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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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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回到十幾天以前,2015年1月1日……李真授銜的前兩天。

  平陽市,桃溪路,劉記燒烤店。

  已經過了十二點,客人都走光了。齊遠山在劉姨也回家之后拉上卷簾門,然后自己開了一瓶啤酒,就著桌上剩下的那點毛豆花生米慢慢喝著。

  墻上掛著的電視機里還在播新聞,但大多與他這種升斗小民毫無關系。唯一能稍微令他抬抬頭,瞥一眼的,也不過是一件盜竊古墓的案子。據說那是一伙流竄犯在連環作案,手段殘忍、行蹤詭秘,至今警方還無頭緒。

  但他也只是看了看,就低下頭點起一根煙。

  喝了酒又抽煙,頭腦有些發暈。今天是元旦,店里客人多,他又沒睡好,所以最近嗓子疼得厲害。然而心里總有些事情上上下下,他的胸口也覺得堵著一口氣。要是不抽煙,真不知道晚上怎么熬過去。

  這么個抽法,要是擱在以前,就會有人勸自己“少抽幾根”的吧?

  但一想到那個家伙,齊遠山就情不自禁地微微皺眉,然后“嘁”了一聲。

  還以為是哥們呢。

  還是要公安局來了個人通知,說他找著了親戚,不在這里做了——還要咱們保密。

  還他嗎得簽個“保密協議”!

  哇,好了不起哦,好有背景哦!

  說不定那個親戚還是哪個伯哪個侯呢,連人都不露面啦!

  怕咱們這些平頭百姓給他丟臉吧!怕看見這個店面兒自己覺得害臊吧!

  齊遠山呸了一聲,然后又灌下一口酒。

  從前怎么就沒看出來是這樣的人?

  他覺得自己有些暈頭脹腦——原本酒量就不是很好。

  然后聽見外邊的街道上,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像是有幾個人大半夜喝醉了酒,一邊兒在大街上晃。一邊扯著嗓子嚎。

  他皺了皺眉,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打算關掉電視去后面睡覺了。

  然而空瓶子還沒放進啤酒箱里,就聽見卷簾門“咣”的一聲響。他被嚇了一跳,一轉頭。又是“咣咣”的兩聲。

  接著有一個人在大喊大叫:“他嗎的人呢?你不是橫嗎?出來跟哥兒幾個練練!”

  他忽然明白,剛才為什么覺得那鬼嚎一般的聲音有些耳熟了。這不是于永強那三個混混么?

  清凈了些日子,灌了幾口酒,又開始撒酒瘋兒了。

  齊遠山握著手里的酒瓶,重重喘了幾口氣,然后試著讓自己平靜下去。他肯定還帶著那兩個跟班的呢。自己出去簡直是犯傻。就讓他們踹吧——門又踹不壞,踹幾腳就滾蛋了。

  于是他氣哼哼地扶著桌子坐了下來,瞪著眼看玻璃門外面的卷簾門——還在一陣陣嘩啦啦地響,不知道那三個瘋子又在搞什么。

  過了大約十來分鐘,總算沒聲音了。齊遠山站起身打算關燈。

  然而門外又傳來一句話,把他胸口當中這些天來一直積聚著的怒氣瞬間點燃了——

  “把那小子給我叫出來!不出來今天沒完!”

  叫出來?!

  叫你嗎啊!

  我他嗎還不知道他在哪呢!

  有完沒完了!!

  他再也沒法兒忍下去。反手從啤酒箱里抓起一個瓶子,然后大步走到門前,開了鎖,往上用力一提——刷啦啦地拉起了卷簾門。

  門外的冷風下一子卷進來,屋里的燈光映亮了于永強紅漲漲的臉。他斜著身子瞇起眼睛一瞧——

  出來的不是那小子啊?

  下一刻,就看見一個啤酒瓶在自己眼前飛快放大——

  “嘭”的一聲響。他沒來得及感受到疼痛,就覺得自己被砸蒙了。暗綠色的玻璃碴四處飛濺。鮮紅的血糊滿了一臉。于永強按著腦門踉踉蹌蹌退后幾步,終于反應了過來。

  扯著嗓子嚎了一聲:“操你嗎,給我上啊!”

  但這時候齊遠山已經甩開了手里的玻璃渣,惡狠狠地撲了上去。

  原本以為會像電視里那樣,把空瓶在桌上一磕,手里就剩一截瓶嘴兒,還能當把刀用——至少在武器上有優勢吧?

  沒想到竟然碎在手里了,還把手掌拉出了幾道口子。不清楚是電視里騙人,還是自己技術不到家。不過這也無所謂……

  反正現在就是想揍人而已。

  李真不在你們就狂了嗎?沒了他地球照樣轉啊!

