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耳畔呼呼生風,阿吉帶著劫后余生的喜悅心情,坐在前頭,雙手緊緊揪住馬鬃。忽然想起一事,回頭大聲問道:“你們騎著馬,怎么反倒落在我們后頭去了?”
何元慶翻著白眼:“你以為我們愿意啊!你回頭看看那些像螞蟻一樣的逃人,全是撒開兩腿跑的,就只有我跟阿興騎馬。這目標多顯眼?看到前面那個高坡沒有?那里是金狗的中軍主營所在,有重兵把守,偏偏又正好卡在進山的道口上。我們要進山,非得從那高坡旁邊繞過。你覺得金狗會眼睜睜看著我們這么顯眼的兩騎,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過去嗎?”
事實上,何元慶與阿興剛才就試圖沖過去,卻被突然從坡上沖下的七、八名金兵一陣亂箭給射了回去。不得已之下,他們只得兜轉回頭,再殺敵奪馬。這樣一人一馬,沖過去的機會更大些。只是沒想到,馬是多了一匹,人卻又多了兩個。
正當阿興與何元慶正琢磨是不是再弄上一匹馬之時。先前以亂箭將二人驅趕回去的那八名金兵,見二人居然當著他們的面,殺掉一名女真金兵,頓時怒了。
這八名金兵都屬于中軍那一千精騎,可以說就是金東路軍主帥宗望的親衛。這些人都是從全軍中精選出來的、戰斗技術嫻熟、作戰經驗非富的老卒、悍卒。隨便一個普通士卒放到別的部隊里,都是伍長、十夫長的料。由于他們的職責是絕對保證中軍的安全,所以并末參與平暴行動。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會允許有俘虜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脫。
之前阿興與何元慶的企圖被奉命出擊的八名金兵所止,由于沒有得到命令追擊,這些金兵也就不為已甚,只打算將他們驅趕回去,讓友軍將其圍殺就好。可是現在不同了,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南蠻子,居然在他們的視線范圍內,殺死自己的族人,掠奪馬匹。這是大金勇士的羞辱與挑釁,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在得到許可出擊的命令后,原本排成一線的八騎,倏然勒馬揚蹄,向前標出。中間四騎走中線,兩側四騎走外線,成扇形輻射出去,隱隱形成一個扇面的半包圍之勢。
阿興向何元慶丟了個眼色:“我收拾右邊四個,左邊四個歸你。小心點,別讓金狗傷了那少年。”
何元慶看了阿興身后的劉大一眼,嘿嘿一笑:“別說我,你自個也要小心。嗨,我說后面那位兄弟,你最好包扎一下傷口,不要等到人救出去了,血卻流干了。”
劉大咧嘴一笑,嘴唇干裂,還有點發白:“不打緊,皮肉之傷,死不了。小哥只管殺敵,無須為俺分心。”
兩人狠狠一鞭抽上馬臀,健馬發出咴律律的長嘶,向前加速沖出。
阿興奪取的戰馬裝備較齊全,有一張騎弓、兩袋箭、一柄備用單手斧,一面騎兵臂盾。本來還有一把彎刀與鴉項槍的,不過在剛才撲倒那名金兵時摔飛了。
阿興將彎刀咬在嘴上,套上臂盾,然后摘弓取箭。咻!一箭射出,正前方沖來的一名金兵反應極快,身體一扭,肩膀中箭,身子晃了晃,竟沒摔下馬去。
這時兩側的金兵也同時舉弓,先后射來兩箭。
阿興飛快地用手中騎弓撥開一支箭矢,再以臂盾格擋開另一支羽箭。然后再次取箭射出,這一次,他的目標是敵人的馬。
嗤地一箭正中馬首,戰馬哀鳴倒地。那肩膀中箭的金兵猝不及防,從馬頭上飛出。也該他倒霉,落地時正好是肩膀著地,結果原本只是插在肩上的箭矢,一下貫入肋間,穿透了肺心,當即死了個透。
