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舞蹈節,是彝族苗族人的狂歡,大家無拘無束,一齊喝酒暢飲,又唱又跳,對山歌,猜謎語,男男女女,很熱鬧喜慶,寶兒也幾次拉好厲害去跳,在劉璋允許下,好厲害苦著臉去亂跳了一通。
而這三天,在蠻人過節的時候,劉璋卻很忙,首先帶漢人老農去看了巫溪一帶,接近大寨的地方,哪些地方適合開出良田,又討論適合的種子,總不能全種稻子不吃菜吧。
寶金和眾五溪頭領也積極配合,劉璋和老農們看了以后,都覺得巫溪其實很適合谷物生長,只是短時間難以開出多少良田,因為除了靠近大寨的地方,周圍都是叢山峻林,要開荒需要花費很大工作。
而且地勢險要,彝族人和苗族人不能爬幾面懸崖去種田。
不過好在巫溪人口并不是很多,如果把好開的良田都開了,應該能勉強糊口。
眼看育苗的時間就要到了,舞蹈節一過,寶金就在劉璋示意下,發動了整個巫溪的人出來開田。
川軍帶來了大量農具,巫溪人也有一些打獵的利器,雖然開田不好使,不過也勉強湊合。
到處都是挖渠,修筑田埂的人,巫溪人打仗英勇,干起活來也熱火朝天,劉璋下令川軍分成三批,輪番下田,一條條溝渠,一塊塊水田,一方方地,很快就有了錐形。
劉璋和寶金又組織了大量人,將山中枯木集中起來焚燒。草木灰和糞便都灌入了田地里,用犁斗。推耙,攪拌在土中,到處都是一片烏黑和臭氣。
一塊方地里,一名四十歲左右的蠻人掏了個窩,將幾粒菜種丟進去,這個動作跟著老農學了一遍就會了,現在熟練的不得了,而且覺得新鮮。干起來很帶勁。
劉璋和寶金在一旁看著,那蠻人抬頭來擦了把額頭的汗,杵著鋤頭問劉璋道:“e$$^^^?”
劉璋看向寶金,寶金笑著說道:“他說,這地里全是自家的糞水,以后就算長出東西來,能吃嗎?”
劉璋笑道:“能不能吃我也不清楚。不過這青菜三月種,四月半就能吃,我會在這里待到五月插秧的,到時候我吃給你們看。”
寶金笑著對那蠻人翻譯了一下,那蠻人呵呵笑了起來,蠻人普遍壽命不高。四十歲的人看起來有些老態,一臉和善,聽了劉璋的話,又熱火朝天地干起來。
其實,漢人到來的時候。蠻人對漢人有戒心,而漢人又何嘗對蠻人沒有戒心。
也只有這個時候。大家一起勞作了這么久,彼此之間言語不通,卻能用手勢,酒杯,笑容交談,蠻人對漢人戒心漸去,而漢人也對蠻人也消除了許多疑慮。
說到底,大家都是為生存掙扎的人。
劉璋和寶金坐在一塊大石上,看著滿山開荒的景象,寶金隨意地問劉璋道:“大將軍,你是大漢皇族后裔,對我們這些蠻夷,真的沒有戒心,愿意平等對待嗎?”
蠻人一般不稱自己為蠻人,寶金刻意貶低了自己。
劉璋看著遠方青山上的天空,幽幽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寶金皺眉望向劉璋。
劉璋注意到寶金的目光,面不改色,繼續道:“無論是匈奴,羌人,烏桓,鮮卑,還是山越,白苗,昆明,只要是異族,對我漢人都有戒心,如果不防備,那就會自食惡果,本侯是萬萬不可能干那種蠢事的。”
寶金想了一會,訕笑一下道:“難怪皇叔帶來的漢軍,總是有一批警戒,而且對我們五溪也設了重重防護,成立五溪都護府,成立邊軍,接掌旗主任命權,按時發放糧食,皆防止我們背反,那既然如此,皇叔為何降尊紆貴,到了我們這窮鄉僻壤?”
