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紹聞聽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我亦有此意前去道賀,可惜脫不開身。
既然元皓你有此雅興,就聽代我南下北海國,順便替我向友若道賀。對了,再送孟彥些馬匹。此事,就拜托元皓你費心……顯甫,你可有興趣,前往北海?你與孟彥年紀相當,何不多多走動?”
袁尚性子很傲,基本上忙沒什么人,能夠入他的眼睛。
難得劉闖和袁尚關系不錯,袁紹也想,讓袁尚和劉闖能夠多走動一下。
這也讓郭圖的臉色更加難看,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理由,來阻止這么一件事。
要知道,袁紹最后那句話,實際上是在諷刺他。
你郭圖不是說劉闖貪好馬匹嗎?我就再送他一些……你堂堂河北名士,這氣度實在是太差了。
郭圖心里,叫苦不迭!
“元皓,何以突然要去北海國?”
從大將軍府出來,田豐剛要上車,卻聽到身后有人喚他。
扭頭看去,卻是沮授。
田豐和沮授是同鄉,都是巨鹿人。
兩人年紀相差不少,但卻是忘年之交。
兩個人都曾在韓馥手下效力,后來又一起歸順了袁紹。而且兩人的政見,更出奇相似,所以時常一起交流。
早在初平二年,沮授就曾建議袁紹,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擁百萬之眾。迎大駕于西京,號令天下。興平二年,也就是公元195年,漢帝逃離關中,途經河東。
沮授獻計,讓袁紹迎奉漢帝,而后都鄴城。奉天子以令諸侯。
可以說,如果當時袁紹聽從了沮授的建議,那么基本上,也就沒有曹操什么事情。
可惜,被淳于瓊等人反對,袁紹最終沒有聽從沮授的意見。平白便宜了曹操,令其得大義之名。
當時,田豐極力主張袁紹聽從沮授的主意,甚至為此和淳于瓊爭吵。
兩人的關系極為密切,所以看清楚是沮授之后,田豐便邀請沮授上了馬車,兩人在車中交談起來。
“我想去北海看看。這個劉闖究竟是何許人。”
“哦?”
田豐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方才說,與中陵侯有舊,也非虛言。
你莫忘了,想當初中陵侯為御史大夫的時候,我便在他手下效力。只不過說熟識,卻遠遠談不上,我想中陵侯未必能記得住我這個小人物。不過當初中陵侯上疏‘民以食為天’疏的時候。我的確是寫過一篇文章與中陵侯,里面詳盡寫下我的一些看法,可惜卻沒有回音。
今主公合四州之地,兵多將廣,糧草充裕。
但我心里,卻始終希望能夠推行當年我與中陵侯奏疏中所寫的那些想法,只是我知道。很難。
所以我想去北海國看看,看看劉闖是怎樣使‘民以食為天’。同時……”
沮授眼眉一挑,“同時……”
“同時我想知道,這劉闖究竟如何。”
言語中。透著一抹淡淡殺機。
田豐看了沮授一眼,微微一笑,“我相信,公與也有這種想法。”
沮授忍不住嘿嘿笑了,“若那劉闖不是大忠,必為大奸……你看他在齊郡,可謂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大公子和三公子幾乎被他玩弄于股掌。若元皓你不去的話,那我肯定會向主公請求,前去北海國。”
田豐笑著點頭,“公與放心,我自會小心探查。”
沮授,笑了!
建安二年十二月初,曹操自南陽返還。
此一戰,未能竟全功,也讓曹操感到非常遺憾。
沒想到這張繡,竟然如此難纏。雖然曹操兩次將其擊潰,但卻始終未能傷及其筋骨,令他感到頗為頭疼。
此時,從許都傳來消息,田楷已經戰死,袁譚盡收青州。
曹操心知,必須要返回許都穩定局勢,否則的話,只怕會使得豫州產生動蕩。
加之新年將至,將士們也無心再戰。所以曹操命曹洪駐守舞陰,他親率大軍,返回許都……
“這個,是蜀黍?”
