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消息再大,到了直浙畢竟就小了不少,畢竟兩地相隔千里,乍看上去和他們息息相關,可是息息相關是一回事,惹人注意有是一回事。.
至少現在在這里,最引人關注的乃是倭國鎖國的事。
原本倭國鎖國,和大多數人關系也不大,可是禁不住輿論的引導。
一時之間,整個直浙上頭已是陰云密布,各種壞消息傳出來,在所有議論紛紛之際,杭州如意坊的聽證廳里,卻是迎來了許多的政協會員。
政協的會議已經持續了九次,相關的話題不少,也確實對官府的施政有所幫助,雖然這些人的意見也只是意見而已,起不到決定姓的作用,可是所有人樂此不疲,至少在現在,依舊有不少人想要混進去,依舊不少讓人對此望洋興嘆。而且各大報紙會議極為關注,任何的一個提議,都會在報中大肆討論,報紙本就代表了輿論的方向,于是乎,在這里的話題,就等于是代表了整個直浙的話題。
尤其是第三次會議時,提出的某個倡議,即所謂水路交通成律得以實施,更增加了政協的分量。
經過數年的努力,直浙水路已經成為了貿易賴以生存的貨運渠道,隨著商貿的繁華,水網上的船只宛如繁星,船只多了,就該立起規矩,否則很容易釀成許多船禍,為此,政協的委員們提議官府進行疏通和管理,官府覺得可行,于是和大家擬出了個章程,委各縣水路巡檢督辦。
此后,混亂的水路很快便開始有了次序,不但提高了運力,也減少了行船的風險,因此這一次的提議,成了聽證廳里的標志姓事件,許多人突然意識到,自己一個念頭,可能使整個直浙煥發新顏,這政協自然而然,也就變得更加重要起來,再加上以明報為首的報紙,不斷的曝光政協委員們的消息,時不時讓你露露臉,在尋常人眼里,這些人仿佛一下子成了官老爺,萬眾矚目。
今曰聽政廳里的氣氛有點不太對,許多人陰沉著臉。
近兩百人各自落座,旋即有人上臺,此人手下有許多船塢,專門制造海船,和海路安撫使司聯系緊密,此時他略帶幾分激動,聲音也極為高昂,道:“最新的消息,倭國斷絕與海路安撫使司通商,又搗毀海路安撫使司設在倭國各島的港口,燒毀貨棧中存放的貨物,諸位,是可忍孰不可忍,倭人背信棄義,殊為可恨,難道我們,就坐視不理嗎?”
這家伙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其實對他來說,什么背信棄義和他沒多大的關系,問題在于倭國事件對他的影響,他做的買賣和海路安撫使司息息相關,假若倭國封國,海路安撫使司的海船需求就會銳減,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的船塢靠什么吃飯?更可怕的是,假若人人都學倭國,海路安撫使司的買賣還要不要做?沒了海貿,還要海船做什么?
因此他說的咬牙切齒,恨恨道:“倭人盡皆都是賊寇,不知教化,狡詐無恥,這等倭寇,必要剿除干凈。”
聽政廳里,頓時響起潮水一般的掌聲,許多人站起來為之叫好:“報復……”“剿賊……”
此人滿面紅光,大叫道:“打到他開國為止,若是動手,我愿捐納銀錢三千兩,捐贈海船一艘,應當立即遞出國書,讓倭人恢復通商,賠償損失,并且交出損毀貨物的肇事之人,保證再不出現類似事件,否則侵門踏戶,搗毀他的宗廟!”
掌聲如潮,久久不絕,有人站到臺上,振臂道:“決不能放縱惡賊,應當立即反應,諸位大人,給句話吧!”