“我這不就是來和你們敞開心扉嗎?”劉璋看向寶金,淡淡地笑道:“我剛才說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異心,是一直以來,漢人和異族人不理解和因為不理解而發生戰爭造成的。
我來到這里,就是要告訴旗主和巫溪的所有人,我們不是來欺壓和剝削你們的,我們也可以和睦相處,我們構成一個整體,不再爭斗,融入一家,這樣大家就會少很多傷亡,無論是五溪人還是漢人,都能過的更好。
我劉璋不吝惜武力,但也不會純粹用武力震懾,可能現在看來,寶金旗主覺得你們是在我們川軍的束縛下,而且主要是武力的形勢,被迫屈從川軍,但是久了以后,旗主就會發現,你們在我心里,與漢人是一樣的,現在用武力震懾,是為了給你們時間去了解我。”
“武力震懾,是為了讓我們了解。”寶金重復了一遍劉璋的話,笑的有些尷尬:“大將軍這還是征服啊,不過感謝皇叔的坦誠,你比其他征服者友善得多,而這種友善,又包涵了強者的姿態。”
寶金說著鄭重向劉璋道:“大將軍,巫溪愿意服從一個強大而尊重我巫溪的人統治,當然,這是在皇叔誠心誠意的前提下。”
寶金著重強調了后面一句,始終惦記著那些潛上山的漢人,劉璋說自己一直警惕著五溪,寶金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些漢人也是劉璋的一個手段。
但是劉璋卻沒有在意后一句,笑道:“有領主這句話就夠了,異族的異心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消除了,希望旗主與我,一起努力。”
“是。”寶金以下屬禮向劉璋拜了一下。
這時寶兒盯著劉璋后面的好厲害跑過來,隨意向劉璋和寶金行了個禮,“我們一起去種菜,可好玩了。”寶兒拉起好厲害的手就要走,卻沒拉動。
“不許無禮。”寶金呵斥道:“好將軍是大將軍親衛。有護衛大將軍重責,豈能隨便離開?”
寶兒嘟著嘴不說話。悶悶不樂。
寶金對劉璋歉意道:“大將軍,寶兒頑劣,不要見怪,但是我巫溪不像漢土,族人打獵,我這個領主,哦,旗主。都是會一起的,現在耕種,也不好閑著,這便去了,皇叔稍歇,我們晚些再敘話。”
“等等。”劉璋站起來,做了兩個擴胸。呼了一口氣道:“我也去吧。”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劉璋,劉璋笑道:“做做樣子嘛,告訴大家,我也是個能下地的人,也方便……。”劉璋看了好厲害一眼,好厲害明白劉璋的意思。可是看著寶兒那一張純天然的笑臉,就郁悶成了個苦瓜。
劉璋以前是表演系,當龍套的時候也演過農民,雖然是花架子,但是倒懂了一些農業知識。現在又看著新鮮。
至于身份,對漢人是要講究身份的。太親民就是自降身份,被人看不起,但是在蠻夷地區,大家都是要付出艱辛勞動才能生存的,可不覺得一個人勞動有什么可恥的。
劉璋也很想下地試試,農活這玩意,長年累月干,那是辛苦,可是干一次就會覺得新鮮,劉璋看這么多人干的熱火朝天,自己也不介意試試手,要不然寶金都下去了,自己杵在這也不是個事。
劉璋一下地就引起一片噓聲,許多人望過來,那些蠻人只聽說過漢朝是很大很大一個國家,有很多很多的人,漢天子是管著比五溪大千倍的地方。
而劉璋是大漢天子的皇叔,大漢的大將軍,還是打了無數勝仗的將軍,有了這些印象,這些蠻民心中都形成了一個劉璋不可觸及的印象,萬沒想到劉璋也能下地。
