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玄怔怔地答道:“大師兄曾經講過。”
心下卻暗自嘀咕,何止是大師兄跟自己說過,自己卻是親自經歷了這么一段往事的,雖然仇人的容貌被黑巾裹住,但自己還清晰記得那個捅了自己一劍家伙的身形,實難忘記。
靈虛真人垂聲嘆息道:“是啊,大仇不得不報,更何況你身負滅族的血海深仇。但——你可曾知曉,你的這件血海深仇與為師實有莫大的關聯——”
“啊——?”聽聞此話,葉清玄倒真的大吃了一驚,下意識地追問道:“怎么會與師父有關?”
“唉……徒兒且看。”
說完話,靈虛真人將胸前道袍輕輕翻開,露出胸膛。
完全不懂師父這么做用意的葉清玄,只好強迫自己去看一個老男人的胸部。
“啊!這是——?”
誰知看到的結果卻讓葉清玄大吃一驚。
原來師父的胸口心臟位置,跟自己一樣,有一道細細的傷疤,長度一寸有余,光滑晶亮如同絲線,與自己胸前的傷疤,位置完全一致。
“徒兒可曾聽說過‘昆吾’派?”老道長將道袍重新整理整齊。
“可是如今肆虐云州的‘紫巾大盜’?”葉清玄回想了一下以前看過的武林雜事錄,輕聲回答到,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師父會提及這股盜匪勢力,莫非與自己的滅門大仇有關?
靈虛真人撫須冷笑,言道:“紫巾盜不過是群鵲巢鳩占的小丑,豈能與昆吾派相提并論。”
“哦——”點了點頭,葉清玄默默地整理起自己的思緒,接著腦海中一個閃光,想起自己之前在武林雜事錄中看到的一篇文章,就曾提及的是武林五百年來未曾解開的十大奇案之中,其中似乎便有提及師父說道的“昆吾派”。
“莫不是百年前一夜間覆滅的那個門派?”
“不錯,正是此派。”老道長神色一黯,“其實為師便是當時這消失百年的昆吾派的嫡傳弟子。”
大派弟子?師門大仇?
這不是小說里主角兒才會遇到的戲碼嗎?葉清玄頓時精神一振,拔著耳朵仔細聆聽。
老道長輕捋頜下長髯,目光微散,一段陳年往事,娓娓道來……
“一百二十年前,為師方才二十歲出頭……”
“哇塞,師父,你今年高壽啊?”
“呃?為師今年一百四十又三歲……咄,逆徒,別打岔,情緒都沒了……”
“哦,徒兒知錯。”
老道長怒斥了徒兒一聲,便接著述說起往事來。
“當年我昆吾派,立派五百多年,根基穩固,因為獨特的心法和高深的劍術,我派在當年掌門道通真人的帶領下,門人弟子無數,光是內門的弟子就多達萬人,派內僅步入歸虛境的高手便有五人,被人稱為‘昆吾五大神劍’,論實力當真是縱橫寰宇,威震武林。早有了沖擊‘十大門派’的實力。
徒兒須知,這世間的頂級門派,只局限為十之數,千百年來不曾增減,此為永例。”
原來師門當年如此風光,但為何今日落入如此田地?葉清玄心中大訝,更加仔細的聽了下去。
而就在此時,靈虛道長原本頗為自得的神色呼地一變,語氣沉重地道:“可就在十年一次爭奪武林門派排名的“劍舞九州”盛世大典來臨之前,掌門人帶領派內絕大多數高手遠赴洛都參賽,而一夜之間,實力有所降低的門派重地,遭無數神秘高手圍攻,所有師門子弟,死傷殆盡,昆吾派根基更是在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
而同一時間,外出參賽的掌門以及眾多親傳弟子,也陷入埋伏,連同掌門道通真人在內,一百二十名派內高手,無一生還……
更為血腥的是,許多歸家的弟子門人及其所屬家人,也遭到無情追殺,十數萬性命一夕之間化為無主冤魂。山為之赤,河為之紅,此為神武千古一案,其慘狀為師實難描述。而動手的勢力絕非一門,而其中最主要的,便是魔門。”
靈虛真人說到此時,情緒大為激動,須發皆張,雙目射出無窮恨意。
葉清玄聽得火氣直冒,義憤填膺。
原來如此,怪不得三師兄見到那個身為魔門中人的“蛇雕”游進會如此作為,別說是三師兄,便是自己,有如此大仇也要拼死一戰的了。
“當年為師與你師祖道玄子外出云游,一聽到師門被圍攻的消息,便日夜兼程,火速趕往師門,奈何在云仙山遭到十數名高手圍攻。
暗算為師與你師祖之人,心思細膩無量,完全是深知我等實力底細,布成了必殺之局。只可惜賊子也有算露的一回,你師祖在此番云游之時,突破了原有的境界,修為大漲,這讓這幫賊子在突襲之時吃了大虧。
