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股金兵從尸墻后涌出,縱身躍下車城但是,迎接他們的卻并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森森長矛。
重甲長槍兵!刀牌兵!
趙能已經將三個都的兵力抽調到位,迅速布置三才陣,然后長矛如猬,端等金兵送上門來。
此時的金兵,就象七月十五鬼門打開后,蜂擁而出的地獄惡靈,前赴后繼,撲向寒光閃閃的矛尖……
并不是金兵個個悍不畏死,更不是所謂的視死如歸,而是決死沖鋒一旦開始,就沒法停下來。前面的人停不下來,因為后面的人會推搡、會擠壓、會沖撞……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愿不愿意都得跳,身不由已,命不由己。
前方沒有刀山火海,只有槍林矛叢,一百五十支散發出死亡氣息的森寒長矛,瞬間就串起了數十個人肉串……
突捻這種近似于自殺式的瘋狂沖擊,的確夠狠,也是金軍在目下唯一能快速攻破三才陣,為本軍取得立足之地的方式。
如果金軍按常規戰法,在車城頂上與重甲長槍兵對刺,不光在兵器上大大吃虧,干挨打卻打不著對手,更會成為火槍兵的練槍靶子,就象之前的狼牙重甲兵一般下場。
突捻現在已看得非常明白,滯留在車城頂上,只有死路一條。那就是天誅軍預設的死亡陷阱,在沒有足夠安全防護的情況下,在上面多待一個呼吸的時間,下一刻。很可能就不會再有呼吸。
突捻的破解方法就是一個字沖!
刀山火海要沖、槍林彈雨要沖、劍濤矛叢也要沖!跳下去不一定能活,但留在車城上只有死!
金兵怎樣選擇?
老兵悍卒,從來不畏面對面肉搏。被刀斧砍死,被槍矛戳斃,那是戰士的歸宿,沒什么好抱怨的。他們唯一感到憋屈的,就是死在箭矢、槍彈,這種遠程武器下。沒有施展武勇的機會,連殺死自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誰會甘心?誰能瞑目?
所以。不管愿不愿意。蜂擁而出的金兵發出鬼哭狼嚎的叫聲,選擇了縱身一躍。而天誅軍的重甲長槍兵,由于無法支撐槍矛上一具、甚至兩具尸體的重壓,長矛傾斜、脫手、斷裂……三才陣最尖銳的一角。被金兵以自殺式攻擊。崩開了缺口。
張銳已經將八成的火力都調到了南面。超過一千支火槍噴出的火舌,在車城上空交織出一片死亡之網,幾乎封冇鎖了金兵的所有可能出現地方位。許多金兵剛從尸墻掩體后一露面。或者剛剛躍到半空,就變成一具新的尸體,直直摔砸在地。
最后,金兵還是用尸體開路拆除尸墻,人手一尸,當做旁牌掩護,連人帶尸,縱身跳下……
八百金兵,付出了超過三分之一的慘重傷亡,終于殺進天誅軍陣中。而金兵一旦入陣,火槍兵就無法再開槍。
不過,前方依然有攔路虎三百重甲長槍兵與刀牌兵組成的三才冇陣。
鐵壁車城的外城與子城之間的距離,約有三十步。這樣窄仄的空間,擺不開太多的兵力,三百人,還可以勉強拉開一個陣勢,再多,就成人擠人的混戰了,完全發揮不出陣形的威力。
三才陣,一名長矛兵遠刺,兩名刀牌兵輔攻,遠攻近戰,戰力互補,在地形狹隘處,威力盡顯。
金兵的個人戰斗力固然強悍,但以混亂隊形對上嚴整軍陣,勇力再強,也只有死!
三百天誅近戰肉搏兵種,對上五百金兵悍卒,決死一戰,誰勝誰負?