上位者只需要做出一個簡單動作,就能帶起下面人的情緒,劉璋拿著鋤頭在地里掏了幾個窩,滿山的人都熱情高漲,挖溝的高高舉起出頭,耕田的奮力推犁,那頭被好厲害打趴的野牛,可憐地成了唯一的耕牛,其他水田都是人力在拉動,胸前套著粗繩的壯漢大汗淋漓。
到了育苗時節,在所有人努力下,已經開出了幾百畝水田,不管是不是良田,都灑了灰,丟了糞,開了渠,劉璋看今年天氣比往年寒冷,直接育苗,秧苗恐怕會被凍死,教了蠻人使用遮蓋,這是那些漢人老農都沒用過的,不由又引起一片驚嘆,只覺得這個漢人大官無所不能。
用樹葉編制的遮蓋,用竹條架著,覆蓋在一塊塊稻田上,里面的秧苗慢慢生長。
隨著秧苗的長大,菜苗也慢慢探出了土地,蠻人們都新奇地看著那些綠幽幽的菜苗,對這些菜苗指指點點,又呵護備至,只想早點嘗嘗是什么味道。
育苗結束后,就閑了一些,勇士們還是進山打獵,萬物復蘇,打來一些野雞野鴨,漢人農民又教會了這些蠻民養殖。
不過由于沒有糧食,要靠野菜飼養,所以養的不多,而且那些野雞野鴨家養后不習慣,許多都死了。
春季正是孵化的時候,幸存的其中一只母雞孵化了小雞,看著母雞帶著一群小雞到處亂跑,蠻人終于體會到了養殖的好處,不少蠻人已經決定攢錢,去漢人的地方購買家養的雞鴨。
兩月轉眼就過,蠻人們終于吃到了自己種的蔬菜,這也是他們第一次吃到自己農耕的成果,吃慣了肉類,覺得蔬菜還是挺好吃,都格外高興。
嫩綠的秧苗長成,漢農教蠻民分秧,插進稻田里,而這個時候,劉璋已經在這里待了兩個月,兩個月里,漢人在劉璋的囑咐下,尊重民俗,兩方處的很融洽,川軍也贏得了巫溪各族人的好感。
許多川軍士兵和將軍都和一些蠻人和頭領拜了兄弟,巫溪蠻人對漢人的戒心基本消除,寶兒和好厲害的關系也一日千里。
當然,是寶兒單方面的。
自寶兒聽說好厲害在家鄉有一個心上人,并且始終堅貞如一后,不由對傻傻的好厲害更加喜愛了,整天纏著好厲害不放。
現在,是川軍該離開的時候了。
川軍留下了那些老農專門指導蠻人農耕,劉璋率領三千士兵離開巫溪。臨行,巫溪各寨的人都來送行。紛紛要送給劉璋和川軍將士他們做的紀念品。
“寶金旗主,珍重,如果有什么問題,無論什么問題,都可以向五溪都護府反應,五溪都護府解決不了的,本官會解決。”
劉璋向寶金告別,“另外。漢人和昆明人相處,畢竟文化不同,可能會有一些摩擦,寶金旗主多疏通一下,漢人有什么不對的,五溪都護府會按照自治律法處理。”
“是,大將軍仁義。我等皆奉大漢天朝為上邦,愿歸依大將軍,大將軍一路珍重。”
寶金朗聲說道,兩個月下來,他已經對劉璋沒有什么成見,川軍對巫溪的扶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對巫溪人民的生活改善顯然是有效果的,并且渡過了最艱難時期,寶金也感激在心。
“大將軍一路珍重。”眾蠻人頭領一齊參拜,巫溪人不記仇。誰對他們誠心,他們就對誰誠心。兩個月前,還對劉璋喊打喊殺的,現在也從心里尊敬這個漢人官員。
劉璋點點頭,就在這時,寶兒從后面匆匆跑出來,氣喘吁吁地對寶金大聲道:“我要跟著好哥哥一起走。”
劉璋側頭看了一眼好厲害,仿佛看見他一頭黑線。
“胡鬧。”寶金斥道:“你是我們巫溪為數不多認識漢字的,大將軍留下那么多務農的書,什么節氣,什么防治病蟲害,都要你來看,你走了,莊稼都死了怎么辦?”
