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玄眉頭微皺,轉頭看時,虞圣嘆果然不在座位之上,而那個周正學一臉蠢笑,沖著他微微舉杯,遙遙相敬。
“南宮兄,我們這便過去吧。”葉清玄招呼一聲,便與南宮長生離席而去。
宗軒神色泰然,目光卻在葉清玄和周正學身上來回掃了幾次,接著便重新聚焦酒杯之上,自斟自飲起來,放佛身外之事與他毫無關系。
想不到這春意盎然的畫舫之上竟然還有一間書房,除了正中的大書桌外,四周全是高過人身的大書柜,放滿宗卷、文件和書籍。
虞圣嘆正在書桌前的空地上,手里拿著幾封信件,不停地左右查看,時不時放下焦急地踱了幾步,再拿起信件仔細查看。
葉清玄和南宮長生面面相覷,不知道到底何事令其如此憂心。
葉清玄神識放開,發現四周并沒有邢無畏這樣的高手存在,于是心中不禁松了口氣,并用眼神安撫了有些緊張的南宮長生,示意此事與二人并無干系,讓他放心。
如果當真是二人出事,令虞圣嘆產生懷疑,那此時此刻,這里萬萬不可能只有他一人等著他們。
“見過虞大人。”二人上前見禮。
虞圣嘆從沉思中驚醒,見到二人連忙上前,打了個哈哈道:“讓二位兄長見笑了。虞圣嘆有大事要與二位相商。快請坐。”
待二人落座,虞圣嘆有些皺眉地組織了一下語言,目光認真地看了華佗一眼,突然一躬到底道:“華神醫,哎呀,本座有些對不起你……”
葉清玄微微一愣,奇道:“虞大人何出此言?”
虞圣嘆長嘆一聲,緩緩道:“唉,都怪在下太想著為姐姐治病,卻忘了考慮大吳朝廷的危局,結果卻為神醫招來橫禍,實在心中有愧啊。”
南宮長生大驚失色,急道:“虞大人此言何意,可是有誰要制我兄長于死地嗎?”
“這……”葉清玄心中沉靜,言語上卻焦急道:“虞大人越是這么說,老朽便越是糊涂了。為何我救了貴妃,卻惹了殺身之禍?”
“華神醫有所不知……”虞圣嘆坐了下來,緊張道:“這大吳朝廷,一向有三股勢力盤根錯節,互有提防。其中勢力最大的一股,便是教權派,此派以擁護無上大國師‘彌勒’竺無生為主,號稱教權大于皇權;另兩派都是保皇派,以尊崇大吳皇帝霍爾頓的權威為主,只不過這兩派除了支持霍爾頓之外,還各有擁護的第二代繼承人。這便是霍霆尊王子和虞貴妃所生的小王子了……華神醫猜的不錯,在下正是尊崇小王子的一派,且是三派中實力最弱的一派……”
葉清玄心中登時雪亮,這虞圣嘆此時交代這件事,一方面定是與逼自己選邊站,另一方面,則是有什么行動,想讓自己參與。
前面這些鋪墊,不過是制造自己不能拒絕的表象,讓自己不得不成為他的門人。
葉清玄不想在這件事上看虞圣嘆的表演,直入主題道:“哎呀呀,可是因為我救了虞貴妃,便被其他兩派認為是虞大人的門下,欲對我不利?”
“正是。”虞圣嘆道。
葉清玄連忙起身,一躬到底,“請虞大人救我。老朽鄉間一介草民,不過微擅岐黃之術,不想卻若萊殺身之禍,還請虞大人看在我有功于大人的份上,救老朽身家性命。老朽愿效犬馬之勞。”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虞圣嘆頓時大喜。
南宮長生假意配合道:“兄長放心,我們虞大人俠骨義膽,絕對不會讓華兄受到傷害的。”
“正是如此,哈哈哈……”虞圣嘆傲然大笑,接著一擺手,道:“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妨有話直說。原本按照在下的打算,是要先與霍霆尊一爭高低的,待儲君之位一安穩,再與教權派一爭高低。但今日恰逢周正學先生投效,言明其中厲害關系,方才醒悟,要想令大吳昌盛,最緊要之務,當是立即鏟除教權派,日后再爭儲君之位。”
葉清玄和南宮長生面面相覷,不由得大吃一驚。
“虞大人三思。”南宮長生急忙道:“教權派以竺無生為主,江霽月為輔,實力強勁,就算如今江霽月不知所蹤,但只要有竺無生在,其實力便不是我們可以輕易取勝的。如今竺無生尚且沒有統一皇權的想法,我們何必主動招惹他?”
