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親征西北,帶回來了前所未有的捷報,大家都還沉浸在歡喜中時,皇帝病重的消息又在京中不脛而走。
突然的打擊還沒讓人緩過神來,又傳來消息,皇后也病倒了。
保合堂一片嗚咽之聲,來打聽消息的人將藥鋪整條街堵的水泄不通。
丁院使用了針讓楊茉的病情平緩下來,楊茉才能開口說話,周成陵的呼吸很微弱,需要馬上采取新的治療方法。
楊茉才說出要怎么給周成陵治病,宮內就一片嘩然。
不僅驚動了宗室營,御史言官的奏折也送上來,都是一句話,讓她三思后行。
“皇后娘娘三思啊。”
楊茉搖搖頭,“我已經決定,皇上的病情危急,用這樣的法子已經救不了皇上。”
劉璞忽然跪下來,額頭觸地,“微臣萬死,若是皇上的病沒有好轉……朝中的情形恐是對皇后娘娘不利,就算是老師和整個楊家也要受連帶之罪。”
劉璞是父親的門生,如今管著格物致和,經常給她上手書,如今這樣說話看在別人眼里,也會認為劉璞是皇后黨。
什么時候她和周成陵之間也要被政局左右,楊茉目光清亮,她已經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么事都已經無法阻擋她,“你不用勸說,本宮和皇上之間的事,你們無法明白,”說到這里楊茉沉下臉,“我父親已經讓人送書信過來,楊家不必我擔憂,你們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
董昭已經接掌京營。父親整日坐在內閣不敢回府,張爾正和葛世通她已經一一見過,她這樣做就是為了保證她還能掌控大局為周成陵治病,而不是奪權。
劉璞不敢再說什么,站起身慢慢退下去,楊茉吩咐梅香,“讓人進來抬我吧。”
梅香眼睛紅腫,方才皇后娘娘昏死過去。整個大殿哭成一片,現在才歇了半個時辰就又要起身,“皇后娘娘再歇歇,那邊還沒有消息過來。”
“再晚就更危險了。”楊茉咬牙撐起身子。
梅香忙去喊人,宮人們七手八腳將楊茉抬起來送去前面,丁院使和魏卯幾個正擠在周成陵床前,看到楊茉過來都站起身退到兩邊。
楊茉道:“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魏卯點點頭。“師父要的手術刀、管子、消毒布巾都弄好了,還有幾盞水晶燈。”
楊茉向旁邊的女官招招手,女官立即上前將楊茉扶起來。
她胸口會疼大約是和現代一樣的病癥,現在最忌活動,她要盡量避免做任何動作,才能養足精神一鼓作氣為周成陵治病。
“師父,”蕭全攥起手上前。“師父說要怎么治,師兄我們照做就是……”
楊茉搖搖頭。
蕭全和魏卯對視一眼,眼睛里露出擔憂的神情。
師父說要做氣管切開術,才說了大概的步驟就已經將屋子里的人都嚇壞了,師父要切開皇上的脖子將管子放進去,中途可能會出血過多,總之危險很大,如果皇上出了事,師父會怎么樣他們再清楚不過。
“只能我來做,誰也不要插手。”這個時候她怎么能假手旁人。“丁院使挑選兩個御醫留下,女官都出去換兩個太醫院的女醫過來,剩下的人都離開。”
宮人陸續走出大殿。
“做三層隔離,所有人都要患上干凈的衣袍。”
楊茉艱難地穿著衣袍,只是這樣細微的動作就讓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休息片刻,楊茉站起身來,“開始吧。”
屋子里一瞬間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楊茉身上。
楊茉拿起手術刀,用布巾消毒找到標志點。一刀劃下去。
鮮血頓時涌出來。
那血燙的楊茉指尖發疼,她的心臟也隨著這些血突突地亂跳。
她明明知道這些血不會怎么樣,可她的心就是隨著擔憂。
她勉強壓制著心頭的恐懼,想要將周成陵當一個普通的布看待。可是這時候她已經無法壓制自己的感情。
畢竟她刀下的是她最愛的人。
她曾想過用氣管切開術,維持周成陵的生命,想到她終究無法治療他腦中的動脈瘤,這樣不過是讓他白受痛苦,她就下不去手。
如今不一樣了,她已經在現代找到了答案。
既然周成陵可以是柳誠,柳誠的病癥又和周成陵一樣,她已經知道柳誠腦中動脈瘤的位置,說不定周成陵的動脈瘤也長在同一個位置。
上天垂愛,一定要是這樣。
既然讓她們相逢,就一定有特別的含義。
既然讓她在這時候想起現代的一切,說不定就是要給周成陵和她一條生路。
她不能放棄。
管子一點點送進去,明黃色的錦緞上沾滿了血。
周成陵仍舊安靜地躺著。
韓公公一陣陣眼前發黑,雙腿抖動只能讓小內侍攙扶著站立。
從來沒有一個皇帝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隔開喉嚨。
韓公公嘴唇哆嗦著,控制著自己不會阻攔皇后娘娘。
這是皇后娘娘,是想要隨皇上而去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會害皇上。
“呼吸器。”楊茉伸出手來,魏卯忙將呼吸器遞過去,眼睛一直看著皇上脖子上的傷口。
“魏卯。”楊茉喊了一聲。
魏卯才回過神來,原來他的手一直在顫抖,沒有將呼吸器送到師父手里。
楊茉擠壓著呼吸器將空氣沿著管子送進周成陵的身體。
