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站在出口處,看著眼前一個個陌生經過身影和臉孔,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陣激動,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了,自己是在接自己的“女朋友”。《純文字》
在機場接了多少人了,可是接自己的女朋友,趙文還是頭一次。
“女朋友?”
這個詞語包含的內容太豐富了。
可是,好像,一直以來,自己就從來沒有仔細的考慮過和甄妮之間的關系,從來沒有認真的想過,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和甄妮結婚,相依為伴,渡過生命中余下的光陰的。
這一霎間,趙文的心里涌起了一些對甄妮的虧欠,可是正在他走神的時候,手機又震動了。
趙文翻開手機一看,是尚丁一發來的一條短信:“我陪老板已經和大老板匯合,老弟你何時到來?”
“莫勝章竟然也去了南方?”
趙文心里嘆氣,原來,自己還想著叫車煥成假裝在海邊“撞見”魏紅旗,讓魏紅旗對車煥成加深一些印象的,沒想到,莫勝章比自己做的更為出色,直接就到了魏紅旗身邊,這不是比自己更加的“單刀直入”?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想想莫勝章的行為,也沒有什么奇怪的,畢竟莫勝章是宣傳部長,也是常委之一,和魏紅旗是一個級別的,他們兩個之間的會面,原本就比下一級別的人覲見,要容易的多。
只不過,莫勝章是不是也知道了些什么。比如說關于易素萍和鄧花榮之間的事情,遲文輝的死。還有周鳳駒的病。
趙文想著要問一下尚丁一和周鳳駒是什么時候到南方的,可是又覺得沒有必要,即便是莫勝章要和魏紅旗談一些贛南人事變化的事情,自己能夠干涉的了嗎?
自己操那個閑心做什么?
有些話,說了倒是沒有意思了。
但愿莫勝章不要也看中了司法廳長這個位置,就好。
……人流中終于有一張燦爛的笑容尋覓著自己,趙文看到了甄妮使勁在揮手,她明媚的臉盤像是五月的玫瑰。感染了整個眼睛所在的世界,于是,趙文也激動了起來,雙手揮動,嘴里情不自禁的喊:“甄妮!甄妮!”
甄妮一面對著趙文揮手,一面笑著,等出了電梯。就丟掉行李朝著趙文跑了過來,趙文急急的迎了過去,兩人歡笑著就猛地擁抱在一起,甄妮雙臂攬著趙文的脖子,任著他摟著自己的腰,舉著自己在原地轉了好幾圈。然后在自己的臉上嘴上猛親。
兩人抱著依偎了一會,甄妮輕輕的說:“想我沒有?”
趙文說:“你說什么?”
甄妮又問:“想我沒有?”
趙文就說:“聽不見,你到底在說什么?”
甄妮咯咯的就笑了,伸出雙手在趙文的胸口輕輕的捶著,嘴里唸怪著說:“大壞蛋!”
趙文看著甄妮的眼睛。覺得她幸福滿滿的情感已經快要將自己整個人湮沒了,就在甄妮光潔的額頭親了一下說:“想了。你這個小傻瓜。”
接機的人很多,趙文和甄妮男的英挺,女的靚麗,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的親密,頓時吸引了不少的眼球。
甄妮不管這些,趙文卻一會就冷靜了下來,他要丟開甄妮的手過去將甄妮丟在地上的包拿過來,可是甄妮卻一直抓住他不放,于是兩人一起牽著手過去,拿起了行李,趙文嘆了口氣說:“老婆,我辦了一件錯事。”
甄妮說:“怎么了,你犯了什么錯誤?難道是沒來得及刷牙?”
趙文裝模作樣的苦著臉說:“你剛下飛機,可是,我這里……”
看著心愛的人手里那兩張飛機票,甄妮笑著說:“你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趙文聽了甄妮這平平淡淡語氣說出的簡簡單單的話,一時語塞,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樣,萬千詞語,可是這會一個字卻也說不出來。
兩人上了飛機,空姐將他們引領到座位上,讓趙文沒有想到的是,明明是挨著的號數,可是座位卻并不是在一起的,他和甄妮的座位中間隔了一條過道,引得他對著甄妮做起了鬼臉。
到了傍晚時分,趙文和甄妮終于見到了魏紅旗。
魏紅旗這時的打扮很休閑,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大泳褲,上身是一件印著海灘和椰子樹的無袖汗衫,頭上還頂著一個彎沿帽子,猛地一看,以為是一個老漁夫。
甄妮很乖巧的向魏紅旗問好,叫了一聲魏書記,魏紅旗說:“我們是來度假的,你和小文一樣稱呼我就好。”
可是趙文卻納罕,心說怎么不見莫勝章和尚丁一,難道兩人達到了目的,已經走了?
魏紅旗看著殘陽如血、天水一碧,說:“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
魏紅旗所在的地方比較幽靜,不怎么有外人,趙文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衫,甄妮則穿著一件乳黃色的裙子,她將裙擺在膝蓋那里挽了一個結,露出了晶瑩的小腿,趙文就將她的鞋子給拿在手里,兩人跟在魏紅旗身后,踩著沙灘和海水往前慢慢的走,就像是父親帶了一雙兒女在散步。
海風將甄妮的頭發輕輕吹拂著,她接過魏紅旗的話說:“魏叔叔這一句出自唐代王維的《送邢桂州》,是詩人送朋友邢濟遠游的,下來的一句是:明珠歸合浦,應逐使臣星。”
“魏叔叔,這個明珠歸合浦,意思就是和好、還君明珠的意思,可是,使臣星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趙文聽了甄妮的問話,心里說:“糟糕,要是魏紅旗本來只是興之所至。隨便的說了一句詩,根本就不甚了了這句詩的背景和前后句意思是什么。這下,甄妮的問話不是給魏紅旗了一個難堪?”