面對埋伏,本來你師祖可以輕易逃脫,但是為了救助為師,而再次身陷重圍,最后力斃五名同階高手,氣絕身亡。而為師,當時與你一樣,胸口中了賊人的一劍——僅此一劍,快如閃電,避無可避,直斷心脈,只能面對自己的死亡。
等待死亡的痛苦,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那賊子已知為師中劍必亡,卻也不上前探查,只是匆匆忙忙地走了一干二凈。
為師料想,這些賊人的原計劃中,本應當速戰速決,不想被你師祖拖了過久,離開之際有些匆忙,沒有仔細搜查為師的身上。
天理昭彰,這幫賊人們不曾料想,此番游歷,為師與你師祖發現了一件稀世之寶,就藏在為師的腰帶之中,這件救命的寶貝乃是一株‘還陽草’。”
“嘶——”葉清玄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那還陽草,自己也在書中見過,據介紹,這種天材地寶,足以改天換命,救死扶傷,只要傷者一息尚存,便能救回一命。同時,這種藥草奪天地之精華,更含有極為海量的天地元氣,只此一株,便足以獲得一甲子的修為功力。
“不錯,正是還陽草。只是半株便救回了為師的性命,只是可惜當時你師祖道玄子生機已絕,回天乏術了。
為師自此偷偷潛藏了起來,緩慢養傷。在養傷期間,聽聞師門已慘遭覆滅,更是不敢冒然行事,以免遭賊人暗害。
此后數十年間,為師改名換姓,一面苦練武藝,一面暗暗查訪當年血案的原因與始末。孰料,為師越查越是心驚,賊人實力之強大,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對抗,更非一己之力所能抗衡。為師未免身份暴露,不得不停止查訪,轉而回歸云州,遍尋昆吾余脈,教導徒弟,以期日后為師武藝精進、師門壯大后,能與血案幕后的驚天兇手較量一番。
為師落戶青陽鎮城,除了隱居于此,你的幾位師兄,也是當年昆吾余脈,故能沆瀣一氣,攜手抗敵。而更重要的目的,還是保護一家人。當年為師的師尊道玄子,有一個兒子……唉,此子便是你葉家的家主,也就是你的祖父。這也是為什么為師會在你的道號里取名一個‘玄’字的用意了。”
葉清玄此時倒是一驚,想不到自己與師父竟有如此淵源,而自己“葉清玄”的道號,也暗含了對師祖——也就是自己太祖父道玄子的一絲懷念之情。
葉清玄感慨良多,卻也不敢發問,繼續聽靈虛真人說道:“為師一直暗中保護你們葉家,以免遭到那些血案殺手的殺戮,本來二十年來相安無事,為師以為那件事已經過去,賊人不再糾纏,便懈怠了保護,誰料想竟因此讓你葉氏一家遭此滅頂之災,實是為師之過啊。”
話到此處,老道長雙手俱抖,閉目嘆息。
本來聽得血脈賁張的清玄,從未見過向來嚴厲的師傅會如此傷心,立即被弄得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安慰老師才好。
“師父,命理循環,天生注定,豈能責怪師父……師父莫要以此傷懷,徒兒愿意苦練武功,為家族、為師門報仇雪恨……徒兒還要謝過師父,如若不是師父保護,恐怕葉家百十年前就灰飛煙滅了,又怎能留得下徒兒。”
心酸地點了點頭,得到徒弟的諒解,老道長眉間不由得放松了許多。
不能守護先師的后人周全,這塊心病,近十年來一直糾纏著靈虛真人,成了心魔,受此心境影響,多年來本要突破在即的武功,反倒止步不前,難以寸進。
此番傾吐反倒讓心中愧疚得到了宣泄,心頭為之一松,又聽到葉清玄一番安慰,一時之間老懷大慰,壓在心頭多年的抑郁頓時為之一空。
靈虛真人不愧是玄門高人,幾個呼吸之間便安定了情緒。
“徒兒胸口的這道劍傷,與為師所受之傷如出一轍,只是刺你之人經驗火候都不到家,為師猜測,可能害你一家的兇手極有可能便是百年前刺我一劍的那個賊人的子侄或是徒弟之輩。
為了查明真相,為師為此特意派出你二師兄,五師兄和六師兄游歷江湖,其實便是暗中探查此事。不久之后便是約定回山之日,日期臨近,料想你三位師兄的歸期也不遠了。”
噢——葉清玄暗自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