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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備戰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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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水分南北,中原氣自全。云山連晉壤,煙樹入秦川。

  這是后人對黃河要津風陵渡的感慨。

  風陵渡,在河中府東南,距離不足百里,為關中、河東、河南的交界之地,亦是黃河最大渡口之一。

  八月初,狄烈與各師高級將領及參謀,率五百警衛營,快馬疾行半日,從河中府來到風陵渡口。

  一眼望去,兩岸山勢低平,河面寬闊如帶,從壺口奔騰而下黃河急流,至此一反桀驁不訓之態,變得平緩從容起來。正是因了這難得的平靜流勢,才使得風陵渡成為黃河最宜渡口之一。

  此刻,黃河東岸營帳連綿,風陵渡口,正停泊著七艘中型渡船。數百天誅軍士兵,不斷穿梭于船上岸邊,忙忙碌碌。披甲的是戰兵,正在適應船上的感覺,無甲的是輔兵,正將岸上的物資一一搬上客船。

  婁室與斡魯當然不會這么好心,留下七船足以容納二、三十人的渡船,讓天誅軍過河。實在是張憲的騎兵團出現得太突然,加上從河東敗退的潰兵太多,爭搶船只,造成撤退延誤。結果天誅軍千騎一現,金軍敗兵就潰散了,遂繳獲渡船七艘。正是因為有了這七艘船,天誅軍才有渡河可能。

  當初完顏婁室攻宋軍之京兆府時,亦曾被黃河所阻,后來還是等到黃河結冰,從上游踏冰而過,攻入同州,直取長安。

  而今天誅軍兵臨黃河,唯見滾滾洪流,結冰嘛,再等上四個月。天誅軍怎會等四個月?連四十天都不會等。

  確認天誅軍將于風陵渡搶灘登陸,金軍也隨之派出大軍,駐于距河西渡口二十里之華陰縣關西鎮,準備隨時堵截,給登岸后立足未穩的天誅軍迎頭重擊。此時風陵渡西岸,不時可見金軍哨騎,往來穿梭,密切關注東岸軍隊的一舉一動。

  無論是病重的婁室,還是強橫的斡魯,都確信一點:僅憑七艘渡船,一次運送最多不過二百軍兵。天誅軍若強行運兵登陸,就會形成防御方最喜聞樂見的“添油戰術。”屆時上岸多少,就會被趕下大河多少,相信今歲黃河大鯉定然很肥。

  狄烈正端坐在河灘邊一方大石上,詳細詢問剛找來的當地百姓,往年此時的天氣、水文等情況。

  這時有警衛來報:“稟報軍主,有自稱陜州兵馬都鈐轄邵興者求見。”

  陜州,距風陵渡并不遠,只在百里之外的黃河對岸,如果從解州去更近,不到百里。

  陜州原本在金軍手里,是去年年初,原陜州石壕尉李彥仙率三千義軍奪回。隨后,李彥仙被建炎朝升武節郎、閣門宣贊舍人、知陜州,此后成為建炎朝釘在河南與關中之間的一顆大釘子。當是時,潼關以東只有陜州一地在建炎朝手里,余者盡為金人所占。

  金西路軍屢屢想拔除這顆釘子,在建炎二年冬,婁室兵敗,斡魯回防,曾派冇出手下大將猛安烏魯撤拔,率數千軍與李彥仙在陜州城下大戰七日。結果是損兵折將,無功而返。

  李彥仙因此戰,升武功大夫、陜州安撫使,并得到趙構親賜袍帶、槍劍。皇恩浩蕩,李彥仙感jī之下,更是加緊修筑城墻,深挖護城河,擴充軍備,大力屯田,并將全家搬到陜州,表示要“以家殉國、與城俱存亡。”

  李彥仙與陜州的情況,狄烈是知道的,畢竟這種四面皆敵,堅守“孤島”的壯舉,在整個南朝,找不出幾個。對李彥仙的不屈抵抗,狄烈很贊賞,但此人的政治傾向明顯是保皇派,所以狄烈敬而遠之,沒打算與他有什么交集。以免發生沖突,不殺礙事,殺之不祥。