不過,趙文馬上又覺的自己的想法是多余的。
夕陽從海面上映照過來,讓眼前的景色無比的壯麗,魏紅旗轉過身,看著甄妮,點頭說:“嗯,小丫頭這句話問的好。”
魏紅旗看著海天遠處。又說了一句:“巨川細流兩無拒,信知大海真難量。”
趙文這時輕輕一捏甄妮的手,笑著說:“這一句,我聽著是好的,心胸開闊,無可比擬,可是。我是不知道出處的了。”
甄妮也是極為聰明的,這會已經知道了趙文的意思,不等魏紅旗問,就拂了一下耳鬢的發梢說:“這一句聽著豈止是心胸開闊,氣勢毫放,而且風格深峭。發人深省。”
甄妮問:“魏叔叔,這一句,又是出自哪里?”
魏紅旗點點頭,看著腳下的沙灘說:“這一句,離我們的年代卻是近了些。是一個清代人做的。”
“這個人其實很有才,他叫趙執信。十四歲中秀才,十七歲中舉人,十八歲中進士,做過正五品的官,而且很長壽,活了八十多歲,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因為得罪了朝廷,被罷官了,一生里作文無數,還是一個書法家。”
魏紅旗說:“有才是一回事,可是,能不能通過好的途徑,將你的才能展示給大家,實現自己的抱負,又是一回事。”
趙文聽了心里凜然。
魏紅旗沒有糾結于這個話題,轉身又朝前走,說:“日落江湖白,潮來天地青,明珠歸合浦,應逐使臣星。”
“這個使臣星,還真是有一段典故。”
“漢代的時候,有個叫李郃的人,這個人相傳很了解星辰占卜學,并且有很深厚的造詣,但是為人很低調,平時穿著的也很樸素,別人大都不知道他的才能。”
“李頜當時做了一個小官,相當于驛站的驛丞,有一次,皇帝派出了幾個使者,穿著普通人的衣服單獨行動,考察民間的情況。有兩個使者走著走著,就遇到了一起,正好這晚就住進了李頜所在的驛站中。”
“正好,他們那個季節和我們現在差不多,使者吃完了晚飯,就坐在院子里納涼,這時,就看到李郃在抬頭看著星空,其中一個使者就問,你這個人吃飽了看著夜空發什么呆?難道看神仙?”
趙文聽了就笑,甄妮就問:“嗯,那個時候,不知道有沒有牛郎織女的傳說?”
魏紅旗想想說:“李頜的事情是東漢和帝劉肇所在的時候發生的,劉肇是東漢第四位皇帝,他活了二十七歲,在位十七年。而東漢時期,曾經有一個叫無名氏的人創作的《古詩十九首》中,有一首叫《迢迢牽牛星》的,里面就提到了牛郎織女,不過,具體的年份,已經不可考。”
甄妮就說:“呀,魏叔叔這樣一說,我想起來了,這首詩里的那句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我是最喜歡的了。”
看著甄妮真情流露的樣子,魏紅旗就看了趙文一眼,趙文感覺到了魏紅旗的意思,心說那個廖曉娟真的和自己沒有一點關系。
可是,自己的麻煩,真的只有一個廖曉娟嗎?
這會,趙文才想起,魏紅旗本來就是北大畢業的,看來,他們那個年代的大學生,一個個都是有著真才實學的,自己剛才擔心魏紅旗受窘,還真是有些多余。
趙文就說:“這一句,我也知道。”
魏紅旗就呵呵一笑,說:“那個使者問李頜,你是不是在看神仙?李頜卻鄭重的回答說,聽你們兩位的口音,是從京城來的,那么,你們兩位從京師出發,知道朝廷這次一共派了幾位使者嗎?”
“這兩人一聽大驚,半天默不作聲,一會兒,一個使者驚訝地對李頜說,我們出發時,沒有聽說什么朝廷的使者啊?”
“李頜就皺了眉,說,沒有聽說過朝廷的使者?”
“使者就說,那,你是怎么知道這個使者的事情的?”
“李頜指著頭頂的繁星說,兩位請看,根據星象,有兩位使者已經到了我們這里,而還有幾位使者,真在朝著不同的地方行進中。”
“這兩位使者一聽更為驚訝。過了幾年后,這兩位使者中的一位做了漢中的太守,就找到了李頜,收編李頜做了大官,這個,就是使臣星的來歷,同時,王維這句詩的意思,也就是說希望今后自己的朋友能夠像是漢代和帝派出的使者一樣,做高官,功成名就,得遇良才。”
趙文聽了心里由衷的贊嘆,他倒不是在贊嘆魏紅旗說的故事中那個占卜星象的李頜,而是在贊嘆魏紅旗本人,這一會工夫,魏紅旗的口中就說出了這么多知識體系,而且,好像什么問題他都能旁征博引的,讓每一個話題都有相關的合理解釋,這些,正是自己缺少的。
這時,三人已經在海邊上走了一段,迎面就走過來兩個人,那兩人看到了魏紅旗幾個,就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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