“要一直注意皇上的脈象,”楊茉咬著牙堅持,“每天要用食醋熏蒸屋子兩次,保證呼吸器一直使用。不能間歇,”
說完這些話楊茉幾乎脫力,病痛和擔憂已經快將她的身體啃噬干凈。
梅香幾個七手八腳將楊茉抬到旁邊的軟榻上。
“皇后娘娘。”
楊茉揮揮手,“不要將幔帳卷起來,我要看著皇上。”
幔帳卷起來,楊茉和周成陵面面相對。
她能這樣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神情,分享著他的痛苦。
只有這樣。她才能心安一些。
她才覺得莫名的踏實。
無論什么時候,她都要和周成陵在一起。
丁院使帶著御醫聽楊茉吩咐。
“魏卯、蕭全和太醫院的御醫輪流照應呼吸器,我們要在七天之內讓皇上病情好轉,”楊茉聲音細微,“這樣我才能再一次給皇上開刀。”
丁院使瞪大了眼睛,“皇后娘娘還要……”
楊茉點點頭,“所以。丁院使要照應好我和皇上,控制好我的心疾,讓我能給皇上手術。”
她要努力活下去,周成陵也要努力地活著,這樣他們才能相守到老。
想到這個她就什么也不怕。
安頓好周成陵,楊茉渾渾噩噩地睡過去,這幾天她除了抬起頭看周成陵什么也不做。只要周成陵好端端的她就能安心養病。
有幾次周成陵的呼吸不好,她急得眼前發黑,可是他們最終卻都挺過來了。
丁院使一天用兩次針,楊茉的情況在慢慢好轉,床上的周成陵也越來越穩定,等到楊茉能坐在周成陵床邊,每當她握住周成陵的手,周成陵的眼皮都如同回應般慢慢顫動。
楊茉的眼淚霎時涌出來。
一滴一滴如同淌在心上,讓她不能自已。
她將臉沉下來埋在他掌心里,放聲大哭。
眼淚迷了她的眼睛。
他醒了。他醒過來了。
她能感覺到周成陵的手指微顫著要摸她的眉眼。
“我在這里,成陵,我在這里。”
丁院使說她不能大喜大悲,可如今她已經顧不得了。
“對不起,”楊茉抬起頭,“手術我沒做好,還要做一次。”
周成陵眼睛輕眨著,視線一如既往地溫和。
“這一次我和你約定好。你一定要好起來,看著我們的孩子出生,看著他們長大。”
“我害怕,我離不開你。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從來都是你拉著我的手,現在換成我拉著你的手,從現在開始無論你看到什么,只要不是我,就一定不要走。”
周成陵緩慢地點頭。
她始終記得周成陵輕喚她,“茉蘭,跟我在一起吧。”
她心里反反復復地后悔,為何沒有立即轉過頭來答應他。
如果她早知人生有這樣多的波折,她不會浪費一丁點的時間。
楊茉拉著周成陵的手放在臉頰邊,“記住沒有?不要認錯人。”
“周成陵,記得,一定要記得。”
“我在這邊守著你,我守著你。”
病重的皇后為皇帝治病,皇后娘娘帶著徒弟和太醫院御醫在掛滿水晶燈的大殿里忙碌了三個時辰。
文武百官跪在宮門外等候消息。
所有人都看著那兩扇沉重的殿門。
當那兩扇門打開,聲音幾乎震動了整個皇宮。
吱呀呀的聲音過后,皇后娘娘走到門口,她身上的長袍上濺滿了觸目驚心的血滴,風吹開她的鬢發,仿佛要將她的眉眼吹的更加清晰,她站在那里良久一動不動,如同要借風飛回天宮的謫仙。
那時候誰也不知道大殿里到底是什么情形,皇后有沒有將皇上救活。
我這一生做過許多別人未曾做過的事。
只因為我嫁給了大周朝的皇帝,這世上最有權勢的人,他放縱我,寵溺我,讓我為所欲為。
也讓我嘗到了錐心的痛苦,一場手術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心力,那之后的幾個月只要看到手術刀,我的手都會不由自主地顫抖。
手術完之后,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結果,只有我是在等我的一生。
建輝四年春,我生下了我們的兒子。
三個月后,他會睜開眼睛四處看。
六個月后,他會含含糊糊的發聲。
一年后,他教會了我們的兒子喊:爹爹。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澈。
那一刻我的眼淚不聲不響地流下來。
第二年,我們站在城樓上看春光明媚,腳下是一片錦繡河山。
我說,我們好像相愛了兩輩子那么久,他說,哪有那么長。看來成為柳誠的那段事他是忘記了,沒關系,我記得就好,因為我已經知道,就算他忘記了所有,他還會記得一件事,那就是愛我。
生命賦予了愛,愛又賦予了生命。
建輝六年,我生下我們第三個孩子。
大自然把人們困在黑暗之中,迫使人們永遠向往光明。
我認為,身處黑暗是因為要追逐光明。
這一生,我們都在追逐光明。
想來想去還是補這章長生。
對于楊茉和周成陵來說,相守就是愛情的長生。
對于我來說,他們會永遠留在我的心里。
謹以此章先給《吉時醫到》里出現的所有人物。
簡體出版社要我單獨再寫一萬多字的番外,我還沒動筆,不過想到應該會有些溫馨的場面,還有常亦寧和董昭的番外吧。
出版訊息如下:繁體初步定在五月份上市,簡體初步定在六月份上市,關注我的微博和當當網預售。
新書已經在籌備,四月底五月中旬這段應該會發出來,到時候大家多多支持。
《吉時醫到》仍有不足之處,一定是教主功底不到,盼大家包涵,也希望下一次教主能寫的更好。
我們新書不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