  沒成想,這人居然找上門來了。嗯,想也不奇怪,金西路軍大潰退,李彥仙的陜州終于搬掉壓在頭頂上經年的大山,這頭等大事,焉能不加以十二萬分注意。天誅軍欲渡河擊虜之事一傳到陜州,李彥仙當即派出手下大將邵興前來聯絡。

  邵興也非等閑之輩,此人乃河東運城人,有勇力,也能吟誦詩詞,在這個時代,算得上文武雙全了。金軍攻陷河東后,邵興遁入神稷山,召集流民,成為一名義軍首領。后聞李彥仙之壯舉,遂率眾歸附,與其義弟邵云一起,成為李彥仙之左膀右臂。

  狄烈隨行的參謀團里,專門有情報司出身的情報參謀,隨時提供各方面情報,這邵興的情報當然也有。狄烈大致了解后,傳令將人請過來。

  邵興是率領著一支二十人的騎兵隊來的,陜州軍有一支百人騎兵隊,戰馬全來源于李彥仙破陜州后,駐守于中條山,曾連破金軍五十堡壘,奪取戰馬三百匹之既往輝煌戰績。

  邵興年約三旬,國字臉膛,眉毛很濃,眼神甚銳,胡須梳理得比較整齊,看得出是個出身不錯,注重儀表的人。

  雙方見面之后,以邵興之老成,亦難掩驚訝之色——這聲威煊赫,雄霸河東,更打得婁室、斡魯倉皇西逃的天誅軍主,竟如此年輕?那這一切,他是如何做到的?

  雙方互道久仰(這倒不是客套,雙方都有若大名聲在外),邵興對天誅軍七月攻勢贊不絕口,對天誅軍擁有數萬大軍更是艷羨,頻頻發問天誅軍是如何擴張至今局面,又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去歲盛傳的遼州之戰是否屬實……

  軍務繁忙的狄烈那有空去跟對方普及天誅軍發展史,這事隨便派一個參謀來做就好,他可沒功夫兜圈子,直接問道:“邵晉卿(邵興字)此番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沒有得到正面答復,邵興微感失望,不過想到還有正事,邵興也不敢怠慢,微拱手:“北虜乃天下公敵,但有擊賊者,不分南北親疏,俱是我陜州軍之友。興奉撫帥之命,有一言狄軍主。金軍已然有備,河西之關西鎮,駐有金將烏魯撤拔所率之三千精兵,其中有鐵騎三百,俱為斡魯軍精銳,專等貴軍半渡而擊。且八月渡河,是為不妥。當日婁室此賊攻京兆府,亦為黃河所阻,直待黃河封凍之后,方得以踏冰而過。有鑒于此,我陜州軍愿助貴軍一臂之力。”

  狄烈頗感興趣:“好啊,李撫帥要如何助我?莫非你們陜州有大量船只?”

  邵興搖頭:“陜州雖有一些船只,但船小量少,于大局無補。撫帥之意,請貴軍從我陜州渡河,自陸路進擊。屆時我軍亦愿襄助,共擊金賊。”

  從地理位置上說,自陜州方向往東渡過黃河后,的確可以從陸路進擊金軍右翼,免去高難度、風險大、成功率低的搶灘登陸戰。但是,如同當日完顏婁室寧愿等黃河結冰,也不愿繞陜州側擊宋軍一樣,狄烈也不想這樣干。

  從陜州過河,的確有安全的一面,但更大的問題是,從陜州進攻京兆府,有兩道難關:函谷關與潼關。

  函谷關已廢置多年,年久失修,縱有金兵扼守,如果強攻還有可能奪取,但潼關卻大不一樣,那可是天下險關。盡管此時的潼關已遠不能與隋唐時相比,但依然稱得上壁壘森嚴,要突破這樣的險關,那得死多少人?