  憑借著在鄉下練就的力氣,齊遠山一把抓住于永強的脖子。把他拖出了好幾步遠。然后趁他暈頭轉向沒站穩的功夫,在他膝蓋上狠狠一踹,對方就倒了地。接下來他騎在他身上,腦袋被熱血、酒精、憤懣充斥,抬起拳頭對著那張大呼小叫的嘴一頓猛砸——

  直砸得他鮮血直流、口鼻滲血、直翻白眼兒。還在哼哼唧唧地叫——

  “又他嗎打我——又他嗎打我!”

  又是一拳搗在他門牙上,咔嚓一聲響。

  痛快啊!幾天積攢下來的怒火似乎找到了發泄處,胸口那團滾燙的熱氣也終于吐了出來。他大喊了一聲:“再敢過來找麻煩,我打死你——”

  然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一塊磚頭結結實實地拍在了他的后腦上。

  齊遠山在半空中停住拳頭,愣愣地轉過身,用一雙充血的眼睛瞪著偷襲者。接著咬牙站了起來,帶著滿手鮮血向那人走過去。

  可還沒走出三步,另一人退后幾步、助跑,在空中發出一聲怪叫,一腳蹬在了他的腰間。

  于是齊遠山就噗通一聲倒了地。

  于永強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站起來,捂著腦袋轉了幾個圈才找到方向,猛地跳到齊遠山的背上,借著酒勁兒邊跳邊狠狠地踹他的后腦,癲狂地大吼:“打我打我打我——又他嗎打我?我就那么好欺負嗎?我他嗎是來欺負人的——!”

  于是齊遠山的身體就像是一塊墊子一樣,在寒冷而空曠的街道上發出“通通”的聲音——

  直到圍著他踢打的三個人,身體當中的酒精隨著汗液慢慢蒸發掉、并且聽到街對面的高樓上傳來隱約的人聲——

  “……我已經報警了!別打了!”

  他們這才意識到,地上的那個人已經很久沒動了。

  于永強愣了愣。隨后一把將棉衣后面的帽子罩在頭上,氣急敗壞地低吼:“操,快走!”

  三個人紛亂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劉記燒烤店里的燈空洞洞地亮著——映出齊遠山身下慢慢流出的一灘血。

  而警車與救護車的聲音在二十分鐘以后才劃破夜幕。

  其實應決然第二天就來到這里了。李真托他看看自己的老朋友,而他一向是個有心人。于是換上便裝,找了閑暇時間來到這家燒烤店。

  但店門卻是關著的。左右閑來無事,他就坐在街對面的茶室里等。但一上午過去了,他只看到一個中年女人匆匆走到店面前打開了卷簾門,在店里忙了一陣子,又出來要鎖門了。

  于是他在桌子上放了錢,快步穿越街道、來到那個女人身后。

  剛剛叫了一聲“大姐”,那女人便受了驚似的猛然轉頭,一臉戒懼地看著他:“干什么?”

  應決然有些發愣——自己看起來總不會像個要入室搶劫的吧?但他還是笑了笑:“齊遠山在這里工作嗎?”

  那女人帶著狐疑的目光看了看他,而后在他的耳邊停住了。因為長期佩戴軍帽的緣故,那里有明顯的壓痕。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強忍著怒火深呼吸幾次,才冷冰冰地說道:“不在。這里沒這個人!”

  隨后轉身鎖了門,快步走遠了。

  應決然試著追上去再問幾句話,然而中年婦女特有的那種潑辣勁兒令他也不敢太過靠前——倘若當街被罵了,那真是會無地自容的。

  于是最后也沒能弄明白那女人莫名其妙的怒氣究竟是怎么回事。還是在他重新回到茶室取自己外套的時候,才偶然聽到那里的老板提起……對面燒烤店一個伙計被打住院了。

  他的心里微微一驚,但也不能再多做什么。原本就是出來執行任務的,沒法兒節外生枝,更不能因為去探望病人這種事再多耽擱那些等候著自己的同事的時間。

  最終應決然遺憾地離開了桃溪路,只希望地方司法系統能夠給李真的朋友一個滿意的交代。而因為李真授銜在即,他也暫時不想將這樣一個消息告訴他,于是在3日晚間李真問起的時候,他用一個善意的謊言掩飾過去了。

  而后便再次出差,又發生了神農架事件,最終……失掉了記憶。于是那消息一直被隱藏到了現在。

  實際上李真也從北川的口中得到了類似的信息,但他所聽到的版本是,1月1日晚間有人挨了打被送進醫院,1月8日的時候劉記燒烤店就被封了。

  這事兒有些蹊蹺,齊遠山當然是受害者,然而……

  為什么要封劉姨的店?北川沒有給他解釋,但他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妙的預感。

  于是他陰沉著臉向北川告了別,心里相當不痛快。而北川只在他出門前說了一句:“我不方便的。”

  李真無聲地點點頭,大步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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