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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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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尉開始覺得更加詭異并且稍稍有些寒冷。他認識到自己或許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并且開始思考為什么戴炳成沒有迅速脫離戰場而是選擇同他們正面作戰。

  是的,“正面作戰”——對方的戰果已經不是偷襲或者伏擊所能達成的了。

  但是這時候他又犯了一個錯誤。他仍然將重心放在應決然的身上。

  或者說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一旦稍稍放松節奏,那魔神就徑直殺過來了。

  可問題是,這戰場上的“魔神”并不止應決然一個人。

  留給上尉思考的時間只有十秒鐘。

  十秒鐘之后他聽到通訊頻道里傳來一個沙啞疲憊的聲音:“我看到你了。”

  少尉身上的毫毛根根豎起,像一只受驚的貓那樣跳了起來、拔出腰間的手槍,下意識地準備近身格斗。但就如之前很多人的所承受的無情命運那樣——或許命運還是稍稍青睞了他一下子的——一柄鋒利到極致的短刀卸掉了他持槍的右臂。在痛覺傳送到他的神經中樞以前,戴炳成已經接過落在半空中的手槍,兩槍打在他的胸口,另兩槍爆掉了剛來得及轉臉的少尉的頭。

  接下來他一把扯下少尉身上的通訊器,掃了一眼少尉身上的銘牌之后以含糊不清卻剛好能被人理解的聲音說道:“我是蘇還真少尉,接任現場指揮權。我命令,全軍撤退。導彈打擊即將到來。”

  所有人立即執行命令的狀況當然不可能發生。但遲疑與慌亂卻是有可能發生的——原本抱著必死的信念,如今卻忽然有人告訴他們,可以在死掉之前離開這可怕的地方了——每一個正常人都會考慮那么一下子,甚至還會有心理防線即將崩潰的那種人拔腿便走。

  于是陣線上的火力一下子變得稀疏起來,帝的一部分注意力開始轉向自己的同袍以及后方。

  戴炳成抓住了這機會,用最后的力量以及意志力沖出前線指揮部——前方三十米處便是應決然的身影。

  他在十年后第一次呼出了應決然的名字:“決然!!”

  在槍火聲中顯得微弱的聲音立即被應決然捕捉到。他只稍稍轉頭就看見戴炳成伏低了的身影。于是他迅速從地上抓起一把東西——包括一根銹跡斑斑的鋼筋——以絕大的力道擲向那臺基站式力場發生器。

  明亮的電火花爆發出來,限制力場失效。

  戴炳成雙腿上的肌肉終于因為連續的超高強度運作而痙攣。他一個踉蹌,險些絆倒在地。但應決然已經向他遙遙伸出手,他周圍四米范圍之內所有的細小物體都在剎那之間浮空,包括四枚已經快要撞上他臉頰的子彈。

  然后應決然收了手。將戴炳成拉至自己身前。攔腰夾起他飛身便走。

  這一切幾乎發生在帝的眼皮子底下。然而除去幾個真正的悍不畏死之徒以外,沒人再想追擊了——

  倘若對方有能力動用光量子發生器這種戰略級武器、有能力將飛至半空的導彈引爆、有能力無視你手中輕武器的任何形式攻擊,并且身邊的那一位又是在五分鐘之內干掉了超過三十個突擊者的強力人士——你該怎么辦?

  失掉了指揮中樞的帝交上一份令應決然相當滿意的答卷。就像約好了一般,在反抗者迅速后撤并且脫離戰場的一剎那。帝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因為每一個人都意識到今夜他們的使命根本不可能被完成。

  兩分鐘之后。一枚導彈準確命中此地。為今夜的攻防畫上圓滿的句號——對反抗者而言。

  “你好大的狗膽!!”

  這是皇帝朱照煦的震怒。伴隨著這一句振聾發聵的怒吼,皇帝面前書桌上的東西被他統統掃到了地上——包括國防大臣一個月前贈予他的一尊黃銅鎮紙。

  國防大臣崔文涢直挺挺地站在年輕的皇帝面前不發一言,但用余光瞥了瞥那尊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鎮紙——他慶幸皇帝沒有將那東西砸在他的額頭上。

  皇帝很憤怒。崔文涢很惶恐。但他的心里仍抱有一絲希望——希望在某個時候有人告訴他,戴炳成已然伏誅。

  發泄之后皇帝直勾勾地盯著他,臉色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他抬起手指著崔文涢,用快要發顫的聲音說:“你說說看——你給朕說說看——誰給你膽子這么干的?!”