正圍殺而來的三名金兵無不驚怒交集,一齊舉弓發射,厲嘯破空,三箭交叉而至。
阿興放好弓箭,一手按馬頭,一手摁劉大,同時將身體伏至極低。三支利箭同時從他后背上方飛掠而過,其中一支箭鏃劃破了他的褐衣,當真險之又險。
阿興心下明白,自己的騎射雖然也不錯,但非其所長,更不能與這些視騎馬射箭當飯吃一樣尋常的游牧戰士相比。還要來個一挑三,真不知怎么死。唯一的辦法就是靠上去,近身搏殺,令敵人的弓箭失去作用。
想到此,阿興果斷向右撥轉馬頭,取下銜在口中的大彎刀,向距離自己最近,并且也是最外圍的一名金兵沖去。雙方相向而沖,眨眼間便要撞到一起。由于敵我貼得太近,在側后方的另外兩名金兵也不得不放下手中弓箭,取出兵刃,急追而去。
阿興執刀,金兵使短斧,雙騎飛速接近,刀斧猛擊——沒有預想中的金鐵交鳴之聲,只有咔嚓一聲脆響。金兵手中短斧雞蛋粗的硬木斧柄被一擊而斷,同時折斷的,還有他的脖子。
阿興用力勒緊韁繩,戰馬向前沖出十幾步后再兜轉回頭。后方,兩名金兵正各自揮舞著一桿狼牙棒與一柄釘頭錘追殺而至。
阿興將手中彎刀舉至眼前,砍斷一根斧柄加上一顆腦袋,彎刀也豁裂了一個手指大小的缺口。雖然還能用,但現在殺來的兩名金兵手持的都是重兵器,硬磕硬碰上幾下,估計這把刀就要折斷。阿興深吸一口氣,驅動坐騎,無畏地沖向敵人。
三馬交錯而過的瞬間,左右兩名金兵借著強勁的馬力沖速,狠狠地將手中的沉重兵器砸向阿興。
阿興緊緊呡住嘴唇,目光如炬,在與敵接觸地一剎那,雙手猝然分張。左小臂上的臂盾準確地擋住釘頭錘的轟擊,而沉重的打擊力,也將臂盾破成碎片。與此同時,阿興右手彎刀與迎面砸來的狼牙棒重重地撞在一起。在令人牙酸的金屬交擊聲中,狼牙棒的鐵齒被刀鋒砍斷了七、八根,同樣的,彎刀也在狼牙棒的巨力下,從原有的豁口處,居中折斷。
阿興變招極為迅速,仿佛彎刀折斷在意料之中。但見他身體竭力向右傾斜,右臂一長,斷刃向后疾揮,將剛剛交錯而過的,使狼牙棒的金兵頭盔護頸破開,同時破開的,還有頸側的大動脈。那金兵扔掉狼牙棒,捂住脖子,搖搖晃晃地栽下馬去。
兩個回合,擊殺兩名金兵,還剩下一名金兵。
阿興卻并不打算再與其交手一合,他只是飛快扔下斷刃,摘下馬鞍邊的單手短斧,回頭對劉大吼一嗓子:“快低頭!”
劉大悚然伏低,阿興扭身擲出飛斧。旋轉如風的短斧,重重切入錯馬后沖出二十步外的那名使釘頭錘的金兵后背,將其斬落馬下。
連殺四名金兵悍卒的阿興微微有些喘,額頭隱顯汗珠。他稍稍活動了一下左臂,還好,雖然有些發麻酸脹,可能還腫了,但并不影響接下來的戰斗。
以阿興的戰力,本不至于殺四名伍長、十夫長級數的金兵,體力就下降至此。這就要怪金軍配給俘虜們的伙食了,基本上就是用黑豆參雜少量細碎的粟米,一天不過一合(大概三、四兩)。這樣的伙食,對馬來說,是上好的精飼料了,但是人吃這個……嗯,餓不死,但也別想有勁。
阿興奪來的這匹戰馬的鞍子邊,有一個裝著肉干與硬饃的干糧袋,還有一個水囊,由此可見金兵裝備之齊全。阿興很想補充一下體力,可是,沒時間了——那一邊的何元慶,正陷入三名金兵圍殺當中。
在阿興獨挑四名金兵之時,何元慶也與另外四名金兵對上了。
如果這四名金兵遠距離對何元慶放箭,估計夠這小子喝一壺,那幾名金兵本也是打算之么干,但這時何元慶做了一個特別的動作:他下巴揚得高高的,雙臂伸展得開開的,一把短斧不停地在左掌心旋轉,那種無言地蔑視與挑釁畢露無余。
四名金兵顯然被激怒了。要比武勇,金兵還真沒憷過宋人。尤其是這幾名金兵,那可是精銳中的精銳,自詡能一個打宋兵一百個。就像后世日本兵對中國士兵時的心理優勢一樣,如何會怕了這種當面的挑戰?
