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
沉悶的敲擊聲令人發匱。
熊熊的爐火閃跳騰升,火焰顏色藍中發紫,本應是極高的溫度,但卻意外地散發著凍裂靈魂般的寒冷。
一個沉雄寬闊的背部向著入門的方向,不停在火焰中敲打著一把藍色長劍。
藍紫的火焰跳動著,隨著每一次的敲擊,那冰寒的劍身上都蕩起一層冷冷的冰屑,火焰隨之向外波動,周遭事物便鍍上一層藍色的寒冰。
本應是極熱的鍛造間,卻如同冰柜一般,布滿了藍色堅冰。
就連鍛造者每一次肌肉的抖動,身上都嘩嘩地剝落層層寒冰,腳下的寒冰已經堆積到腰,將下半身完全封在堅冰之中。
鍛造者身形高瘦,但肌肉魁梧,他的左手拿著劍,魔術般拋動,冰藍的劍體在冰寒的火餡里翻騰滾轉。就像在冰里掙扎哀叫的靈蛇,每一次劍回到大鐵砧上,他右手的大鐵錘都不偏不倚地敲在劍身上,每次都從不同的角度下擊,準確迅捷。
那是一把寶劍,準確的說,是一把神劍。劍身古樸極美,一股奇怪的閃閃藍光不停在劍身內流動,眩人眼目。
可惜的是,這把劍也有不完美的地方。
距離劍尖六寸和一尺三寸處,劍體斷裂成了三塊。
能讓如此神兵斷裂的,當然不是凡物。
就像能用此等神劍之人也絕不是凡人一樣。
這把劍,名為“青霜”。
鳳儀閣兩大神劍之一。
鍛劍之人,名叫“寒龍”路未霜,原本就是青霜劍的主人,鳳儀閣最高品階供奉,九龍宮中的一員,位列第九。
他的年紀最輕,脾氣最大,武功已是半步神話,生平第一勁敵,便是凌云宮的現任宮主林南軒。
此時伴隨著鍛造者的敲擊,整齊斷裂之處只剩下一道淺淺細紋,即便是這道細紋,也在不停的敲打中,緩慢消失不見。
卓惠梵目不轉睛地看他鍛劍,整個過程充滿了異樣的力量和節奏,又是那樣玄奇感人,可即便如此,也息不了她內心的嘲諷,最終在嘴角化為不自覺的一絲冷笑。
九龍宮?
路未霜。
任憑你們武功蓋世又能如何,還不是聽我鳳儀閣號令,為我卓惠梵做事?
之前任憑她如何苦苦哀求,許諾條件,這些看透紅塵,追求天道的蓋世武者,終始對她不假辭色,分外不給她這個鳳儀閣閣主面子,但如今呢?
不過是一個小孩子拿著刀玩耍,劈斷了“青霜”神劍,便讓路未霜這個絕世高手按耐不住,終于決定出山為愛劍復仇。
哼哼,這些沒大腦的東西,能被鳳儀閣利用百年,如今只要肯出山,落入那花花世界中,又怎會不聽她的調遣呢?
當,當當當……
敲擊聲突然間變得急促起來,寒氣驟然再冷上千百倍,便是卓惠梵歸虛鏡后期的修為,一時間竟然也控制不住,身子不自然地抖動起來。
寒氣乍冷而止。
鍛造者忽地停下了—切動作,把劍高高舉起。
劍身藍光燦爛,不但斷裂處完全恢復,外表更像是鍍了一層藍色水銀,藍光如同湖水般流轉不停,跟著靈光逐漸隱去,回復原本神劍之初的模樣——神異,卻少了靈性。
路未霜長笑一聲,緩緩轉身,露出一張冷酷而略顯瘦長的面孔,目光異常寒冷地盯著卓惠梵,冷冷道:“看到了嗎?我的‘青霜劍’性情孤傲天絕,只有同樣性情的人才會被它承認為主,也才可以發揮它的實力。你讓宋別離那個給別人當奴才的蠢貨拿著,我的‘青霜’寧可一折,也絕不為其所用!”
“果然還是九龍公才是神劍之主,我等皆不可及。”
卓惠梵目露欣喜欽佩之色,這令路未霜大為得意,接著道:“那是當然。卓閣主,你可見過此劍如此嗎?”
接著不見他如何動作,只是手中“青霜”驟然大亮,猶如一輪藍色太陽,發出耀眼光芒,同時放出的還有鋪天蓋地的巨寒之氣,空氣溫度倏然掉至絕對零度。
卓惠梵大驚失色,不自覺地后退一步,但不容她做任何動作,整個人便已經被冰封,不但身體動彈不得,便是體內真氣也運轉遲滯。
怎么可能?