  崔文涢舔舔干燥的嘴唇,剛要開口。但皇帝剛才那句“問話”顯然也僅僅是“問話”而已。他又將手嘭的一聲拍在桌子上:“你想要權!!”

  皇帝的聲音有點兒聲嘶力竭,那四個字簡直就是拖長了音兒喊出來的:“你怕戴炳成醒過來分你的權!你這個蠢材——朕真想那么做,何必冷藏了他十年?這樣子,都安不了你們這群蠢材的心??”

  他在原地走了幾步,轉一圈,又轉回臉指著崔文涢接著罵:“去年,閣老張忠正,車禍死了。春節的時候,閣老左富春,食物中毒死了。上個月——你告訴朕閣老孫宏岳查出來得了食道癌?他也要死了吧?沒有這件事他這個月是不是也要死??”

  崔文涢悄悄地打了個寒戰,抬頭看了皇帝一眼,感覺冷汗漸漸從背后滲出來——

  皇帝竟知道這些事……他滿以為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了——至少比某些人要小心謹慎。他沒有想到皇帝竟然還在關注那些去職的老家伙……問題是,當初就是皇帝冷酷無情地將他們統統趕出了燕京啊?

  “現在你想動戴炳成??”皇帝走到他面前,俯身看著崔文涢的雙眼,“你是不是還在想,一會兒有人進來告訴你戴炳成已經死了——朕今天就會斥責一頓,然后此事作罷?”

  皇帝的確說穿了他的心思。崔文涢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得說話。否則他可能再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是組織的人先將他喚醒了,陛下。”崔文涢艱難地開口,隨即加快語速,好讓皇帝沒有打斷他的機會,“組織的人喚醒他,但這件事應決然好像并不清楚。我……臣,認為組織可能想要將戴閣老拉過去。您知道應決然是他的學生,兩個人的情誼可不一般。臣在二十多天之后才得到消息,但那時候戴炳成已經離開那里了。考慮到逆賊或許有將近二十天的時間來策反他,所以——”

  皇帝揚起了手。

  崔文涢也看到皇帝揚起了手。

  皇帝距他一步遠,將手揚至他的臉頰旁。這個動作很明顯,絕大多數人都清楚接下來將會發生什么——崔文涢也不例外。但問題在于……他從未想到過皇帝會這樣做。于是他甚至花了一秒鐘的時間本能地去考慮,朱照煦做出這種姿勢,究竟想要令自己產生何種歧意?

  但下一刻耳光結結實實地落到他的臉上。

  他竟然真的是要打我的耳光?!崔文涢在自己的腦袋隨著那股絕大的力道偏向一旁的時候,難以置信地想。

  隨后他憤怒起來——他打我的耳光!!

  崔文涢瞪大眼睛,抬起頭看著朱照煦——他真以為自己是一個皇帝了?!他不過是南邊那個李真的傀儡罷了!!他朱照煦也只是在為那位神圣皇帝做事而已!!

  然而沒等他說出第二句話,皇帝反過手又給了他一個耳光。

  到了這個時候,崔文涢已經憤怒、驚愕到了極點。如此的羞辱——朱照煦是想要……

  他的想法得到了證實。朱耀煦后退一步,甩甩手:“逮捕他。”

  直到從外面走進來的兩個衛兵將他的手臂狠狠扳到背后,崔文涢才從無比的震驚當中醒過神來。他不顧一切地大喊:“朱照煦——你敢!我是李真指給你的國防大臣!交給你的報告每一份我都給他看過——你敢這么對我?!”

  兩個衛兵將他拖向門外。但朱照煦攔了一攔,走到崔文涢的面前問了一句話——

  “那么,這件事情他知道么?”

  崔文涢愣了一下子,飛快地思索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直到他被塞進一輛警車里還是沒弄清楚,這件事為什么會牽涉到李真。

  但無論如何眼下的處境已經在告訴他一個事實——他將事情辦砸了。辦砸了一件牽涉到這個世界兩位君主、一位反抗組織最大頭目的大事。

  他似乎真的惹到了一位可怕的大人物——盡管他自己就已經算是擁有足夠分量的“大人物”了。

  戴炳成,一個失掉了能力的老頭子而已——有這樣重要嗎?崔文涢在心里吼起來。

  他想要一個“說法”。他希望至少可以自己究竟漏掉了那一個重要部分。但上天沒給他這個機會。

  2030年5月22日20點55分,帝國國防大臣崔文涢死于突發性心臟病,享年5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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