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玦明說:“輕云郡主乃楚王妃唯一的女兒,與你年歲相仿,很是得寵,皇后娘娘更是愛如己出,宮中出身略差一些的公主都不如她尊貴。她與京中一些貴女交好,遇事總是同聲同氣,若有人得罪了其中一位,其余人都視之如仇。”
青云小小聲問:“你這意思是周小姐一旦知道我是誰,哪怕跟我半點關系都沒有,也會跟我過不去嗎?”
曹玦明嘆了口氣:“你父親姜凌范是楚王妃族弟,你母親魏紅綃卻是楚王妃的侍女,當日你父不顧眾人反對,娶你母親為妻,已經打了楚王妃與姜家的臉,后來又棄官出走。若不是他出身姜家,楚王妃顧及姜家名聲,不肯在外人面前揭自家的短,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如今你父母已經去世,若讓她知道他們還有血脈在世,不知會有什么想法。母女同心,輕云郡主定然不會無視她母親的心事,而周小姐又是郡主至交。常言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她想拿你出氣,你又能奈她何?你畢竟只是劉主簿的干女兒,而非親女。”
青云心知他是為自己好,便答應下來:“我知道了,我不會亂說話的。”
曹玦明卻還有些不放心:“若是姜家已經來了人,你便是公開身世,也不打緊。有姜家族人背書,楚王妃總要給娘家人些臉面,周家就更不是問題了。可如今姜家族人遲遲未至,又有誰能護得你周全?”他低頭想了想,拳頭緊握,似乎下了個艱難的決定:“周家太太小姐若只是在這里小住些日子,也就罷了,若是打算長住,遲早有聽說你身世的那一天,風險太大了。好妹妹,我知道你舍不得清河,但若是年下姜家仍未派人來,等到明年開春,你一定得跟我離開!”
青云怔了怔:“不至于吧……就算楚王妃知道了我的身份,又能怎樣?我還是她娘家的族侄女兒呀?她還能殺了我不成?”
“她未必會取你性命,但也不會讓你好過。”曹玦明正色對她道,“你不知道在京城那種地方,一丁點兒小事就能引來流言蜚語。當年你父親娶了你母親,可是大大地打了楚王妃的臉面,害她受了不少人的恥笑,就連姜氏族人,也有埋怨她沒管束好手下侍女的。楚王妃一向自視甚高,性情高傲,怎堪忍受這等非議?若是讓她知道有你,還不想方設法折磨你么?你當日就因為擔心你繼祖母與叔叔會對你不利,連家鄉親人都不顧了,若是楚王妃出手,只怕事情會更糟呢!”
青云悚然,她果然是想得太簡單了!她壓根兒就不知道楚王妃對自己是個什么態度,萬一對方真的怨恨到要拿自己這條小命來出氣的地步呢?就算對方不傷自己性命,難道就不會拿婚姻大事做籌碼嗎?若換了是繼祖母和叔叔,做得太過分了也許還會有族人替她打抱不平,可若是楚王妃做了一樣的事,誰會多這個嘴?!
本尊的父母做過些什么,得罪地些什么人,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怎能甘心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而遭人報復?!
青云咬牙,也握緊了拳頭:“我明白了,我會盡量在周家人面前保守秘密,不讓他們知道我的父母是誰,平時也盡可能少跟他們接觸。如果他們真的發現了我的身世,又或是有被發現的危險,我明年開春就跟你離開清河!”
曹玦明的神色頓時緩和下來,臉上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你也不用太過害怕,在清河,知道你父母姓名的人已經極少了,周太太無事也不會去找錢老大夫與王掌柜打聽你的身世,回頭我跟他們打聲招呼,讓他們別將這件事到處跟人說,也就完了。若周太太問起你身世來歷,你只管告訴她,你是我母親娘家的遠房外甥女,姓姜只是巧合,父母都亡故了,我在家鄉聽說你家遭了災,才找了過來,過些日子仍要回岍州去的。這么說,應該能糊弄些時日。”
青云感激地道:“我記住了,謝謝你的提醒,曹大哥。”
曹玦明笑了笑,低頭開始收拾藥箱——平時他一回來就該做這項工作的。青云見他有事要忙,忙告辭出來,回到自己房里,想到明天就要隨鐘家母女一同去拜訪周太太與周小姐,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開始一遍又一遍地預想明天會遇到的情形,該如何說話,如何應答,最重要的是,絕不能讓對方察覺到她身世的秘密!
然而,青云做了一晚上的準備,到了第二天才發現一切都是徒勞。
她按時帶著禮物去鐘家,跟鐘太太與鐘勝姐會合。鐘太太前些天不慎感染了風寒,又病倒了,雖然已經有所好轉,但仍是弱弱的,今日因要拜見丈夫上官的家眷,少不得打起精神,強撐著到鄰居院子去做客。誰知到了縣令宅子里,足足在花廳坐了兩刻鐘,茶水都涼了許久,才出來一個小丫頭,冷冷地說了句:“我們太太今兒身上不好,姑娘要侍候太太吃藥,也不得閑,你們先回去吧,明兒再來。”說罷轉身就走了,連個禮都沒行。
鐘勝姐氣得臉都紅了,她哪里受過這種無禮的對待?!當初黃念祖背后有淮王府支撐,黃太太的丫頭也不敢這樣給她沒臉,她立時就對鐘太太道:“母親,他們好生無禮!”