寶金知道女兒心思,可是鬼都看得出來,好厲害明顯不愿意,他只好用這個借口留住寶兒了。
寶兒狠狠一跺腳,掏出一串白色的河貝項鏈,走到好厲害面前,眼圈紅紅的,踮起腳尖為好厲害戴在了脖子上,嘴里因為奔跑喘著氣,香汗淋漓,正在好厲害不知所措的當兒,寶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好厲害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后掩面跑了。
“喔,喔,喔。”
后面響起一片蠻人興奮的吆喝之聲,大笑聲此起彼伏。
劉璋笑笑,走了兩步,回頭對寶金朗聲道:“對了,旗主,荊州那三千巫溪勇士,我已經傳令黃月英釋放了,他們是回到巫溪,還是留在當地,都是自愿,相信不日他們就該回山來見旗主了。”
劉璋說完轉身,后面蠻人一片驚愕,許多失去丈夫兒子父親的婦女兒童,都喜極而泣,相互擁抱。
“走啦。”胡車兒拍了好厲害一巴掌,他現在越來越看不慣這好運氣家伙了。
川軍沿著崎嶇山路慢慢行去,寶金在后面看著,輕聲道:“手段,實力,誠意,都有了,這樣的王者,誰能不服從?”
這時花孩兒道:“領主……”
“叫我領主吧。”寶金輕嘆一聲道。
花孩兒猶豫一下:“是,旗主,那些偷上山來的漢人,自從兩個月前我們開始耕種的時候,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們該怎么辦?”
寶金沉吟一下道:“那應該是大將軍的伏兵,只要我們對大將軍不利,他們就能先沙摩柯一步,來救援劉璋,現在我們已經臣服劉璋,他們應該沒什么威脅了,不用管了。”
“是。”
天空陰沉,劉璋和川軍走在山路上,劉璋笑著對好厲害道:“我覺得那個寶兒姑娘,又漂亮,人又活潑大方,還聰明能干,又是旗主的女兒,你娶她不吃虧吧?我是有心撮合你們的。”
好厲害幽怨地看了劉璋一眼:“主公,你明知道,我要是娶了她,我家鄉那個怎么辦,我可是個很專情的男人。”
劉璋嘆息著搖搖頭,就在這時,王緒走過來道:“主公,向導說,前面路面崎嶇,山勢險峻,為防伏兵,需要嚴密探查才能通過,可是眼看天就要黑了,如此一來,只能就地宿營。”
“前面是何處?”劉璋問道。
“過了這段路,就是辰溪東部地界,再不遠就是酉溪了。”
“聽說辰溪有蓉兒親自疏通,農耕開展得也還可以,蠻民歸附,前面是辰溪,后面是巫溪,安全問題應該不用擔心。”
劉璋抬頭望了一眼天空:“眼看就要下雨了,這換季雨下起來沒完沒了,山路更加難走,我們還是在天黑之前到達辰溪地界吧。”
“是。”
王緒領命而去,川軍繼續前進。
山頂,一群穿著青色衣服的人集結,遠遠望著山下蜿蜒而過的川軍,正是吳俊風姿吟楊開,和一眾反劉璋聯盟的人,數量極多,男男女女達到上千人,這次吳俊幾乎出動了所有聯盟精英。
曲凌塵也在其中。
山頂沿著一條直線,堆著數堆亂石。
成都嚴老爺子說的,總有人會抓住這次機會,吳俊就是其中之一。
原本吳俊看重的是劉璋與五溪的大戰,七萬對五萬,戰爭之間,機會很多,可是沒想到最后兩方竟然和了,吳俊氣憤不已。
本來吳俊都放棄了,后來聽到劉璋親自上山,在巫溪豎立農耕典范,喜出望外,只以為巫溪這個彪悍的地方,又對劉璋不滿,一定會對劉璋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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