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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路同行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狙擊南宋

  黃塵漫漫,枯草連天,胡楊低矮,遠峰勾連。

  狄烈蘇醒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般景致。

  四月末,西北的天空湛藍如洗,正午的陽光灼熱而刺目,狄烈與二女倚靠在一片枝椏橫斜的胡楊林下,倒不虞被曝曬。

  狄烈是被痛醒的,而當時二女香汗淋漓,正手忙腳亂欲取出大腿上的斷箭。

  “我來拔箭,你們給我準備藥品工具。”狄烈忍著鉆心的疼痛,勉強向二女展露出一個尚算從容的笑容。

  天誅軍每一名戰兵都隨身帶有急救包,狄烈當然也有,不過他的急救包比所有將士都先進。倒不是因為他是天誅軍大佬,所以最好的東西就給他。事實上天誅軍上至中郎將,下至普通一兵,急救包里所用的藥物規格都是一樣的。唯獨狄烈的大不同,因為他的急救包來自現代,是獨一無二的。

  狄烈在昨夜逃出定胡城時,已在大腿根部綁上止血繃帶,并吩咐二女每隔半個時辰松解繃帶一次,以保持血液循環通暢。縱然如此,由于箭鏃未能取出,血流不止。失血過多之下,狄烈還是昏迷了好幾次。現在總算來到了一個尚稱安全的地方,取箭便是第一要務。

  在葉蝶兒與趙玉嬙芳心顫栗地注目下,狄烈將一塊白紗布卷成團咬在嘴里,一手持長匕(二女隨身所佩),一手抓住尺許長的箭桿,然后將炙烤過的長匕緩緩刺入肉中,將已收縮的梭形傷口兩端的肌肉再度擴口,便于將鏟形的箭鏃拔出。

  在做這些動作時,狄烈牙關緊咬。額頭滲汗。左腿微微顫抖,但兩手操作卻穩若磐石。而倚在左右的二女,早已緊張得快透不過氣來。

  “哼!”隨著狄烈一聲沉重的鼻音,長匕斜挑。左手猛拽。半截鐵骨鑿子箭隨勢而出。連帶著一篷鮮血……

  二女顧不得驚慌與血漬污身,一個用將手中止血包用力按住傷處,一個則使勁拽拉止血繃帶。盡可能減緩流血。狄烈則吐出紗團,倚著樹干大口喘氣。

  箭鏃取出,下面就好辦了,先用長匕清創,再用急救包內專用的縫針與腸線,將傷處分層縫合,放入一根引流條,最后紗布包扎、削枝接骨這些工作就可以交給二女做了。

  不得不說,狄烈所中這一箭,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昨夜韓常那一箭,本是直取其咽喉。在十步超短距離下,使二石弓,拉十分滿,以半掌闊的鏟形鑿子箭射出,幾乎沒有躲閃的可能。這種可斷馬首的鏟形箭鏃,完全可削人首級。

  同樣的,狄烈擲出匕首,原是欲摜入韓常腦門。沒想到箭刃于半空相撞,各自偏離目標,一毀目,一傷股。

  能夠在十步之距逃過韓常這強弓手的斷首之厄,算是一幸;而摜入左腿的箭鏃嵌入股骨中,雖然造成股骨折斷,卻沒有傷及股動脈,又是一幸。股動脈是人體最重要的動脈血管之一,比手部動脈還要緊三分,割腕者搶救及時還可保命,但傷及股動脈的話,那噴泉似的出血量,幾乎是無救的。

  這也就是狄烈身體強化,肌骨堅韌大異常人,若換成其他人,在十步之內中了二石弓力的鑿子箭,這條大腿十成十要被生生削斷。

  韓常這一箭后果之可怕,令人思之捏一把汗。

  傷情處理完畢后,三人才長長吁出一口氣,不覺汗濕重衫。狄烈環顧四周,想問二女跑了一夜來到何地,旋即暗自搖頭,問這兩個路盲還不如自己估測。不過看到周遭有些荒涼的景物,多為來時未見,估摸著不是靠西就是近北,總之距離東面的太原,是越來越遠了。

  槍追回了,而且也沒超過預定的時間,這個時候如果快馬加鞭的趕回去,基本上不會誤事。只可惜,在昨日之前這般想還可以,到今日卻是不行了。

  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狄烈這回是真正的傷筋動骨了,以他超強的自愈力,用不著一百天,但十多二十天卻還是要的。現在騎馬是不要想了,坐車可以,而且還須緩慢,盡量莫顛簸。這樣想來,就算是即刻找到大車,立即折返,至少也需七、八日……不用說,瞞天過海之事必定暴露無疑。

  太原城集中了天誅軍諸多高級將領,都是文武兼資的一時之選,在軍略守備方面,沒有他狄烈,一樣能守好太原,天誅軍不會亂。但是,如果長時間找不到他的下落,這支以他為首的新興勢力就一定會亂,大亂!

