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外科郎中和外科醫生一樣遇到病患,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動刀。
“不用,只要用羊腸做的管子經鼻、咽就可以到胃里,”說著不好意思地看向濟子篆,“我看您那里有小竹管,我想仿著做一個稍大一些的,一會兒要將胃里的東西抽出來。”
濟子篆道:“這小竹管也是我仿照古書上做出來,準備給楊梅瘡病人向毒瘡里灌藥用的,既然楊大小姐找到更好的法子治楊梅瘡,這小竹管也就沒有了什么用途,楊大小姐拿去就是了。”
小竹管就似注射器樣的東西,《陽明全篇》里有記載,只不過需要改良才能用著趁手,現在小竹管上少了一個活塞。
濟子篆聽著楊大小姐吩咐丫鬟去準備的東西,越來越驚訝,什么時候楊家的醫術已經發展到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地步。
秋桐帶著小丫鬟急忙去準備。
正好常家今日做宴席,早就拉來了一頭大肥羊,秋桐帶著人沖進廚房就要東西,粗使的婆子仿佛沒有聽明白姑娘們的意思。
“您說要什么?”
“羊腸?”
陳媽媽氣喘吁吁地一路走進常大太太的屋子。
常亦宛剛收拾好妝容,正陪著常大太太說話。
“太太,”陳媽媽低聲道,“楊少爺活了。”
常亦宛瞪大了眼睛,一下子額頭上冒出汗來,焦急地看向大太太,慌亂地張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半晌才出聲,“母親,快想想……法子,千萬……千萬不能讓他活過來……我的事……我的事要怎么辦?”
常大太太穩住心神。仔細地問陳媽媽,“郎中不是說已經沒救了?怎么會忽然醒過來?”
“楊大小姐給楊少爺放了血,也是奇怪,楊少爺立即就醒過來,”陳媽媽跟在常大太太身邊久了,自認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那一幕卻著實嚇了她一跳。
“茉蘭現在在做什么?”常大太太道。
“說是要給肚子里排氣,讓人準備羊腸,”陳媽媽說著想起董家的事來,“聽說董世子也是這樣治好的。下人已經熬了止血的藥,只要楊少爺不再吐了,藥就能送下去。這樣血就能止住。”
常大太太抓住陳媽媽這話的重點,是要吃了止血的藥才能好。
常亦宛坐立難安,大大的眼睛紅絲滿布,“母親去看看吧,要想個法子……說不得這一會兒。我那玉佩也被楊茉蘭拿起來了。”
常大太太轉頭看向常亦宛,“你要讓我當眾殺了他不成?”
常亦宛頓時安靜下來。
楊蟠屋子里現在那么多人,總不能這時候過去就下殺手,常亦宛求助地去看陳媽媽,心里忽然異常的委屈,“這可是在我們家里。在我們家里做事還要看別人臉色?楊茉蘭才是依附我們的啊。”
常亦宛越說越生氣,眼淚嘩嘩掉下來,“楊茉蘭先是鬧著不肯和哥哥成親。又說我們家貪圖她的嫁妝,現在更治好了楊蟠,她這是要做什么?是不是不害死我不罷休,她真是毒蝎的心腸,我之前怎么就沒看出來。她這是要毀了我啊。”
“依我看,”陳媽媽低聲道:“楊大小姐日后也別想嫁到好人家。這樣在男人面前拋頭露面,又碰觸男人的身體……與她相比,大小姐不過是丟了玉佩而已。”
事到如今,常大太太仔細思量,就要想別的對策,再說現在,“不是還沒完全救活嗎?”說著看向陳媽媽,“楊大小姐要的東西奇怪,我們家也有拿不出來的時候,那些止血的藥材也不一定頂用,尤其是楊大小姐的法子,那是誰也沒見過的,到底能不能將人救活誰也不知曉。”
大太太的意思陳媽媽聽了明白,止血藥可以用不好的藥材,那羊腸管也可以做不好,只要一個地方出了錯,人命還不是轉瞬即逝,而且現在是陳大小姐在治陳少爺,只要出事,這樣的怪異的治病法子,在官府那里也沒法交代。
陳媽媽低聲道:“奴婢這就去安排。”
楊茉正盯著瓷罐里的血看,楊蟠雖然看起來好些了,可照這樣下去,還會因失血而死,以楊蟠的體重,血液丟失一千毫升就必定要輸血,可是在古代,哪里有條件輸血,那就是必死無疑。
秋桐幾個卻遲遲也沒有將羊腸拿來,就算現在拿來恐怕也來不及,她不能等了,再這樣下去一切都會前功盡棄,要盡快想出個可行的治療方法才行。
“要不然我再用針試試。”
沈微言見楊茉表情鄭重,想要說出“你別著急”的話,可是想一想自己也沒有任何方法能改變楊少爺的病情,他擅長的無非也是止血藥和針法。
楊茉轉頭看過去,沈微言嘴唇輕抿著,雙手安靜地擺在身側,表情十分焦急,眼睛里卻透著關切的溫暖,連沈微言都看出她的緊張。
楊茉仔細想了想,伸出手在楊蟠身上比對,“我還有一個法子,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試一試。”
濟子篆忍不住開口問,“現在這種危重情形,還有別的方法?”