在車城東北方百步之外,何元慶騎著高大神駿的河曲戰馬,一手舉著單筒望遠鏡,一手按著韁繩,身旁左右及身后,是五百余騎兵。
何元慶在觀察車城南翼的戰況。金將突捻集結步卒突擊南城,為防天誅軍騎兵突然從側后襲殺,金軍的八百騎兵幾乎全拉過去,采取人盯人戰術,確保突捻八百步卒全力攻略車城。
如此一來,戰場上就出現了一個微妙的變化:金軍兩翼騎兵,原本是一邊四百騎,防御力比較均衡,但現在為了保障突捻軍后路安全,在南翼最少放了六百騎用于盯梢攔截天誅軍騎兵因為天誅軍騎兵團也不斷往南翼增加兵力,擺出一付隨時攻擊突捻軍的姿態。
現在天誅軍騎兵與金軍騎兵的兵力對比為:南翼,天誅騎兵千騎VS金軍騎兵六百;北翼,天誅騎兵五百VS金軍騎兵二百。
這就是何元慶布的實南虛北的局,看似南翼騎兵眾多,兵力雄厚,實際上,他手頭這五百騎,才是兩個旅的真正精銳。
要說火槍兵與近戰步兵的素質,最早組建的第一整編師一、二、三旅,是當之無愧的王牌。但若論騎兵戰力,卻是新組建的四個新旅的騎兵更勝一籌。因為其中有兩千二百多人,是從晉寧軍與麟、府、豐三州精選出來的,騎術精湛,并有一定馬戰底子的西北漢子與軍兵。打得西夏軍百年不敢東顧的折家軍的底子,就是這西北好漢。這批新加入的力量,除了騎射稍遜金軍騎兵,馬戰或騎術什么的,相差無幾。
也就是說,何元慶手上這五百騎兵,無論兵力與戰斗力,都在對面北翼騎兵之上。一個突擊,就有可能突破敵北翼,馬踏完顏婁室中軍。
當鏡頭里的突捻軍突破外城,蜂擁攻入子城時,何元慶將望遠鏡塞入鞍邊鏡囊,猛抖馬韁,一夾馬腹,駿馬灰聿聿嘶叫著人立而起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機會,騎兵沖鋒的機會。
何元慶單臂將九尺斬馬刀高高舉起,正要下令出擊。身旁一員部將不無擔心道:“金兵強悍,此番攻入我車城,只怕……”
何元慶卻是信心滿滿:“沒什么好擔心的,當日土橋一戰,也有金兵攻入我車城,還不是被我率軍宰殺個干凈。眼下我軍在車城內有超過兩千兵力,而金軍不過數百……最重要的是,還有軍主在中軍坐鎮。哈哈!我想,真正需要擔心的應該是金人吧。”
“騎兵隊,出擊!”
隨著何元慶氣沖斗牛地大喝。一馬當先。身后。五百輕騎,鐵蹄激塵,疾如旋風,似離弦之矢。射向婁室中軍本陣。
婁室軍本陣。距離車城五百步。而其陣翼北則,即金軍左翼的二百騎兵,則在三百步的距離交錯穿梭。嚴防警戒。天誅軍五百騎兵一動,金軍騎兵立刻做出反應。以五十騎為一隊,二百騎形成一個“器”字形騎陣,全身著甲的重騎在前,半身輕甲的弓騎在后,毫不遲疑迎向天誅騎兵。
就象金軍的騎兵并不都是女真人一樣,他們的戰斗兵種,也不全是弓騎。女真人是一個漁獵民族,部族成年男子擅騎射的比例,遠不如游牧民族的契丹人或蒙古人。更多的女真人,其實更擅長步戰短兵相接,或騎戰長器砍殺,或許這就是“鐵浮屠”只產生在金國的原因。
因此,金軍的騎戰,其實就是步戰的變種:重甲在前,輕騎在后;肉搏在前,弓矢在后。
這針鋒相對的二百金騎中,全身甲的肉搏騎兵,就占了一百二十多人,半身甲的弓騎兵,只有不到八十人。
天誅軍騎兵中,也有一隊五十騎左右弓騎,五百騎兵中能挑出五十弓騎,也算不錯了,這五十弓騎,就放在騎陣兩翼。
從天冇空俯視,平野之上,蹄聲如雷,兩股騎軍,拖著長長的尾塵,一如鐵矢,一似彎刀,漸漸接近……
