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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崔清這個不和諧音符,老相公的喪禮辦得很順利。
崔家人嚴格按照古禮,小殮、大殮、既殯、送葬,然后是崔澤率眾兒孫扶靈回洛陽安葬。
整個喪禮肅穆而莊重,前來吊唁的親戚故交們,既能感受到崔家那厚重的家族底蘊,又能感受到崔家上下從內心透出來的哀傷。
老相公走了,三名士親至靈堂前放聲痛哭,繼崔老夫人后,他們又失去了一個摯友。
尤其是周猛,跟崔氏姐弟的感情最好,他甚至不顧老邁,親自執紼,一路將老相公送回洛陽。
而魏賢和齊通兩人則手挽手走在大部隊前頭,倆老頭淚眼迷蒙中,放聲高歌,一曲哀婉的挽歌將他們與老相公四五十年的友誼表現得淋漓盡致。
回鄉丁憂的人選,崔澤也慎重的進行了甄選:他、崔潤、崔鴻三兄弟自是要回洛陽的,他們各自的娘子也要跟隨。另外,身為正子嫡孫的崔彥伯和他的長子也要回去,至于崔仲伯等兄弟則要留在京城。
這是榮康堂一支的安排,榮壽堂和榮安堂的人則統統留京。畢竟按照宗法關系,除了崔守義父子,其他人跟老相公的關系終究遠了些。
而崔守義的情況也不好,自老相公過世后,他就一直迷迷糊糊的,有時甚至還會有短暫的精神恍惚,比如沖著外貌頗像老相公的崔潤喚‘阿兄’。
對于崔守義的情況,太醫給了診斷:老人家原就上了歲數,如今又受到長兄離世的刺激,精神難免受挫,需靜養。
而從京城回洛陽,路途雖然不是很遠,但一路風餐露宿,再怎么仔細也不如在家舒服。如今恰值初冬,正常人尚且受不了。更不用說一個年邁的病人了。
是以,太醫提醒崔家,崔將軍的身體不太好,切忌勞累,更忌再受刺激。
崔澤、崔海深以為然,兩人覺得,萬一崔守義回到洛陽后,親眼看著長兄入葬。再想起埋在隔壁的老夫人,一受刺激,病情加重了,那可就不美了。
倘或再有個萬一……唉。崔家、崔家實在承擔不起第二件喪事了。
崔澤的這番安排下來,崔幼伯留在京中,反倒不顯眼了。
那日太子走后,崔幼伯曾抽空跟崔澤密談了一會兒,委婉的告訴父親,太子不愿他離京。
崔澤是個老狐貍,他早就看到了兒子跟太子的小動作,這會兒聽了兒子的話,他也在考慮此事的可行性。
想了想。崔澤緩緩點頭,唔,這樣也不壞。老相公一去,崔家的男丁全都要丁憂,這意味著崔家要遠離政治中心,這是個不好的信號,可又沒辦法規避。
既然已經注定要遠離中樞了。那就要盡量減少崔家的損失,而崔幼伯與太子的關系,對于整個崔家都有著積極的作用。
崔澤丁憂前,幾乎每日都能看到圣人,說句大不敬的話,圣人的日子也不多了。
一旦圣人崩了,新君即位,崔家有人跟新君關系莫逆。那等他們丁憂完后,便能有人在新君耳邊提醒一二,屆時起復也就順理成章了。
所以,崔幼伯必須留下,崔家已經離開中樞了,決不能離開京城!
就這樣。崔幼伯一家都留了下來,老相公的靈柩離京時,他們夫婦領著長子長女,一家四口身著孝服,一路哀泣的將老相公送出了京城。
一家子站在京城的城門外,目送送葬的大部隊遠遠離去,直到徹底消失在官道上,崔幼伯才帶著濃濃的鼻音,跟蕭南說:“娘子,咱們回去吧!”
蕭南哭嚎了十多天,嗓子也啞掉了,現在她一句話都不想說,但還是很給崔幼伯面子的低聲嗯了一聲,“好!”