曹操用勺子,舀了一勺子高粱飯,在口中咀嚼兩下,感覺滋味遠不如粟米香甜。
郭嘉也食用了一口,放下勺子道:“這蜀黍口感雖不如粟米,但卻能使人飽腹,也不算太差。”
“這東西,果然產量很高?”
“據我所知,劉闖在北海國推行此種作物,僅一郡之地,便收獲六十萬斛……當然,這與北海地區土地廣袤有關,但比之兗州不過百三十萬斛的產量相比,這蜀黍產量的確驚人。
我問過當地人,蜀黍在北海國,畝產近三四百斤。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主公可以在豫州進行推廣,勢必能緩解豫州的糧食危機,更可以平抑糧價,乃一樁大好事。”
“文若,你怎么看?”
荀彧把一小碗高粱吃完,拿起綢巾擦了擦嘴角,“蜀黍若果真如此高產,的確能緩解豫州糧荒。”
東漢末年,豫州雖然屢經戰火,但是人口,依舊是各州之最。
如果按照中平年間的人口普查,豫州人口達710萬之多,可以說是除了益州之外,人口最多的地方。但也正是因為屢經戰火,許多土地荒蕪。如此沉重的人口壓力,即便是兗州每年可獲得百萬斛的糧食,對于豫州而言,依舊有些緊張。所以,豫州糧價,也是各州之最。
荀彧說罷,看了郭嘉一眼。
“不過……”
“不過怎樣?”
荀彧苦笑一聲,“奉孝難道不知‘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的道理嗎?”
“你是說……”
“蜀黍產量,或許的確驚人。
但你要考慮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北海國的環境,和豫州有很大不同。
也許,蜀黍在北海國可以獲得驚人產量,可如果放在豫州的話,很可能會出現絕產的情況。
如此作物,劉闖竟然送來,難道真的是好心嗎?
我同意推廣蜀黍。但是不建議一下子大面積進行推廣。谷物和粟米雖然產量遠不如蜀黍,但要知道,這東西畢竟已經耕種多年,大家也都非常熟悉。一下子換成蜀黍,且不說百姓會因畏懼而產生抗拒,如果一旦出現意外的話。恐怕整個豫州,都將面臨絕糧的危險啊……”
郭嘉眼睛一瞇,抬頭道:“文若,你的意思是說……那劉闖在算計我?”
“倒也未必。”
荀彧笑道:“劉闖未必真的想要算計誰,不過他肯定知道,這橘與枳的道理。
如此高產作物,若換做別人。必然會嚴加防范。可是他卻主動送來,說明他知道,這種東西,想要防范根本不可能。也許他也想大規模推廣這種作物,但其中風險,便要主公擔負。”
郭嘉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那文若的意思,究竟是推廣。還是不推廣?”
荀彧想了想,沉聲道:“推廣,但絕不是現在。”
“哦?”
“我的建議是,先找幾個地方進行耕種,其他地區依舊已谷物和粟米為主……如此一來,即便是耕種失敗,也不會影響大局。一旦各地試種成功。則可以制定律法,進行全面推廣。
不過我估計,這需要一個過程。
也許三年兩載,也許五六年才能得出結論。但是在沒有試種成功之前。我不建議進行全面推廣。”
曹操一旁,連連點頭。
“文若所言,最為穩妥。”
說完,他吃了兩大口高粱飯,突然笑道:“如果慢慢吃的話,這蜀黍似乎也不是那么難吃。”
郭嘉也知道,荀彧并不是針對他。
只是自從那次和荀彧爭吵之后,郭嘉已明顯感受到,荀彧和他之間,再也沒有早年間那種親密無間的感覺。或者說,兩人之間已經生出隔閡,無法似從前那樣,保持心有靈犀。郭嘉頹然不語,吃了一口高粱飯后,便沒了胃口。
曹操見此,也是心中感嘆。
他想了想,突然問道:“奉孝,你此去北海國,以為那劉闖如何?”