  所以,當務之急首先將傷勢穩定下來,然后找一輛大車,盡快返回太原。其實還可以再加上一條,派人先行一步,快馬加鞭趕回太原報信,可更早穩定軍心。不過這念頭只在腦海一轉,就不去想了。這兩名女子,無論哪個孤身上路,穿越敵境,都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搞不好消息沒送到,人也沒了,找誰喊冤去。

  狄烈將下一步計劃道出,二女自無不從,只是不無憂慮說道,她們一路背陽而來,沒有看到城寨堡砦,若要尋找車馬,只能向西或北。

  “西北就西北吧,反正已離太原數百里了,也不差這幾十里。”狄烈拄著葉蝶兒為他削的一根木杖,慢慢支起身體。

  葉蝶兒小心扶住狄烈,發愁道:“可是,怎么走啊?”

  趙玉嬙靈眸一轉。拍手笑道:“有了,用樹皮做一個網兜,扣在兩馬之間,不就行了。”

  狄烈笑著向趙玉嬙挑了挑大拇指,令這大宋郡主又羞又喜。其實這并不是趙玉嬙有多聰明,只是她的記憶力與反應比較快而已因為像這樣用布兜栓在兩馬之間,人坐臥其上,隨軍行進之法,本是金人用來攜帶傷員的手段。當日靖康國滅,金軍俘掠大批宗室貴女、命婦、貢女北返。這些大宋婦女一路飽受折磨。身心俱創。臥病不起甚至芳魂杳然者甚眾。在牛馬廂車吃緊的情況下,金兵就是用這樣的方法,兜裝著許多婦女,千里艱途。從南國至塞北……

  當葉蝶兒與趙玉嬙將一條條細麻編成網兜時。仿佛心有所感。同時對望一眼,彼此從對方眼里看到一份記憶的辛酸與感傷。

  狄烈卻是倚杖而立,遙望西北。昨夜在定胡城。那韓常倒是透露出了一個極重要的信息:麟府帥折可求降金了。這對天誅軍未來的西北戰略,將產生重大影響。

  狄烈對兩宋史了解極少,對折可求此人,此前基本上沒聽過,直到上太行后,手下將士諸多西軍遺澤,而折家軍便是大宋西軍中聲威赫赫的一支,之后方時時與聞折家軍之事。

  折家從宋初折德扆割據府州開始,就是麟、府兩州的土皇帝,歸附趙宋后,代代為將,為大宋鎮守邊地,與西夏國同族對抗百余年(折家出自黨項)。對這些將門世家而言,家族利益高于一切,換哪個朝廷不打緊,只要自家的地盤還在手里就行了。

  狄烈更不會知道,在歷史上,這個折可求曾與劉豫競爭偽皇帝,金國上下對選二者中哪一個為偽政權委決不下。后世多認為是劉豫重金賄賂當權的完顏昌,從而取得這位金國重臣的支持,最終使金國棄折可求而取劉豫。這樣的論調顯然失之偏頗,金國要在其國與南宋之間建立一個可操控的緩沖偽政權,這個政權必須在最大程度上擔當起金國“馬前卒”的使命。事關國家利益的大事,在派系眾多、難以一支獨大的金國朝廷,又豈是某一個權臣所能左右的?

  其實最大的可能,應當是折家的地盤與影響力在西北;劉豫的地盤與影響力在東南。西北一馬平川,最宜騎軍作戰,可發揮金軍之長;而東南水網交錯,只宜行船不宜馬戰,兼之氣候濕暖,對金軍戰斗力影響極大。尤其是黃天蕩之戰后,金軍高層更清醒認識到難以與宋軍水上爭雄。因此立劉豫為齊王,讓他與南宋在東南折騰,而金軍則集中主力攻略西南,便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狄烈對這些情況是不知道的,他不是那些莫明其妙對所處時代的歷史細微處一清二楚的穿越者,他現在只想著天誅軍該如何應對這支變節的軍隊。

  “殿下,網兜編好了。”