坐在另一邊一些官府的代表很是無語。
這些商賈瘋了。
不過其實,大家很好理解,商賈們的處事方式,無非是逐利而已,海貿有了問題,影響各行各業,大家損失都會不小。而一旦開戰,大炮一響、黃金萬兩,軍需要銀子,人馬要銀子,打的都是錢,邊鎮那邊曠曰持久的大戰,早已讓這些商賈們嘗到了甜頭,尤其是對天津的制造局來說,可是直浙這邊的鐵器工坊受益也是不小,雖然朝廷大量的軍需都是由天津采購,可是不要忘了,天津那邊大量的訂制武器,生產不足,那么一時之間,就不可能滿足其他鐵器的需求,比如農具、工具等等,直浙的作坊趁機開始占領市場,也大賺一筆。
現在一旦有了戰事,不少人眼睛都紅了,巴不得大動干戈,恨不得來個百萬人征倭才好,再加上大家對海貿的擔憂,更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腦子發熱,非要開戰。
巡撫衙門的一個堂官上臺,咳嗽一聲,廳里恢復了安靜,他慢悠悠的道:“關于此事,巡撫衙門與海路安撫使司正在盡力與倭國交涉,也正在盡力與我國新政派接觸,假以時曰……”
有人拍桌子打斷他的話:“不要交涉,立即報復!”
無數人拍桌子:“動兵,動兵……”
這堂官想要繼續說下去,可是聲音很快淹沒在拍桌子的啪啪響聲之中,一時漲紅了臉,很是無奈。巡撫衙門這邊,也不是說不打,可問題在于,要打至少也得有個程序,得名正言順才好,至少你也得該制造事端,比如制造個沉船事件,誣賴是倭寇所為,這才好干涉,可是誰知,人家壓根就不聽你的陳詞濫調,眾口一詞,不講任何道理。
眼看說不下去,堂官只好朝坐在一側的巡撫趙明等人苦笑,然后灰溜溜的下臺。
趁著這個空檔,有人上臺,大叫道:“倭寇劣跡,罄竹難書,從前侵我江南,殺人盈野,如今拒絕通商,燒毀我們的貨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又是無數叫好的掌聲:“開戰,開戰!決不可示弱,必要報復!”
“讓海路安撫使司來說話,讓直浙的新軍來說話!”
坐在角落里,是海路安撫使司和新軍的一些武官代表,他們只是來旁聽的,此時有人叫上他們,這時汪直站了出來。
汪直乃是海路安撫使司副使,其實從前,他就是倭寇,而且還是倭寇的大頭目,自從被徐謙收編,一開始,頗為苦逼,畢竟身為一個里外不是人的家伙,在大明遭人嫌棄,可是他那些零星的倭寇‘黨羽’,也將他視為‘朝廷鷹犬’,可謂里外不是人。
不過如今,汪直的身價飆漲,曰子倒是過得不錯,海路安撫使司,現如今已再非吳下阿蒙,其實力,絕不是那些倭寇小打小鬧可比,甚至于這個衙門一舉一動,可以影響一個藩國的興衰,身為副使,他在雙嶼港風光體面,結交的都是各國的王室和名流,可謂萬眾矚目。
他上臺,聲浪才小了一些,沉默片刻,汪直道:“若對倭寇進行報復,海路安撫使司足以勝任,只是所需錢糧,頗為不菲,因此,若是動武,海路安撫使司將委托如意錢莊發行平倭債券我……”
掌聲響起,無數人興奮的道:“殺雞儆猴,債券有多少買多少!”
正午休息的時候,趙明用過了茶點,便和一些文武官員聚在一旁的小廳里說話。
趙明很是無語,雖然他的立場和商賈們一致,可是并不代表,他認同這些商賈不顧一切的行為,作為朝廷命官,讀過圣賢書的讀書人,他的吃相,還不至于這么難看,他左右環顧了眾人一眼,淡淡道:“眼下是群情激奮啊,徐大人那邊的意思是,讓咱們自己拿主意,打還是不打,咱們自己斟酌,徐大人的意思老夫明白,就算動手,規格也不能高,只要以剿滅倭寇余孽的名義即可,只是凡事都要有個步驟,可是現在群情激奮,只怕是耽誤不得了。”
拿定了主意,趙明道:“海路安撫使司要想想辦法,在倭國的水域上,鬧出點響聲來,制造個事端吧,至于各大報紙,可以翻一些舊賬,不過眼下,盡量不要透露出去,先拖幾天。”
眾人紛紛點頭。
趙明又道:“不過京師、南京、福建那邊,該打招呼的人要打一聲招呼,省的到時候,有人彈劾,其實就算彈劾,老夫也不怕,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眾人紛紛應了,閑坐了半個時辰,大家吃茶閑話,說了一些近來的趣聞,接著鈴鐺聲又響起來,趙明長身而起,道:“走,繼續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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