徹底忙完老相公的喪事后,時間已經進入了十二月。
眼瞅著就要過年了,京城的喜慶氣氛越來越濃。
崔家是喪家,過年也沒什么人上門,更不能外出赴宴,是以,三個堂口的大院都靜悄悄的,仆人們做事的時候,也都小心翼翼的,唯恐弄出什么動靜、或是鬧出什么噪音,引得主人發火。
尤其是榮安堂,因崔守義的身體一直不好,湯藥不斷。整個大院都籠罩著一股陰郁的氣息,崔海等大小主人更是整天拉長著一張臉,看什么都不順眼。
而中間的榮康堂呢,主人走了一大半,只剩下崔仲伯、崔叔伯、崔惠伯三家。
女眷們也去了大半,老夫人作為老相公的長媳,哪怕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也要跟著夫君回鄉守孝。
而王氏呢,身懷有孕,原本崔澤想讓她留在京中,畢竟王氏的年紀不小了,懷孕生產已經夠吃力了,若是在回鄉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亦或是守孝時過于清苦傷了身子,那可就不好了。
但王氏堅決不同意,她是老牌世家教養出來的女兒,最重禮法、規矩,再加上她也需要贏得一個孝婦的美名,所以,硬是挺著尚未凸起的肚子,跟著大部隊回洛陽了。
王氏一走,榮康堂的中饋就無人打理了。雖有蕭南的照拂,但沒個主事的主母終究也不像回事兒。
崔家雖是喪家,但過年時該送的節禮、該回的回禮,以及田莊、鋪面的賬務等瑣事,都需要主母打理。
而蕭南呢,她手邊也有一大攤子的事兒要處理,如今又加了個積微學院,愈加忙碌,即便有能干的管事娘子幫忙,她也偶有忙不過來的情況。
再加上榮康堂終歸不是自己的地盤,蕭南也不想牽扯太多,于是在王氏臨行前,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偶爾幫忙可以,但要全面負責,她分身乏術。
王氏也明白,她之前讓蕭南幫忙,并不是真要蕭南挽袖子幫她管家,不過是用她來壓制大夫人罷了。
如今她和大夫人都要回洛陽,那榮康堂的中饋還真要托付個更穩妥的人才是,要知道,她這一走。可是要走三年。一開始沒選好人,后頭有讓她心煩的呢。
想了想,王氏最后決定把榮康堂交給韋氏。
一來,韋氏與王氏關系不錯,且是榮康堂名正言順的嫡次媳婦;
二來,韋氏人很聰明,且極有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的崔家的身份。斷不會借著管家的時機安插親信,做些貪污公中財物的事兒;
三來嘛,王氏與崔彥伯一走,府里做主的便是崔叔伯。把內務交給崔叔伯的娘子,也在情理之中。
相通了這些關節,王氏先謝了蕭南這段時間的辛苦,重新拿回對牌、賬冊、鑰匙等物,接著她又轉去拜托韋氏,不管是真是假的,妯娌兩個推讓了一番,韋氏半推半就的接下了那些東西。
現在,處理榮康堂庶務的便是崔叔伯兩口子。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夫妻兩個忙得不亦樂乎。
“郎君,永安郡公要舉行昏禮了,如何隨禮,要不要跟隔壁商量一二?”
韋氏算完一天的賬目,脖子都有些酸了。不過現在不是歇息的時候,她手頭上還有一堆請柬要處理呢。
崔家是喪家,不能赴宴,可是親朋故舊家里有事兒,他們人可以不去,但隨禮必須照舊送去的。
崔叔伯也在外頭忙了一天,眼瞅著要過年了,各處莊子上的莊頭也開始陸續往京里送一年的盈余和年禮。過去這些事兒都是崔彥伯倚重的大管家負責,現在那管家跟著崔彥伯夫婦一起去洛陽了,接收銀錢和年禮的,就只能是崔叔伯這個臨時管家了。
他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睛明穴,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口問道:“永安郡公?是哪位?”其實他想知道的是。這位貴人跟崔家有何關系。
韋氏知道夫君是忙壞了,不顧自己的酸痛,忙上前來幫丈夫揉捏肩膀,湊到他耳邊輕聲嘀咕:“郎君真是忙暈了,竟忘了永安郡公?他是魏王的嫡長子,兩個月前剛被圣人封為永安郡公,且給他賜婚蘇氏,這個月初八正式舉行昏禮呢。”
崔叔伯一怔,旋即想了起來,可不是,魏王府的大郎定了太子妃的娘家侄女,定親的時候,老相公尚未離世,他還跟著大兄去魏王府吃過喜酒呢。
只是,父親臨行前曾反復交代,他們崔家只忠于圣人,哪怕太子是下一任圣人,崔家也不會貿然相助,更不用說一個被世人寵壞了的魏王了。
偏魏王長子又定了太子妃的侄女,若是送去的賀禮太薄了,又可能得罪蘇家,繼而引得太子不快。
崔家可以不摻合皇子之爭,但也不能隨便得罪皇子呀。
想了想,崔叔伯點頭道:“唔,我想起了……至于賀禮,唔,這樣吧,我晚上去問問八弟。”小八是太子的心腹,太子有什么計劃,小八最清楚。
被崔叔伯兩口念叨的小八崔幼伯童鞋,此刻也正在跟蕭南忙著年終算賬。
過去,崔幼伯不喜歡弄這些庶務,但自從認識到自己過去犯下的錯,以及長子漸大后,崔幼伯深刻明白到‘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道理,畢竟收買人、培養心腹眼線什么的都需要錢呀,他可不想連自家具體有多少家底都不知道。
是以,今年他破天荒的提出要幫蕭南一起整理賬目。
但習慣真心不是一天兩天能改變的,望著堆成小山的賬冊,崔幼伯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腦門上的青筋都要蹦起來了。
饒是如此,他的好娘子還不懷好意的笑道:“郎君,這只是京城的產業,洛陽、解縣、東海等處的還沒有送過來……”
他心里的小人不由得哀嚎:唉,丁憂不得安靜,過年也不得清閑呀。
崔幼伯并不知道,相較于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他家里的這點子賬冊真心不算什么,不過,他很快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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