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老道的茶室,不過三丈長短,布置極為簡單,但細微處卻是禪意非凡。
尤其懸掛在廳堂中央的“無心”二字,更是自在舒逸,盡展書寫者超凡脫俗的意境。
務安打著哈欠,為觀主和葉清玄這不速之客燒水,澄心老道呵呵一笑,屏退了務安,親自為葉清玄把盞。
葉清玄見那碧綠的茶湯滿了七分,便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呷吧呷吧嘴,道了聲“好茶”。
澄心老道笑著品了一口,放下茶盞,輕聲道:“看唐施主神色,似乎志不在茶啊!”
“是嗎?”葉清玄故作吃了一驚,接著又將澄心老道倒來的茶水一飲而盡,嘆了口氣,道:“老道長果然洞悉人心。唉,其實唐某今晚糾結,實在是因為心中難過……”
“愿聞其詳。”澄心老道說。
“老道長聽聞之前死在花園中的蘇夢涵嗎?”葉清玄盯著對方的眼睛,直言問道,“那是我的朋友,他死得很慘,到現在,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我夜不能眠,就是為了此事啊……”
葉清玄使出超高靈識的末那識,只要對方有任何情緒波動,絕對逃不過他的眼睛和靈覺。
澄心老道毫不退讓地看著葉清玄的眼睛,未有任何情緒波動,宛如深邃幽潭,平靜得令人驚嘆,聽到葉清玄的話之后,略微點了點頭,道:“此事老道也有所耳聞。不過可惜了,老道并非江湖中人,對江湖上的仇殺,呵呵,實在愛莫能助。”
“這樣啊……老道長,你在這抱天攬月樓之內的地界上,修行了多少年?”葉清玄問道。
“怕是快有50年了吧……”澄心老道笑道:“老道不記得時間。”
“50年啊,那可不短了。”葉清玄笑著追問道:“這50年來,老道長就算不是江湖中人,難道對這周圍五大主樓的產業,毫不知情嗎?”
澄心老道面容鄭重,幾乎算是苦口婆心地解釋道:“老道對此倒是略知一二,包括每間主樓的掌柜是何人,老道也全都認識。不過據老道所知,他們所操持的生意雖然有好有惡,但其實他們內心都是只知賺錢的生意人,算不上好人,卻也非大奸大惡之人!唐施主切不可因為一時動怒,而冤枉了好人啊!”
老狐貍。
還真是滴水不漏。
葉清玄笑了兩聲,也就不再多問。對方老奸巨猾,就算問得再多,恐怕也問不出什么來。
雙方無言靜坐,連飲了數杯茶水,澄心老道幾次想要說話,都被葉清玄無視,完全就是一副軟磨硬泡的模樣。
澄心老道望了望天色,終于忍耐不住,起身道:“唐施主恕罪了,老道年紀大了,耐不住熬夜,如果唐施主無心睡眠,不妨就在此地飲茶,我讓務安相陪,老道卻是身體堅持不住,要去休息了。”
澄心老道說是讓他自便,其實誰都能聽出來,這是主人家要休息,讓客人識趣離去。
可偏偏澄心老道遇到了葉清玄這么個臭不要臉的家伙,聽到謙讓,竟真的不打算離去。
葉清玄哈哈一笑,起身道:“既然如此,老道長便請自去,這清茶醒神,我再飲上一壺。”
澄心老道先是一愕,接著自失一笑,拱手告辭。
“老道長早些休息啊,唐某今夜便叨擾了……”葉清玄笑嘻嘻地一路將澄心老道送出了茶室門外,“老道長回去若是睡不著,或是撒尿起夜之類的,不妨再來陪我喝兩杯!”
“不,不了,不了。唐施主盛意,老道無福消受。”澄心老道嚇得連連搖手,拎著拂塵,提溜著道袍,出門就逃了個無影無蹤。
務安在別院中鼾聲如雷,自然也懶得喚醒。
葉清玄左右看了一眼,確認四周再無他人,連忙竄回茶室,緊閉房門,好一陣翻箱倒柜,查找任何可疑之處。
如果澄心老道真的在這里生活了將近五十年,他到底練沒練武功,總會留下蛛絲馬跡。
只可惜對方能放任葉清玄自己留在房間內,自然不會有什么把柄被人發現,葉清玄苦尋無果,最后甚至連對方的茶杯都端詳半天,合計能否把他的指紋給弄下來。
澄心老道沏茶喝茶,茶壺和茶盞上到處都是他的手印,葉清玄從火爐邊上弄了些炭粉,片刻就弄了一堆手印出來,又從茶室里找了張紙,印了滿滿的一大張。
看著手里的一張指紋,葉清玄撓頭不已,這算是他今晚唯一的收獲了。想提取指紋并不難,難的是如何與其他可疑指紋進行比對。
葉清玄自認憑他的眼神足以辨別出兩枚指紋是否相同,實際上,許多仵作、證人,也都有這個本事,不然畫押、按手印也沒了用處。
但關鍵是嫌疑犯的指紋去哪弄?
兇器肯定是找不到的,就是不知道蘇夢涵身上有沒有兇手留下的指紋。
但蘇夢涵是被人一劍封喉,人又掉進了水里,現在尸體還在義莊里盛放,這兇手的指紋,怕是難以取得。
葉清玄苦思無果,最后也就把老道士的指紋收了起來,萬一有別的用處也說不定。
確認了此行無果,葉清玄打了個哈欠,邁步就出了茶室的大門。
務安依舊在旁邊的小屋里酣睡,葉清玄正打算不告而別,倏然間,他的耳畔傳來一聲異響。
那就像是一尾錦鯉在水池中撥水游動的聲響。
可問題是,葉清玄所在的位置,前后數十丈內都沒有一個水塘,自然也不會有游魚撥水,除了青石地面上有一條用漏窟窿的青磚砌成的排水溝……
但那里可進不來魚,就算是青蛙都不會有。
葉清玄閑庭信步地往外走去,心中卻盤算著應對之策,就在他到了所在小院的盡頭,半個身子轉出了半月門之際,葉清玄突然間化為一道殘影,屈指一彈,劍氣瞬間洞穿了一方青磚,深入排水溝中。
漫天水氣噴涌而出,就像是鯨魚噴水,難以置信的大量水滴瘋涌而上,一道人影從中一躍而出,悠然站在了葉清玄對面不遠,狹長的面孔,立體的五官,冷若冰霜的雙目綻放幽蘭光芒,死死盯著不遠處嬉皮笑臉的葉清玄。
“冥游子前輩,別來無恙啊!”葉清玄呵呵一笑,道:“咱們之間才多久不見,怎么前輩混得如此凄慘,竟開始鉆下水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