卓惠梵不免心中駭然。
她萬萬想不到,在她手中品評數十年的青霜劍,竟然還有如此神威。
那路未霜并未動一根手指頭,僅僅憑著釋放劍中寒氣,便讓她此等高手動彈不得,任人魚肉。
哈哈哈……
空間中充斥路未霜冷酷而囂張的大笑聲。
不等卓惠梵運動抵抗寒氣,路未霜的青霜劍光華一斂,卓惠梵身上寒氣頓消,不但如此,便是四周冰天雪地般的情景,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還劍體之內,仿佛漫天寒氣被神劍吸收了一樣。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有了青霜劍作為媒介,路未霜竟然達到人與天地的統一,通過劍身自由控制冰寒之氣,動一動,便有改變天地氣候的效果。
也不知道這路未霜能夠將這冰寒之氣擴大到何種程度。
卓惠梵想及于此,心下更是忐忑不安。
如此人物如果控制不好,恐怕會自傷八千的。
不過她對自己控制人心的本事卻是深信不疑,寒氣稍一退卻,她便立即上前一步,恭敬施禮道:“恭喜九龍公修復青霜神劍!”
路未霜的長臉頓時冰封,冷酷異常地哼道:“卓惠梵,你可知罪?”
卓惠梵一愣,接著心底一股怒火油然而生,從來都是她治別人的罪,何時被人當面訓斥?不過一轉念自己的目的,頓時忍氣吞聲道:“晚輩知罪。”
“你倒是明白人。”路未霜眼睛微瞇,冷冷道:“當年我被青霜劍認為主人,鳳儀閣為此破例收我為供奉,并大力扶持,說實話,我對鳳儀閣是感恩的,尤其是賜予青霜劍的使用權。直到入住‘奉龍宮’,青霜劍才再次交還鳳儀閣。但青霜如此神劍,你怎敢輕易賜予他人?不經神劍認主,隨意使用,已經違反鳳儀閣祖訓,你就不怕我們‘九龍宮’匯同鳳儀閣長老把你這個閣主廢了嗎?”
聞聽此話,卓惠梵頓時臉色一變,額頭冒汗,一躬到底,急道:“晚輩知罪,還請前輩高抬貴手,饒恕惠梵錯漏。”
見到天下最大超然門派的掌門人如此卑躬屈膝,路未霜不免得意一笑,得意道:“這次的事就算了!下次不得再犯!”
“晚輩領旨。”
路未霜一臉得意,卓惠梵卻是氣得牙根癢癢。
“嗆啷”!
青霜入鞘。
路未霜森然道:“三圣島?無上天刀?摩云那老禿驢竟然真的把這把刀煉成了。可惜你煉成的不是時候,也絕對不應該斬斷我神劍青霜!”
“戰東來那無知小兒,竟然同時招惹了前輩和納蘭成吉,恐怕這次時日無多了!”卓惠梵輕笑說道。
納蘭成吉!?
路未霜冷冷一笑,露出不屑之色。
“天下無人,竟然域外鼠輩來我中原橫行……”
路未霜嘆息一聲,淡淡道:“下山。本尊要會會天下英豪,也看看那些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是!”
卓惠梵語氣平緩,但內心卻已是激蕩不已。
忘仙樓不僅僅是一座妓院。
它是高級娛樂場所。
所以這里并不拒絕女賓。
就在其中一間包房內,傳出一聲柔柔的嘆息,一個女子輕聲道:“靈卿妹妹,你這又是何苦?”
鐘離靈卿不施粉黛也嬌嫩無比的臉上,早已是雨帶桃花,哭濕了一條又一條手帕。
她的父親被鳳儀閣關入大牢,即將問斬,讓她這個做女兒的如何不悲傷,所以拼了命也混進了洛都城。
“姜姐姐,我不管,我不管,如果這次救不出父親,我就不活了!”鐘離靈卿紅著雙眼,拉扯著姜斐然鵝黃色的衣衫,“這次鳳儀閣不是要當眾處斬我父親嗎?那好極了,索性連我一塊殺了,也讓天下人看看她們鳳儀閣的手段是如何的斬草除根!”
“竟說傻話!”姜斐然氣急,狠狠地擰了鐘離靈卿一把,壓低了聲線道:“你放心,這一次我們凌云宮是有所準備的,不但是我們,江南朝廷方面也肯定不會讓自己的心腹大將就此送命的,不然這對江南朝廷的打擊無以復加,尤其是聲望。”
姜斐然肯定說道,心中卻是茫然。
想起江水寒那不動聲色的臉孔,心中一陣陣沒底。
那個年輕人心思不免太過深沉,難以看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鐘離靈卿懵懂的點了點頭,姜斐然不禁心疼地替她擦了擦眼淚,勸慰道:“放心吧,姐姐說什么也會救伯父出來的,而且我師尊也答應出手的。”
“什么?”鐘離靈卿頓時從悲傷中振作,“林南軒前輩也愿意出手嗎?那太好了,凌云宮的宮主愿意出手,我父親絕對有救了。”
看著鐘離靈卿動脫的喜悅,姜斐然不禁心頭苦笑。
心虛不已的姜斐然緩緩轉頭,看向窗外紛亂嘈雜的院落,不免暗自祈禱,希望一切都能如愿吧。
這個時候,一個明顯心事重重的身影從窗前走過,那張有些熟悉的臉孔不僅讓姜斐然一愣。
怎么是他?
呼吸間,姜斐然倏然起身,身法快捷地竄了出去。
“咦?姐姐……”
鐘離靈卿失聲叫嚷,接著突然戛然而止,有些后怕地捂住了嘴巴。
姐姐說過,在這里四面環敵,她是不能暴露行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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