“此人……”
郭嘉想了想,卻搖頭苦笑。
“我沒想到,他居然一回來就覺察到我的存在。
雖然他派了兩個小孩子試探,但我能感覺到,他已經對我產生懷疑。所以我立刻離開,聽季瑜說,我前腳剛走,劉闖后腳就帶人闖進驛館找我。若我當時有半分猶豫,必遭其毒手。”
“此子,倒是頗為警覺。”
“我在高密停留五日,大致上了解到一些事情。
主公,劉闖此人絕非碌碌之輩,他有大野心,從他在北海國的所作所為,以及推行造紙編書的情況來看,此人野心不小。若早生十年……主公,此人定然會成為主公的心腹之患。”
“此非孟彥之過,當初他只想回家,卻不得已背井離鄉耳。”
荀彧一旁突然開口,讓曹操頓覺尷尬。
想當初,就是他派兵征伐劉闖,才造成今日之局勢。
郭嘉冷笑道:“文若,焉知他歸宗認祖,便會老老實實嗎?”
“孟彥是否會老實我不知道,但我至少知道,他會有許多顧慮。”
“顧慮,不代表他就沒有野心。”
“野心,也并無不可……只看如何使用。
難道說,刀劍可以殺人,便不持刀劍嗎?奉孝這話說的有趣,便他是個有野心的,卻終究是個孩子,又能有多大野心?你一直對孟彥苦苦相逼,到頭來,只怕會為司空平添一勁敵。”
“既知劉闖是吃人猛虎,還要養在身邊,早晚必成禍害。”
“是否食人猛虎,你我不得而知。
而我現在卻知道,就算他不是食人猛虎,你咄咄相逼,也會讓他變成食人猛虎……”
曹操一見這個情況,頓感頭大如斗。
荀彧和郭嘉話語中的火藥味越來越濃,令他暗自叫苦。
“文若,奉孝……你二人莫再爭執。”曹操嘆了口氣,頗有些自責道:“此事,怨不得奉孝,實我聽信片面之言,以至于才釀成如今局面。文若,我知你一直不滿我對劉孟彥心懷敵意,可既然我已經讓他變成一頭猛虎,后悔也沒有用處,唯有殺虎方能保命,此不得已而為之。”
曹操這句話,可謂是把姿態放得極低。
荀彧嘴巴張了張,最終頹然坐下。
曹操這一番話,已經表明決心:既然我讓劉闖變成一頭老虎,我也不后悔。
他變成食人猛虎,我唯有將之殺死,否則的話,他這頭猛虎,早晚會吃掉我……我不能束手待斃。
“既然如此,我便不贅言。
司空欲殺虎,也非司空之過錯,然則卻莫向我問計……不管怎樣,中陵侯當年,與我家交厚。”
“文若,我不會讓你為難。”
荀彧起身告辭,曹操則面色難看。
郭嘉輕聲道:“司空,還請不要責怪文若,中陵侯與荀家,畢竟有多年交情,更不要說友若侄女,馬上要下嫁劉闖。他若真個出手對付劉孟彥,對他而言,的確是一樁難事。可除此之外,文若對司空是忠心耿耿……”
曹操一擺手,“奉孝莫再說了,我何嘗不知,文若的難處。
只怪我當初聽信了劉玄德一家之言,以至于逼走劉闖,才使得事情變成如今局面。不過,正如我方才所言,做也就做了,我也不會后悔。只是接下來的事情,就要煩勞奉孝多費心才是。”
郭嘉聞聽,連忙起身:“主公放心,嘉已布置妥當。
如今萬事具備,只差時機成熟……不過,在此之前,主公還是要盡快,解決張繡這心腹之患。”
曹操細目一瞇,捻須輕輕點頭。
“奉孝不說,我也清楚。
對了,方才你說,劉闖要成親?”
“正是。”
曹操站起身來,在屋中徘徊片刻之后,突然笑道:“不管怎樣,他劉闖也是皇親貴胄,更是名門之后。想當初,我也得過中陵侯關照,今他既然成親,那我怎地,也要表示一下心意。”
“主公的意思是……”
曹操看著郭嘉,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奉孝不是說,之前未能與劉闖接觸嗎?
不知奉孝可有膽量,再走一趟北海,試探一下這劉孟彥,到底是個怎生人物?”
郭嘉聞聽,先是嚇了一跳,旋即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笑意。
他想了想,便點頭道:“主公所言極是,嘉亦正有此意,和那劉孟彥面對面的來一次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