
靈虛真人思維敏捷,論斷清晰,而事實上也確如老道長所猜測的那樣,那暗中的仇敵真的在當年做下血案之后,便隱匿起來,不敢泄露當年的事情分毫,畢竟當年昆吾派乃世間有名的白道大派,屠戮一個白道門派,便相當于亂民沖擊了政府機關一樣嚴重,基本等同于扯旗造反。
當年的昆吾血案已成未破之公案,高高懸掛在神京城“六扇門”的明堂之上,提醒著官府和世間武林各大派:百十年前的那起血案還沒了呢。一旦有可疑的門派再次對付昆吾派,第一時間反應的,恐怕就是這些百十年前便被打腫了臉面的捕頭衙役們,甚至極有可能在一出現,便被官府和白道武林所剿滅。
所以如此一分析,不管當年覆滅昆吾的是白道人士還是梟雄,都不敢再次將手伸向這個死灰復燃的門派。
一番論斷之后,靈虛真人斷定自己的判斷毫無錯誤,心下也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慨然下令道:
“清巖——”
“徒兒在。”
“師門大比之后,傳旨封山。所有門內子弟,閉關習武,不許離開師門半步。門人弟子傳習青云三十六劍,碎玉掌。你等師兄弟也要挑選精英弟子,專心培養,從這些核心弟子中選拔優秀的,傳授元玉功。”
“弟子遵命。”清巖心頭大喜,隱忍多年的師尊,終于決定再入武林了。
靈虛真人走到窗前,推開軒窗,外面日正當午,陽光普照,但仍難以驅散靈虛真人心頭之陰寒,長嘆一聲,決然說道:
“你我師徒,埋頭苦練十年,十年之后,再與賊子抬頭相見。”
“是,師尊。”清巖道人神情一樣激動萬分。
靈虛真人心念一轉,又輕言說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幫我完成……”
無名小院。
并非沒有名字的小院便稱“無名小院”,因為它的名字就叫“無名小院”。
黑底白字,四個大字尚算工整,乃是清玄親手所書。
前世的清玄好歹是個大學生,這毛筆的功底倒是頗有幾分功力。
練了一番太極培元功的清玄,正準備演練青云三十六劍,卻發現門口突然闖進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子,冰冰冷冷的表情,木然地盯著自己,仿佛這里的主人是他,而自己才是不請自然的客人。
“這位小哥,你是誰啊?”清玄收好木劍,輕聲問道。
進來的男孩并不答話。
清玄眉頭微皺,繼續問道:“你可是哪個師兄帶回來的新弟子么?怎么,不認識去前殿的路么?”
新來的弟子都暫時被安排在前殿兩側的廂房中,等待正式入門。
男孩面目如木頭般僵硬,一聲不吭,只是死死地盯著院落里的石桌。那里有一壺茶水,一盤糕點,小男孩肚子此時不爭氣的“咕嚕”一聲,暴露了他此時的想法。
清玄心中一松,原來是餓了啊。
“你餓了啊?過來吃吧。”
話語一落,誰知那個男孩面色一紅,轉身就走。
“唉?你先別走。”
清玄雙臂輕輕一振,仗著不俗的內功,硬是騰地而起,如同一只大鳥般躍過男孩的頭頂,卻在落地之時頗有些狼狽,但也成功地落在男孩身前,攔住了男孩的去路。
男孩見到清玄如此別別扭扭的身法之后,卻是眼睛一亮,接著發覺被攔住去路之后,又變得極度惱怒,眼神中不免露出一絲兇光,右手慢慢揣入懷中,手心倏地一緊,一劍物事被牢牢抓在手心當中。
清玄攔住這個男孩本來并沒有惡意,但男孩的舉動不由得讓清玄心神一跳,好濃的殺意。尤其是男孩眼神深處閃出的兇光和懷中被緊緊抓住的物體,從衣服的褶皺上看,似乎是類似匕首一樣的兇器。
沒想到自己一個無意的舉動,竟然便引來了對方濃濃的殺機,眼神中的仇恨如有實質,仿佛自己是他的殺父仇人一般。
清玄不由得暗暗心驚:怎么這個小男孩,殺機如此之重,不知道是哪位師兄帶回觀中的。
清玄眉頭微微一皺,看了一眼面前這只小惡狼一般的男孩,微微一笑,畢竟只是個孩子啊。身姿一動,向石桌方向輕輕滑去,動作行云流水,猶如湖面輕輕滑過的小舟般輕松自在。
清玄這一動,滑到了石桌之前,同時更有意地拉開了與男孩之間的距離。葉清玄曾經看過一部紀錄片,片中說道,每個野生動物都有一個自己的警戒線,只要有其他動物進入到這個警戒線以內,就會增加動物的緊張感,溫順一點的動物,會主動拉開進入警戒線內的動物的距離,而有攻擊性的動物立即不動,它會牢牢盯住這個進入自己警戒線內的入侵者,一旦入侵者有多余的舉動,就會遭到這個動物的攻擊。
葉清玄在這個男孩的身上,聞到了狼一般的味道,還是一只孤狼,兇狠、低調、謹慎而又敏感……
所以清玄決定先遠離這個男孩的警戒線,讓他放松下來。
清玄略微一瞥,便以看見男孩在懷內握著兇器的手松了下來。
果然,看來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再次施展了一番自己親近無敵的微笑,清玄將手中木劍輕輕一點桌上的瓷盤,瓷盤一跳,卻將里面的三塊糕點震到了空中,木劍劃過,三塊糕點如同計劃好的一般,輕輕落在劍脊之上,間距勻稱,穩穩當當。
單劍前遞,將糕點輕輕地遞在小男孩的面前,動作溫文爾雅,不帶一絲的煙火氣。
“來吧,小兄弟,初次見面,我請你——”清玄陽光般的笑容,足以融化任何的敵意。
不枉清玄一番苦練劍法,只是這一招舉重若輕、如臂指使的劍術,便讓人嘆為觀止。
本來懷有敵意的小男孩,此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劍法所震驚,接著又被清玄陽光般的笑容感染,瞪大了雙眼,癡癡地盯著眼前的糕點,卻遲遲不肯動手。
小男孩不取糕點,清玄也不收回木劍,依然帶著灑脫的笑意,靜靜地等待著小男孩的反應。
終于,饑餓戰勝了自尊心,小男孩松開了懷中的匕首,伸出手來,緩緩地接過了劍脊上的糕點。
清玄眼中的笑意變濃了。
依然如進食的野獸般警惕地盯著眼前的小道士,肖峰心中暗道:想不到這小孩如我般大小,卻也有如此高深的武技,這觀中的武學一定很高深,我一定要留下來,我一定要拜師學藝……
一邊想著,一邊恨恨地咬了一口糕點。肖峰心中思緒萬千,已連手中糕點是何味道都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