“有,”楊茉長喘口氣,“現在再服用止血藥只怕已經來不及了,倒不如將止血的藥物,直接用在創口上。”
止血的藥物用在創口上,這是常用的治療方法,濟子篆并不覺得奇怪,可是仔細一想,震驚地抬起頭,“楊大小姐是說,要將藥送進……送進……”他指了指楊蟠的胸口,驚駭地一時說不出來。
“是,”楊茉低聲道,“我是這樣想。”
這也太荒唐了,怎么才能將藥送進去而且怎么知曉傷口在哪里。濟子篆完全不能相信,楊大小姐也只是有這樣的想法罷了。
“并不是不能知曉傷在哪里,楊少爺的肋骨斷裂才會傷及肺,只要沿著斷裂的肋骨向內尋找,就應該能找到。”
這能不能行?濟子篆不肯相信,轉頭看屋子里的兩個人,沈郎中只是有些驚訝,卻沒有任何懷疑的神情,旁邊的……郎中,一臉的胡須,只是那雙眼睛讓他覺得熟悉……是誰……是誰……在問了自己兩次之后,濟子篆豁然想起來,是……是……想要張嘴說話。
那人卻對上他的目光,漆黑的眼睛十分的平靜。
濟子篆緊緊閉上了嘴,轉身親自將藥箱打開,讓楊大小姐從中挑選藥粉,“都是我濟家祖傳的止血粉。”
藥找到了,關鍵是怎么才能找到傷口。
楊茉拿起濟家的手術刀,將楊蟠的皮膚消毒好,利落地一刀割下去,床上的楊蟠略有些清醒,立即喊叫了一聲,好在肋骨斷裂的疼痛已經讓楊蟠有些麻木,再往后楊蟠只是悶哼和輕微的掙扎。
創口切好,楊茉試著將凈好的手伸進去尋找,將手伸進溫熱的身體,她這還是第一次,隨著楊茉的動作,銀管中似是有更多的血流出來。
“脈象有些變了,”沈微言提醒楊茉,“不是洪脈是細脈。”
細脈,是身體虛損才會有的。
“要含一顆護心丹,”沈微言說著轉頭吩咐常家下人,“府中有沒有蟾酥護心丹?”
常家人忙道:“奴婢這就下去問。”
似常家這種高門大戶,都會準備些秘藥以備不時之需,護心丹就是其中一種。
片刻間,常家管事媽媽就來道:“現在沒有,正讓人到處去找呢。”
常家這是故意不肯給藥,楊茉心底不由地失望,聽到沈微言說護心丹,她想著若是能拖延片刻也好……
柳成陵的聲音響起,“阿玖去藥鋪里將護心丹拿來。”
簡單的吩咐,外面屋檐下立即傳來一陣腳步聲。
屋子里十分安靜,楊茉似是能聽到有人撩開簾子向內室里查看。
“真是荒唐,楊大小姐這是……”
將手伸進病人身體里,這種事他是第一次見,濟子篆能聽到仔細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那是什么感覺,從閻王爺手中將人命奪回來。
楊茉屏氣凝神仔細地找,指尖感覺到一股熱流,找到了,就是這里……可是她的手指并不能將傷口按住,楊蟠的太過肥胖,她的手指根本不能完全將傷口壓住。
楊茉轉過頭來看屋子里的幾個人。
濟先生直接很長,不愧是外科郎中,只是濟先生常接觸那些癰、癤難免手上會有洗不掉的細菌,沈微言手指不夠修長,楊茉一眼看到旁邊的柳成陵,他的手指光潔修長,一如他的人。
“柳先生,能不能請你來幫忙。”
濟子篆的眼睛兀然一抬,順著楊大小姐的目光看過去,這是……是……,楊大小姐怎么會請他來幫忙。
這屋子里明明還有他和沈微言兩個郎中。
柳成陵抬起眉眼,目光似是漫不經心卻又十分明亮,沒有濟子篆的驚訝,沒有沈微言的緊張,靜靜地不動聲色,“楊大小姐請說。”
楊茉道:“請柳先生和我剛才一樣凈手,要快,否則就來不及了。”
要用烈酒浸泡,再用穿心蓮水仔細清洗大約一刻鐘。
楊茉不知道楊蟠還能不能支持住,瓷罐里已經滿是鮮血,楊蟠的臉越來越蒼白,在她及笄之日,老天偏給她這樣的考驗,若是失敗……不,她不認同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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