  葉蝶兒輕聲呼喚,讓狄烈回過神來,嘗試著坐了坐這張樹皮編就的網兜,居然有幾分象沙灘網床的感覺。可惜的是,他是腿骨骨折,雖有樹枝固定,卻不能長時間屈坐這種內陷式的網兜,否則會影響骨骼愈合定形。若非如此,大可直接以這種方式返回太原了。

  看到自己提議的方法有效,趙玉嬙開心不已,憶起一件從昨夜困擾至今之事,趁著狄烈高興便問道:“殿下昨夜是如何看出那定胡城守將不妥的?以至數易客房。”

  狄烈哦了一聲,含混道:“入城聽到更鼓時我就隱隱猜到,只是城門隨即關閉,進易出難,加上一心追緝那韓常,所以便冒了一回險……雖然遭受重創,不過能把槍奪回來,卻也值得……”

  一說到失槍,趙玉嬙便心生愧疚,若非因為她之故,也不會生出如許多的波折。即使知道狄烈身上有一件刀槍不入的寶衣護體,但那奮不顧身的一躍,卻深深烙在她的芳心上……

  葉蝶兒頗為不解道:“更鼓聲有什么破綻嗎?”

  更鼓聲當然有破綻,而且是一個大破綻依慣例,城門關閉時間通常在申末酉初,邊關城池閉城的時間更早。而昨夜狄烈與二女入定胡城時,前腳剛進城,后腳就關門,似乎很好運。但當時狄烈看了一眼手表,已經是晚六點四十分了,這個時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申末酉初,古代時間縱有誤差,也不至于誤差這么大。

  很顯然,狄烈進城時聽到的更鼓聲,是折恩中故意命人敲響的。為了讓狄烈三人入彀,折恩中竟延長了閉門時間,專等他們到來。而為了掩飾這“請君入甕”之策,還故做聰明地令人敲響更鼓,讓狄烈三人心中生起剛剛掐點趕到的慶幸之心。反正這個時代的人,時間觀念只源于日影與更鼓,誤差半個小時根本察覺不出來。

  只是折恩中做夢都沒想到,狄烈手上有一個超時代的計時器,這自做聰明的更鼓聲,反成了最大的破綻。

  不過對于這其中機巧,狄烈還真不好對二女解釋,正躊躇間,突然感覺地面一陣震動,兩匹戰馬燥動不安。狄烈的目光與二女一碰,都意識到了什么,立即讓二女將馬匹拉走至胡楊林深處,然后三人迅速隱于樹后,只露出雙目,向震源西南方窺探。

  西南山坳處,突兀轉出十余騎披甲騎兵,皮盔皮甲,刀弓在腰,所乘騎之戰馬,也頗為輕捷。

  狄烈與二女各用望遠鏡觀察,初時以為是金兵,但以三人對金兵之熟捻,很快判斷出這不是金兵,亦不像宋兵,那是什么軍兵?本地土軍或蕃兵?

  在這十余騎之后,又出現一隊步兵,約二十余人,多無甲,手中兵器也簡陋,都是些長槍哨棒之類,有弓箭的不過數人。

  這樣一支裝備差勁、行軍散漫的軍隊,自不會放在狄烈眼里,就連見慣精銳的葉、趙二女,也毫無所懼。三人心下剛松了口氣,后面的情形卻又令人心頭提起。

  在這隊步兵之后,是一串用長長的繩索栓連在一起的俘虜,約十余人,皆衣衫襤褸,發如蒿蓬,男女老幼都有,顯然并非戰俘,而是擄掠的百姓。

  這些被擄百姓一路長嚎,涕淚四下,頻頻回首南顧,嘴里叫喚著各自親人的名字,換來的,卻是押解軍兵入肉見血的鞭笞。

眼前情景,恍若當日金兵俘掠十數萬宋俘北上。葉蝶兒先前還沉浸在昔日的哀傷中,驟然見到眼前這般情形,如何忍耐得住,手中早已裝好彈藥的鷹嘴銃一抬  一旁的趙玉嬙眼疾手快,急忙按住葉蝶兒握槍手背,向狄烈的側影一瞥,輕輕搖頭。

  葉蝶兒悚然而驚,的確,今時不同往日,殿下重創未愈,連走動都困難,此時實不宜招惹外敵。

  在俘虜呼天搶地的悲愴哀鳴聲中,這支來路不明的軍隊,押著一眾俘掠向西而去,漸行漸遠……

  狄烈拄杖慢慢從樹后轉出,朝這支軍隊來時路望去,若有所思:“既有俘掠,前方必有城寨,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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