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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血色五馬山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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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止射擊!”

  當最后一個金兵的身影消失于視線,張銳吹響了發令哨。(全文字更新速度快百度搜莽荒紀即可找到本站。)這發令哨其實就是一枚竹哨,吹響時哨聲尖銳,用來控制百人左右的小分隊最為合適。這是梁興提出的一個建議,張銳覺得不錯,欣然采納。經過測試,效果挺好,便把它做為中止射擊的信號。

  “清理槍膛,擦試槍管,檢查彈藥,裝槍入套……還有,都把臉擦干凈,別弄得灰頭土臉的進入別人的寨子,沒得丟我們天樞城的臉面。”張銳一邊反復提醒獵兵們戰場槍械使用條例及注意事項,一邊抽出麻布巾,從水壺里倒水蘸濕,將滿臉的熏黑擦去。

  “張都頭,這噴火的神銃,能不能讓小弟看看?”一個聽上去有些忐忑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張銳不用回頭,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梁興。

  對于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少年,張銳也頗為挺欣賞:年青、銳氣、有膽色、有身手、能騎馬開弓,槍棒嫻熟。最重要的是,這位黑崖山四虎中的飛虎,對天樞城的火熱生活,對天誅軍驕人的戰績,充滿著羨慕敬仰之心。一路之上,不斷向自己詢問天誅軍的過往戰績,教導營的訓練項目,求教各種不明白,甚至很想了解軍主的過往。只不過,對這位神秘的軍主,張銳與梁興一樣,知之甚少。

  張銳在天誅軍中的職位雖然不高,但本人文武兼資,作戰勇猛而有謀略,是頗具潛質的將才。盡管他因為職位較低的緣故,無緣參加狄烈主持的各種高級軍事會議,亦沒有機會聆聽狄烈對太行全局的分析。但憑著他本身的素養,自身的才略,隱約看出狄烈對太行諸寨,尤其是四大寨的部眾資源整合之心。

  而梁興此人,就是一個最好的突破口。

  狄烈之所以同意一個體制外的人加入到此次特別行動隊的救援行動,除了要利用梁興的人脈關系。更深一層意思,也是想將其吸引、融入進來。

  張銳很好地領會了軍主的深意,對梁興的一切問題,除涉及機密之外——話說,以張銳的級別與身份。也談不上知道什么機密。事實上他連趙梃的身份都不知道。只知道這少年是宗室子弟,就跟他曾經的上官趙能一樣。而天樞城里,趙宋的宗室子弟上千,誰理會你是哪根蔥?

  因此。當梁興提出想看火槍的要求時,張銳毫不在意將手中火槍扔給對方,并且還加以指點:“這是火槍,以火藥發射鉛丸,擊殺敵人。不是什么神銃。要說神銃,天樞城里倒有一支,那是軍主手中獨有的神器,千步之外取敵首級,易若反掌觀紋。那可不是咱們手里這些連百步之外的敵人都打不準的家伙,所能比得了的……”

  梁興真正被雷到了,眼睛睜得比銅鈴大:“千步殺人?那不是傳說中的飛劍?”

  “比飛劍還神!飛劍還能看清是劍的模樣,那神器打出去的彈丸,無影無形……”張銳正等著獵兵們收拾整備。閑著也是閑著,信口對梁興這個“新人”說起軍主的傳奇經歷,尤其是那把“神槍”的傳說,“你還別不信,我當初聽到。也是難以置信。不過,咱們天誅軍四大步兵營及四大騎兵營的營官,都曾親眼目睹過軍主這‘神槍’的可怖威力,言道千步殺人確鑿無疑。這么多沙場戰將。一致確認此事非虛,想必不假。只可惜。我沒這個福份開開眼……”

  這時獵兵都兩名隊正齊步上前,一人報告士兵們準備就緒,另一名負責統計的獵兵隊正,則報告彈藥的損耗情況:“適才一戰,八十支火槍共射擊五輪,耗彈四百發,戰果尚未統計。”

  獵兵都此次行動,共帶了兩萬發定裝彈藥,方才一個短暫的接觸戰,就耗去了四百發彈藥,可見排槍射擊對槍彈的資源的高消耗。還好,這四百發彈丸,取得的戰果相當輝煌。不須細細點數,從崖頂上粗粗一眼掃過去,下面短短一截山路,積尸盈道,血流成溪的慘狀說明,潰敗的金兵在通過“死亡封鎖線”時,起碼丟下了七、八十具尸體。

  見慣了成百上千的金兵伏尸數里的張銳,對眼前這小兒科的場面已經無所謂了,隨意朝崖下瞥了一眼后,淡然道:“這點戰果不必理會,交由鐵壁關的守軍處理。走吧,咱們這就去會會那位信王與武翼大夫。”