鐘太太的臉色也有些發白,只不知是氣的,還是身體不適所致:“少說兩句吧,周太太既然不宜見客,我們回去就是。”
鐘勝姐還要說什么,青云見鐘太太的身體都在發晃了,連忙一把扶住她,感覺到她的手涼得象冰一樣,忙道:“勝姐兒,咱們且回去,你娘好象很不舒服,會不會是吹了風?”鐘勝姐嚇了一跳,也不再說什么,立刻扶了母親另一邊的手臂,留下禮物,離開回家去了。
曹玦明聞訊趕來診脈,鐘太太并無大礙,只是有些受了風。他特地囑咐:“鐘太太身體弱,近來又憂思過度,怕是于病情無益。還請鐘太太放寬心,好好吃藥休息,注意保暖,千萬別再吹了風。等到明年天氣回暖,也就不怕了。”
鐘勝姐在屏風后聽見,恨不得從里面沖出來:“小曹大夫,我母親病得重么?如今離明年開春還有好幾個月呢,冬天馬上就要到了,若我母親再吹了風會如何?”
曹玦明是常來鐘家的,見那屏風搖搖晃晃,就知道鐘家小姐在后面心急,便微微一笑,轉開頭去:“小姐放寬心,吹了風也不會怎樣,只是令堂的病情會麻煩些。雖沒有大礙,但令堂素日體弱,若傷了根基,日后年紀大了,難免受苦,還當好生保養為佳,少憂思,多溫補。”
鐘勝姐還想說些什么,鐘太太低頭咳了幾聲,先開了口:“多謝小曹大夫了,我會注意的。”
曹玦明又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便被婆子請到外間開方子去了。青云一直在旁邊坐著,并未回避,見狀悄悄跟了上去,趁著別人不注意,小聲問曹玦明:“真不要緊嗎?”
曹玦明搖搖頭,神色頗為肅穆:“病情倒沒什么,只是她本就體弱,又有宿疾,近來卻憂思過度,日夜難安,也不知是在擔心些什么。再這樣下去,再好的藥也不管用。”說罷也不再多言,下筆寫起了方子。
青云回頭望望里間方向,鐘勝姐已經回到母親床前安慰她了,真不知道鐘太太憂思些啥,居然把好好的身體折騰到這個地步,仔細算起來,這幾個月里已經病了四五回了。
曹玦明先一步離開,順便帶走了一個婆子去抓藥。青云見無事也要告辭,只是臨行前小聲對鐘勝姐說:“你娘最近大概有什么煩心事兒,你多安慰安慰她吧,讓她放寬心,沒事就別拿外頭的事來煩她了。”
鐘勝姐忙道:“我何曾拿外頭的事煩過她?你這話可冤枉了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青云耐心跟她解釋,“就比如說方才周太太那事兒,你就少提幾句吧。人家是侯府千金,高高在上,就算真沒把你們一家放在眼里,你又能怎樣?犯不著為這個生氣,更犯不著讓你娘也跟著生氣!”
鐘勝姐想了想,也點了頭:“你說得對。母親的身體要緊。周家無禮也就罷了,我才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但是末了,還是忍不住抱怨:“她們有什么可傲的?就算周太太是侯府千金,也不過是庶出的,周小姐還是個小小縣令的女兒,她父親只比我父親高一級,憑什么瞧不起人?!”
青云知道她也就是嘴上出出氣,由得她去了,出得門來,卻發現葛典吏的老婆也帶著女兒到縣令宅子去了,路上瞥見她,還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昂起下巴繼續往前走,只當沒看見她。
青云留在原地冷笑了一聲,也不跟她們計較,徑自回家去了。
不過到了晚上,她意外地從后街的三姑六婆處聽說葛家母女受到了周太太的款待,周太太還夸了葛金蓮,送了她兩個尺頭、一個金鐲子做見面禮,那金鐲子還是赤金的,份量很足,至少值十兩銀子!
青云對這個傳言的真實性不予置評,只是有些擔心鐘勝姐的反應,以葛金蓮的為人,或許會將鐲子拿到鐘勝姐面前炫耀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都是小姑娘家,真要置氣也出不了大差錯。就是周太太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有些怪異,她似乎特別不待見鐘家,這是為什么呢?明明這兩個月以來周縣令與鐘縣丞之間的關系已經有了很大的改善,鐘縣丞可以說相當受周康重用,反而是葛典吏被周康邊緣化了。周太太此舉,似乎有跟老公作對的嫌疑?
青云很是擔心,就怕已經平靜下來的縣衙又再起波瀾,會對劉謝產生不好的影響。但她同樣沒忘記曹玦明的提醒,再好奇也不能跑到周家人面前去打聽,免得引起他們的注意。在第二次隨鐘家母女去周家拜訪,再度被拒見面后,她就死了心,只當自己已經盡到了禮數,是周太太與周小姐不接受,她也無可奈何。
縣衙諸人家眷以及后街居民們問起時,她也是這么說的。
周太太來了以后,態度確實比較傲慢,初時人們懾于她的出身,只當這傲慢是理所當然的。但時間一長,畏懼之心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卻是不滿。當初黃念祖的老婆仗著王府的勢,不把人當人看,那也只是對升斗小民如此而已,縣衙里其他屬下的家眷,尤其是縣丞、主簿等人的妻兒,她還顧忌幾分,基本的禮數也是有的。而且黃念祖的老婆如今都流放了,淮王府也倒了臺,可見再大的權勢、再高的地位,也未必能保長久,這新來的縣令太太憑什么瞧不起人呢?
不知不覺間,周家內眷已被周圍的人隱隱孤立了,但她們卻絲毫沒有察覺。
(昨日電腦出了問題,上不了網,打電話報修,工作人員要今天周一才上班,只好開天窗。結果今天人來了,卻說路由器壞了,沒有了更換的新貨,要再等一天。我這是在離家三公里外的網吧上傳的更新,先把昨天和今天的份補上,明天還不知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