“不是沒有,而是已經有了實際行動了。”虞圣嘆一擺手,臉色不虞地說道:“周先生便是他們極力招攬的密探,命其投效在我的門下,伺機向教權派報告動向,若非周先生深明大義,主動告之,只怕我到現在還蒙在鼓里,以為教權派還置身事外,不參與奪嫡之爭呢。”
這……
葉清玄不禁暗道一聲厲害,這個周正學花樣百出,竟然玩了一手雙面間諜。
這貨心中根本不會對任何一方有所為的忠誠之心,只是故意搗蛋,從中賺取自身利益,可謂是左右逢源,只憑他三五句話就獲得了虞圣嘆如此信任,其能力便令人心生忌憚。
“虞大人想要如何應對?”葉清玄問道。
虞圣嘆揮舞了一下手中的信件,沉聲道:“這是我之前得到的大國師的消息,原本并不在意,但在周先生提醒之下,方才發覺其中奧秘……二位先生請看。”
說著便將書信遞了過來。
葉清玄和南宮長生湊過來一看,卻發現這上面都是白蓮教大彌勒宮主殿日常的物品消耗,從衣食住行到進出人等,皆有詳細記載。
南宮長生看來看去,都沒有絲毫頭緒,完全不明所以。
唯有葉清玄看了幾眼之后,便心中有數,將手中信件交給一副迷惑的南宮長生,淡然道:“竺無生,受傷了。”
南宮長生大吃一驚,“何以見得?”
虞圣嘆面帶欣喜,暗道果然沒有看錯人,這華佗心思細膩,數眼之間便從中看出端倪。
“飯量不對。”葉清玄道。
“飯量?”南宮長生莫名其妙,“不是從藥物消耗,而是從飯量看出一個人受傷?”
葉清玄呵呵一笑,道:“很簡單。根據之前的記載,大國師每日吃飯三斤六兩,食肉五斤,而自從廬州城歸來,飯量卻大增到六斤左右,肉也翻倍,這絕不是受到挫敗之人的應有飯量,只能說明……大國師那里,還有他人。”
“誰?”
“治病和看護的人。”
“為什么?”南宮長生問道,“也許是有其他見不得人的勾當……比如,女人。”
大國師擅于采補,江霽月不在的情況下,寢宮里有其他女人并不稀奇。
“可記錄上沒有女人的消耗品。而且以大國師的為人,這種事不會遮遮掩掩。更重要的是……”葉清玄翻開之前記錄的幾頁,指著一處道:“看到了嗎?以前大國師采補練功,都要消耗極大的特制龍涎香,這幾日則全無,而日常一些丹藥的進項,也完全停止……盛血丸、培元丹、龍虎壯精散……這些每日里都要服用的丹藥,卻在這幾日全部停止進項,只能說明一件事——”
“何事?”虞圣嘆急問。
葉清玄鎮定答道:“大國師不但受傷了,而且受的還是刀劍之傷。這些丹藥都是補氣血之物,但如果是刀劍創傷,若是服用這些藥物,保證立即便是血崩的下場。”
嘩啦。
虞圣嘆激動躍起,在原地連連踱步,興奮道:“果然,果然,他竟然被司徒凌峰斬傷了。好一個絕刀,好一個絕刀……”
說著說著,虞圣嘆急躍而來,一把抓住葉清玄的手掌,驚喜道:“你這便與我進宮面圣,把你剛剛說的,再跟陛下重復一遍。”
“老朽……遵命。”葉清玄躬身一禮,心中也是激蕩萬分。
這就要逼著雙方攤牌了嗎?
如果竺無生真的受了重傷,魔門抓住機會出手,大吳的確將陷入一場大動亂之中。
可是,大夏方面準備好了嗎?
雖然心中忐忑,但葉清玄還是不會放過這次讓他們狗咬狗的機會。
幾人收拾停當,這便要進宮面圣,突然外間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響,丁丁當當的兵器交擊聲隨之爆起,驚呼與喝罵之聲傳來,虞圣嘆、葉清玄和南宮長生大吃一驚,連忙沖了出去。
此時只見花廳中一片狼藉,不少侍女、護衛撲倒在地,現場的酒席也灑了滿地,鳳姐等女全都一副色變表情,看著場內對峙的兩人。
葉清玄一看,不由得心中一驚。
原來對峙的兩人卻是宗軒和“金童”周廣城。
宗軒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連紅纓刀都沒有出鞘,反觀周廣城卻是呼吸急促,長劍已經擎在手中,在他身后,“玉女”任玲瓏也拔出雙劍,冷眉怒對著宗軒。
“這里發生了何事?”虞圣嘆連忙上前問道。
周廣城呼吸急促,沒能開口,旁邊任玲瓏大喝一聲,怒然道:“虞大人好大的官威,吾等奉命請神醫入大彌勒宮見圣,爾等手下竟然敢出手攔阻,莫非要造反不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身軀一震,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