  趙邦杰原本想到寨子后山迎接天誅軍援軍的,但卻被打掃戰場的寨兵回報震住了。當下顧不得到寨子后門等候,而是先急急忙忙趕到之前金軍的指揮駐地、如今的血肉戰場,查驗金兵的死狀。

  一到現場,趙邦杰就被這近百具伏尸震憾住了——這倒不是他沒見過這么多金兵尸體。事實上,這大半月以來,五馬山南北兩寨與金兵反復血戰,對金軍的殺傷不下五、六百之數。戰況最激烈的一天,敵我雙方損失高達數百。

  趙邦杰真正震驚莫名的是:在這樣短的時間、這樣遠的距離、這般幾乎看不到損失的作戰,竟能殺傷敵軍近百——即便這是潰逃的敵軍。

  有道是困獸猶斗、窮寇莫追。而這天誅軍竟硬生生堵住這困獸與窮寇,連撕帶咬將之卸下一條“胳膊大腿”,自身還沒什么傷亡,這戰力,未免也太強悍了吧?!

  如果說,天誅軍的戰力令趙邦杰震驚,而眼前橫七豎八的金兵死狀,就極令他困惑了。趙邦杰接連檢查了十余具金兵的尸體,也察看了一部分重傷未死的金兵傷口,沒有發現任何箭矢痕跡。所有的傷口,都是只有一個很小的血洞。可就是這樣一個比箭頭還細小的血洞,就放翻了一地五大三粗的金兵,甚至包括一部分披甲兵。

  最后,趙邦杰從一面被擊破的旁牌上,找到一個疑似的答案:旁牌破裂處,嵌頓著一顆破碎變形的鉛子。用小刀挖出這顆鉛子之后,趙邦杰放在掌中掂量掂量,非但沒有解惑,反倒是更迷惑了。如果說,當真是這些鉛子傷敵。那得要怎樣強力的武器,才有可能將這不到半兩重的鉛子發射得如此之遠、殺傷力如此之強。就算是他手中的一石二斗強弓,也做不到啊!

  趙邦杰不想還好,越想越覺心情沉重,不由得將目光投向崖頂。望著那片人去屋空的空地發呆。直到有士兵來請示如何處理那些旋風砲時。趙邦杰才晃晃腦袋,回過神來,嘆了口氣道:“尚完好的旋風砲,帶回寨中。已經損壞無用的,推下山崖。戰場交給輔兵打掃,所有正兵,穿戴整齊,隨老夫到后寨門去迎接天樞城友軍。”

  鐵壁關寨的后寨門。此時依然是寨門緊閉,吊橋高懸。距離寨門百步之外,一排排頭戴亮閃閃的鐵笠、身披明晃晃的半身鐵葉甲、背負精制旁牌及行軍背包,肩膀斜挎一根套著油布的管形物的精悍軍兵,整齊肅穆地安靜佇立。而在左側不遠處的斜坡上,則分散著十多個身著青布衣的閑散漢子與十余匹騾馬。

  那五馬山寨的信使已先行入寨,將來者的身份告之。但不知是守軍要請示上峰,故而耽誤。還是被寨外那殺氣嚴霜的隊伍弄得心下惴惴,竟遲遲未打開寨門、放下吊橋。寨墻上的守軍,甚至持弓cāo刀,占領各個垛口,一副嚴加戒備的模樣。

  與騾馬隊呆在一起的梁興。憤憤不平對劉澤道:“急如星火趕來救援,得到的卻是戒備與冷遇,這五馬山寨的器量未免太小……”

  劉澤苦笑,以目示意梁興看那邊獵兵營的狀態。低聲道:“誰都不是善茬。你看看這支獵兵營的精銳模樣,百人可抵千軍。就算是俺的寨門外。如果有這樣一支軍隊停駐,俺也不敢隨意放進來啊!”

  梁興冷睥一眼劉澤,很想說就你的器量也不咋地,不過好歹人家也是一個大寨主,太扒拉面子的事,能不點破還是不點破的好。

  不過,五馬山寨倒底是太行的后起之秀,這樣失禮的行為并未持續多久。

  當趙邦杰匆匆趕到后,寨門開啟,吊橋放落。

  趙邦杰率領一隊近百人的隊伍,分列于寨門及吊橋兩側。趙邦杰在前,十余名寨中耆老手捧酒盅、瓜果、粟面在后,急趨而來。

  趙邦杰遠遠便拱手豪笑:“趙某急于清掃戰場,以免被金人所趁。兼之準備迎禮,故而來遲,還請天樞城的兄弟們恕罪則個。”

  一直挺立于隊列前,宛若雕塑一樣的張銳,這時才霍地轉身,面向全都戰士,高聲喝道:“立正!”