看到那四名金兵放下弓箭,其中三人駐馬立定,只由其中一名同樣使短斧的家伙上前單挑。何元慶暗暗松了口氣,他在騎射方面比阿興還不如,怎么敢與金兵玩這個?以勇力對決,最合他的意,而且還是一個個上,當真再好不過。
何元慶大笑一聲,對懷中的阿吉道:“看清楚了,那匹馬等會就是你的座騎。”
雙方快速接近,彼此都將手中的短斧斜斜伸出,近了、近了……阿吉瞪大雙眼,渾身發僵,眼睜睜地看著那閃著青幽幽銳芒的斧刃,在瞳孔中越來越大……
兩馬交錯的瞬間,何元慶用力按下阿吉單薄的身體。兩把短斧重重磕碰在一起。火星四濺中,何元慶抖手一絞,兩把短斧同時飛上天。何元慶單手倏伸,抓住金兵來不及收回的手臂,硬生生將其拽下馬來。與此同時,何元慶將阿吉瘦小的身體凌空拋出,正好落到無人馬背上。若非阿吉及時摟住馬脖子,怕不要摔將下去。
何元慶哈哈大笑,對著漸漸跑遠的阿吉道:“小子,如果你能掉轉過頭來,那匹馬就是你的了。”
阿吉一邊努力坐穩在顛簸的馬背上,一邊大叫道:“沒問題,你瞧好吧。”
一回合就拿下對手的何元慶,這時再做了一個令金兵抓狂的舉動:他將擒下的金兵壯碩的身軀高高舉起,象石頭一樣往地上砸去。嘭地一聲震響,塵土飛揚,那金兵慘嚎一聲,一口口地吐著血,估計也去死不遠了。
余下三名金兵眼都紅了,那一瞬間事態發生太快,等他們反應過來,已來不及搶救了。激怒使他們不約而同驅馬向前,將手中的長兵短刃一齊向何元慶招呼過來。而何元慶這時有什么可以抵擋的兵器?很可憐,他只有一面臂盾。
何元慶搶來的這匹馬的原主人,是一名阿里喜仆從兵。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什么齊全的裝備,一把短斧配一面臂盾,已經不錯了。原本還有一副弓箭的,不過讓張立撿去了。
何元慶現在就靠著這面不過臉盤大小的臂盾,左支右拙地抵擋著三名金兵的追殺。還好這里面沒有使狼牙棒那樣的重兵器的家伙,否則他就要玩空手入白刃了——只不過,有沒有尉遲恭那樣的水準就難說了。
何元慶很生猛不假,但還沒強到可以空手對付手持兵器的三名十夫長級別的百戰悍卒的程度。馬戰不比步戰,最要緊的就是兵器,尤其長兵器很占便宜。雙方交手,往往一個照面就可分出生死,比的就是經驗、膽氣、眼力、準頭、臂力等等這些實打實的東西。不招不架,就是一下,一擊而決,沒有什么花巧虛招。那種兩馬交錯,團團打轉,馬背上大將捉對撕殺幾十回合的場景,只出現在古裝劇與演義中,實戰則完全是兩碼事。
所以何元慶眼下就是東奔西跑,拉開距離,不時以臂盾格擋開金兵的貼近攻擊,卻苦于手無寸鐵,無法還擊。
就在這時,阿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