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亦宛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
常大太太想了想看向常亦宛,“別哭了。”
常亦宛哭的反而更大聲。
常大太太皺起眉頭來,聲音忽然變冷起來,“你要讓所有人都知曉是不是?”
常亦宛這才抬起頭,對上母親嚴厲的目光,嚇得張大了嘴,只剩下無聲的抽泣。
“你有沒有和楊少爺說話?”常大太太聲音冷靜。
有沒有說話。常亦宛仔細思量,點頭豁然又搖頭,“沒……有……我只是說讓他去看看楊茉蘭,楊老太爺和楊茉蘭鬧開了。”
原來是這樣去找了楊蟠,常大太太看著常亦宛不由地心涼,年紀不小了卻行事魯莽,再想想楊茉蘭在常家眾人和賓客面前那般的冷靜,委實是天上地下之分,“那么多人在場都沒用,楊少爺去了又能怎么樣?你就這樣拿著名聲去冒險?你知道家里為了給你張揚名聲,讓你將來能嫁的好些,花了多少心思。”
母親從來沒有用這樣嚴厲的口氣和她說話,常亦宛害怕的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你知不知道,如果出了問題,你就只能嫁給楊蟠了。”
常亦宛聽得這話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她……她要嫁給楊蟠,緩過神來她拼命地搖頭,“母親,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他,母親……你還不如讓女兒死了算了。”
“死,”常大太太冷笑,想到今天常家受的屈辱,“若是真的讓族里蒙羞,恐怕是想死也死不成。”
常亦宛被嚇得面色煞白,一下子跪在常大太太面前,伸出手去抱常大太太的腿。“母親,您救救女兒吧,以后女兒都聽母親的,不敢再亂來了。”
趁著這個機會她要好好告誡亦宛,免得將來她再惹出禍事。
“你屋子里的丫頭手腳不干凈,我讓管事媽媽將她關起來,別人問起來你就說玉佩丟了。”
常亦宛仰起頭來,“這……這樣就行了么?”
哪有這么簡單,如果楊蟠死了還好,他不死胡亂說起來。亦宛的名聲怎么也會受損,何況亦宛還和楊蟠說了話。
“看天意吧!”常大太太看向余媽媽,“我們家常請的御醫不是去宗室營了嗎?就讓人不要去找了。”
如果能用兩條人命平息這件事。已經是最簡單的了。
常大太太想了想,“讓人去假山石那邊找找,看看有沒有小姐的玉佩,再去盯著楊少爺那邊,看到小姐的玉佩不管怎么樣都要拿回來。”
余媽媽應了一聲。
常大太太拉起地上的常亦宛。“現在就要看你自己的,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露出馬腳。”
說著看向身邊的大丫鬟,“給小姐敷敷眼睛,補補粉,再送小姐出去。”
常亦宛一步三回頭地去凈臉,常大太太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總不能讓一個孤女就這樣隨意地害她一雙兒女。
楊茉看著沈微言拿來的竹竿,竹竿不會拐彎,就算扎進胸腔里血液不一定能順暢流出來。再說她還需要刀子、鑷子等許多醫療器械,根本不像用黃花蒿這種現成的中草藥這么簡單。
楊茉想著,豁然想到,“你知不知道京城有名的外科郎中?”
古代早就有中醫外科著作,也有了不少從事中醫外科的郎中。雖然他們只是治療癰、癤、癌、瘭、痼、疽,肯定會有各種工具。
沈微言怔愣片刻。角落里傳來微有些低沉聲音道:“你說的是濟家,濟家有一套外科治療刀法,是哪個郎中也及不上的,如果需要,我就讓人去找。”
聲音沉悶卻讓人覺得很動聽,這種特別的語調楊茉十分熟悉。
楊茉轉過頭去看到了柳成陵,她的注意力只放在病人身上,竟然沒發現跟在沈微言身邊的是柳成陵。
柳成陵仿佛也不在意,只是靠在一邊靜靜地聽他們說話,眼睛如同墨玉一般,仔細看過去卻又覺得十分鮮亮,就算不說話也顯得居高臨下。
那種清冽的眼神,連他身邊的小廝都小心翼翼地應付。
濟家,不是那么容易請的,沈微言有些擔憂,不過掌柜的這樣說,肯定是有把握的,“掌柜的請,一定能請來。”
柳成陵吩咐身邊的阿玖,阿玖一溜煙出了門。
楊茉打量著柳成陵,柳成陵抬起眼睛不躲不閃地與她對視。
她那雙眼睛里含著淡淡的悠然,似是平和卻在不經意中透露著迫人的神采,穿著這件金線羅紗織錦褙子,恍如一道光順著衣裙迤邐而下。
柳成陵目光專注,薄薄的嘴唇抿起來,有幾分的攝人,讓人望而生畏,她將要挪開眼睛,他也轉過頭,拿起矮桌上的茶來喝,不過是隨意的動作,看起來卻十分的優雅。
這個柳成陵一點不像做生意的人,一個生意人不會那樣大方地站在閆閣老身邊。
楊茉思量間,阿玖已經一路跑去了濟家藥鋪,將常家的情形說了。
來請他的是留東堂的東家,那家藥鋪昨天才剛剛掛上的牌匾,濟子篆并不熟悉,“有沒有請過別的郎中?”