這一刻,正是突捻率軍攻入車城之時,城外觀戰的所有敵我兩方軍兵,視線都被車城阻隔。由此,這近千騎的對戰,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雙方間距尚在五十步外,彼此的弓騎兵便將身體向后仰,引弓抬箭,斜指半空。金軍騎兵由于排成器字形騎陣,最先與天誅軍騎兵碰撞的,是前方兩隊約百騎,約有四十名弓騎,正與天誅軍弓騎兵數量旗鼓相當。
四十步,嗖嗖嗖!雙方同時松弦放箭,箭矢在半空中交錯而過,帶著沉甸甸的下墜力道,狠狠落下。
無論是步弓還是騎弓,首要的就是弓力,越強越好,你用一石,對手用八斗,你就能先下手為強。至于準頭什么的,倒不太講究,反正到了戰場上,到處都是人,隨便射。只要距離夠,力量足,總能射中敵人的。
天誅軍騎兵與金軍騎兵所使用的弓力顯然差不多,雙方在同等射距下,不約而同舉弓對射 箭落,人傾。
落馬的騎士在翻滾,失去主人的戰馬或長嘶跑開,或繼續奔跑,更有幾匹中箭的戰馬失蹄踣地,砸出大股煙塵。
天誅軍騎兵中箭落馬者九人,金軍騎兵墜地者八人騎射基本上就看機率,不是說那一方射得更準,而是看那一個的運氣更糟。天誅軍人馬更多,所以中箭機率更大。
四十步距離,又是對沖,能夠射幾箭?
答案是,一箭!
下一刻,兩股騎兵,重重撞到一起,剎時人仰馬翻,骨摘迸。
在一片刀兵格擊聲中,忽聞槍聲大作,金騎紛紛落馬,被無數混亂的馬蹄踩成肉糜。
何元慶有一支騎兵警衛隊,是旅長這個級別的標配。這支警衛隊人手裝備鷹嘴銃一支,手弩一具,做為近戰時保衛主將的常備武器。在遼州初戰時,這支警衛隊就曾一舉殲滅突捻的一蒲輦游騎兵,立下首功。
五十騎警衛,在兩馬接近的瞬間,左手弩,右手銃,一擊不中,二擊補上,鮮有連擊不中者。兩軍騎兵交錯瞬間,就這么一個照面,金軍騎兵的“器”字形騎陣,就被吞掉了一個“。”。
雙方第一回合較量,天誅軍騎兵尚有四百余騎,而金軍騎兵,卻只剩百余騎,兵力相差三倍。何元慶這支騎軍,可是西軍的種子隊,并且經過天誅軍嚴格訓練,裝備戰力在天誅軍諸騎兵團中,首屈一指。縱然眼前這支金騎是完顏婁室西路軍的老底子,也不可能比強化并重起崛起的西軍鐵騎強三倍。除非金騎變成三頭六臂,否則,下場只有一個被圍毆至死。
戰場上不乏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例子,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誰的兵多,誰就是勝者。
何元慶的斬馬刀沒有斬馬,而是削頭,從入陣,到透陣,他已削掉七顆腦袋。盔甲全是血,一身煞氣,如殺神附體。周遭不少金軍悍卒,都被其兇暴所懾,一見他殺來,自覺繞道,不敢近前阻攔。
“哈哈哈!痛快!”透陣而出的何元慶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仰天大笑。自從打下太原,至今已近半年,一直沒機會殺得這般痛快,今日才算是小小過了一把癮。
在何元慶豪笑聲中,四百余天誅騎兵緊隨主將,絲毫不理會被沖擊得四散的金軍騎兵,半步不停,直向金軍本陣奔殺而去。
四百鐵騎如風卷過,身后伏尸滿地;而在更遠處,金軍右翼(南翼)六百騎兵,正發瘋似地往回趕……
時間,雙方都在爭搶一分一秒的時間,誰先擊破對手中軍,誰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