  百余身形齊動,皮靴幫子“蓬”地互相碰了一下。聲音之響亮,震得不遠處的樹枝上積雪紛紛墜地。

  “稍息!”

  嘩地一聲,百人如一,齊出左腳,挺胸平視,雙手反背。

  那群捧著迎禮的耆老,被眼前這赫赫軍威駭得呆了,一個個再邁不動步子。渾身篩糠,手中酒水灑出,瓜果滾地,丟份得令趙邦杰老臉發赭。

  趙邦杰表面上笑意如常,心里的吃驚,怕是不比那些失態的耆老來得小。僅僅一兩個簡單動作,就有這等威勢,這支軍隊人數雖少,精銳程度卻是平生僅見。身為武將,趙邦杰比旁人看得更清楚,想得更加明白。一支軍隊,是精兵還是劣兵,就在這些簡簡單單的動作上,表露無遺。

  張銳大步上前,肅容道:“天樞城之天誅軍旗下獵兵都都頭張銳,及本都官兵一百一十人,奉軍主之命,前來共鑲五馬山寨之抗金義舉。”

  趙邦杰強壓心頭驚意,呵呵笑道:“原來是張都頭,獵兵都,果然精銳異常。趙邦杰今rì大開眼界,更謝過張都頭及時援手之德。”

  張銳亦以禮相見:“原來是趙知寨……天樞城與五馬山寨共駐太行,同氣連枝,自當守望相助,合擊金兵,何足言謝。”

  趙邦杰怔住,這是一個小小的都頭?一群山賊里面的眾多大頭目中的小頭目?怎么談吐比自己還有范?

  “聽張都頭的談吐,似乎家學淵源啊……”

  “張某不過是東京太學之太學生,家父亦只是一從七品小官,談不上什么家學淵源。”

  張銳淡淡的回答,卻將趙邦杰雷得泛暈:太學生——山賊都頭,這兩者八桿子都打不到一塊啊!

  宋朝,尤其是整個北宋,由于太祖趙匡謀國不正,很是擔心后世武將有樣學樣。因此有宋一代的皇帝,對武將種種提防與猜忌,將隋唐至五代以來,文武大臣的平衡局面打破,造成文貴武賤的局面。

  每當行軍作戰,必遣監軍,同時兵部會下發作戰用的陣圖。對,你就拿這個陣圖,按上面說的,去排兵,去布陣。去吧,哥們,兵部看好你,去和敵人打吧!你一定行的……結果就悲摧了,往往這樣的結果,是被那些連陣都不懂的西夏人,遼人,女真人,打得那叫一個媽媽找不到北。

  一名前線指揮官,從行軍路線,到排兵布陣,到糧秣調配,到臨機決斷,統統由不得自己作主。全由大后方的廟堂大佬或軍中監軍決斷,把將軍當大頭兵使用。長此以往,敗仗是家常便飯,這武將的地位,自然也是直線下滑,一名五品高級武將,在一名七品文臣面前,也未必能挺得直腰桿。

  趙邦杰這知寨身份,別說是自封的,沒得到朝廷承認,就算真得朝廷任命,那也不過是個八品官。搭配他那武階三十五階的武翼大夫勛職,勉強配套。而眼前的卻是一位太學生,一旦殿試得中,最少也能授職從八品。身份更在自己之上啊!這樣一個人才,竟只是區區一名賊軍都頭?

  趙邦杰搖搖有些暈的腦袋,姿態不由得放低了,下意識問道:“如張都頭這般俊彥,天樞城中有幾人?”

  張銳淡淡掃了他一眼,只說了四個字:“車載斗量。”

  趙邦杰勉強笑笑,沒再說什么,車載斗量?文人最喜夸張,即便是投筆從戎的文人亦是如此。趙邦杰絕想不到,張銳所說半點沒夸大,按照趙邦杰的意思,指的應是文人士子,而這些人,天樞城不要太多了。

  接下來,劉澤與梁興也一并過來見禮。劉澤與趙邦杰打過幾次交道,也算是熟人了。二人相見,自有一番相敘。然后就是一系列走過場的歡迎儀式。

  儀式完畢之后,張銳見趙邦杰不時翹首望向后面,訝異道:“趙知寨,還請了別路援兵么?”

  趙邦杰比張銳還要驚訝,脫口道:“張都頭所率不是先鋒軍么,后頭的大部隊……”

  張銳啞然失笑,不住搖頭:“別想什么大部隊了,就只有我這一支獵兵都。趙知寨,折騰這大半天了,咱手下將士也疲憊得很,是不是該進寨了?”

  只有一個都的援兵?!我的耳朵沒出問題吧?趙邦杰呆住。今rì他已經有太多的吃驚震憾,但沒有一次,比得上這一回。

  完了!這下五馬山寨是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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