阿玖頜首將常家請的郎中說了一遍,“還有楊大小姐。”
濟子篆眼睛一抬忙問,“是治了瘧病和楊梅瘡的楊大小姐?從前保合堂的東家?”
阿玖點頭。
濟子篆面目復雜起來,旁邊藥鋪的人聽到了些許風聲都湊過來說話。
“我說子篆兄,你就別去了,你不知道現在丁老郎中都寢食難安,今天又去了閆閣老府上去看閆二爺的楊梅瘡,若是那些瘡口都能愈合,丁老大夫就要去給楊大小姐叩頭呢,要我說啊,楊家后人不能小覦。”
濟子篆冷笑一聲,“我濟家的刀法是誰也及不上的,楊家……楊家還曾向我求藝。我不肯教就挖走了我那不爭氣的徒兒,就算楊家懂得外科,也是偷藝,怎么能及得上正宗的外科世家。”
“濟子篆不怕,你又枉做小人。”大家嬉笑著剛才站出來說話的郎中。
那郎中伸手作揖,“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濟子篆生氣也是難免,濟家潛心楊梅瘡也有些時日,好不容易小有建樹。沒想出來一個楊大小姐……”
濟子篆抬眼看那人,“一個小小的楊家,何足掛齒。我濟家之法焉只楊梅瘡,”說著轉頭去看阿玖,“常家人生了什么病癥?身上有癰癤?”楊大小姐這些日子治的都是疹癥,很可能有人得了癰癤也找上門去。
“不是,”阿玖搖頭。“楊大小姐說是內出血。”
內出血,濟子篆冷笑,內出血該服用的是止血藥,找他來做什么?
可是看到所有郎中都在看他,這時候不去好似他怕被楊大小姐壓一頭,吩咐弟子。“拿上藥箱和物什我們去常家看看。”
常家,楊老太爺急得團團轉,眼看著孫兒的病越來越重。將吃進去的止血藥又吐了出來。
郎中們紛紛診為出血癥。
“既然是出血癥,為何還不停地嘔吐。”楊老太爺打起精神去問郎中。
其中一個道:“腹脹胸滿,心尤痛甚,是胃心痛,不如取穴大都、太白來試試。”
大家都表示贊同。
幾針下去。楊蟠仍止不住嘔吐,胖重的身子卻再也坐不起來而是偏著臉吐了一床。
止血的藥吃不下去。可怎么辦才好。楊老太爺欲哭無淚。
郎中們紛紛搖頭,藥石送不下去,用了針法,針法不管用,還能有什么法子?
又一陣嘔吐之后,楊蟠滿臉都是豆大的汗珠,躺在那里劇烈地咳嗽起來,仿佛半點喘不過氣。
楊老太爺哆哆嗦嗦地撲過去,“蟠兒啊,你可不能嚇我。”
郎中稟告,“老人家,您要有些準備,少爺恐是……不行了。”
楊老太爺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忽然想起楊大小姐的話,摸索著拿起拐杖踉踉蹌蹌地走到外面想要求楊大小姐。
可是看到楊大小姐拿了銅荷囑咐旁邊的郎中,“就用這段銅管,用烈酒仔細洗刷一遍,再放進穿心蓮中煮沸,說不得一會兒能用得上。”
楊老太爺聽得眼前金光閃動,幾欲又暈倒過去,楊大小姐的做法為何這樣怪異。
“大小姐想要用柔軟一些的管狀物什?”柳成陵忽然開口,長長的尾音如同翠玉相擊般,“我正好用銀子做了一件東西,”說著伸開眼前的藥箱,將里面從層層軟布裹著的東西拿出來,踱步到楊茉跟前,親手遞給楊茉。
修長的手指輕握著那布包遞給她,楊茉不禁好奇,這布包里究竟是什么。
柳成陵眼睛微深,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低頭瞧著她,仿佛知曉她一定會去拿。
只要對治療有益,看看又何妨。
楊茉接過來,輕輕地將布包打開,最后一層露出里面的東西,銀子做的管子,正好是無名指大小。
柳成陵道:“上次看大小姐讓人尋竹竿,我就讓人做了這件東西。”
楊茉不禁要稱贊柳成陵,真是聰明。
她在喬府治療用的是竹竿,給董世子用的是羊腸,羊腸那般柔軟的管子不能用銀管替代,可是銀管卻能做引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