  狄烈盡量心平氣和問邵興:“潼關如何破?你們有內應嗎?”

  邵興很老實搖頭:“沒有……不過貴軍有兩萬大軍冇,我軍有八千,留下守城軍兵,至少可合兵兩萬五千,而潼關之敵不過兩千人……”

  分布在河中府、解州、猗氏及黃河沿岸的天誅軍其實有近四萬兵力,天誅軍打出的旗號也是四萬。只是在這個時代,不夸大兵力的基本沒有,就連當初在這方面挺老實的金軍,也從遼、宋兩軍那里學會了浮夸,通常做法是翻番,這方面宋軍更甚,有時翻好幾番。

  邵興就按常規兵力折算法,給天誅軍打了個對折,定為兩萬。不過他還算老實,所報陜州軍兵人數,卻是實數。

  狄烈也懶得澄清,只怕實話實說對方也不一定會信,只問了一句:“我沒實地看過潼關地形,但晉卿一定看過,以晉卿所見,若兩萬五千軍兵攻兩千兵卒駐守之潼關,欲破之會死傷多少?”

  邵興想了想,謹慎回答道:“若指揮得當,將士用命,兵甲充足,器具到位,或可損二成兵力即破潼關。”

  二成兵力,那就是五千人。這不叫打仗,而叫填人命。

  狄烈斷然拒絕:“死傷數千,貴軍方案不可行,多謝李撫帥盛情,我軍將自行渡黃河。”

  邵興大急:“如今金軍方敗,士氣低糜,因此才有可能只損二成兵力破潼關,若在平日,便是死傷上萬都難以破關而入……狄軍主,機不可失啊!若等到黃河封凍,金軍勢必已恢復元氣,東路金軍,亦會來援,如此大好局面喪盡,錯失良機,悔之無及啊!”

  狄烈瞪目以視:“誰說我軍要等到十二月?我明日就強渡黃河!”

  邵興幾乎喊叫起來:“八月渡河?只有七艘渡船?如此倉促,必是敗局……”

  一旁的何元慶早就不爽,一聽此言,勃然大怒,瞠目喝斥:“你這廝好無道理,竟敢擾亂軍心,更詛咒我軍,請軍主下令將此人拿下!”

  一聽何元慶語氣不善,邵興所帶來的二十騎兵當即挽住戰馬,紛紛從馬鞍邊抽冇出刀斧牌弓。而天誅軍警衛營早已奔出百騎,將之全包圍起來,一支支鷹嘴銃對準陜州軍騎兵。

  這些陜州軍騎兵絲毫不知這短鋼棒子的厲害,倒是不懼,只是在十倍之敵包圍下,不免惴惴。

  邵興大急,連忙命令自家衛兵將兵器收回,并鄭重向以狄烈為首的天誅軍眾將士告罪。

  古時出兵作戰,最重征兆。有時大軍還沒開撥,忽被大風吹折旆旗,就被視為兇兆。結果一場耗費無數人力物力財力的出征,就此夭折斷送。身為來使,出言不遜,咒稱必敗,確是無禮。邵興一時情急失言,自知不對,急忙賠禮。

  狄烈不動聲色,揮揮手,讓警衛散開,各自歸位,然后平和地對邵興道:“金軍所謂的攔截,無非就是趁我軍將士分批渡過黃河時,剛從渡船下來,立足未穩,以早早布置成陣的騎步軍,將我先期渡河之前鋒軍逼入河中。我說得可對?”

  邵興重重點頭:“以當日婁室之強、金賊之勇,亦不敢以少量倉促登岸之散亂之軍,迎戰對岸我京兆府軍,此謂半渡而擊,乃用兵大忌。”

  狄烈哈哈一笑:“金軍阻我于河灘,謂之半渡而擊;我擊金軍于河岸,謂之搶灘登陸。兵法大家都會玩,只看誰能玩得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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