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久那一箭雖然并不蘊含內力,但是強大的精神力波動已經讓馮時感覺到不安,太子的程度只有二階,就算是加上他周圍的那些控鶴軍也不見得避不開此箭!
楚定江也注意到周圍的變化,他本是背對著戰場,并沒有親眼目睹事情的經過,但是當那裹挾著安久精神力的箭矢襲向太子,鋪天蓋地的箭雨飛過去,他不用深想便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距離安久太遠,楚定江鞭長莫及,除非現在能夠瞬移。楚定江很了解安久的能力,這箭雨多半也傷不到她,可是呼吸還是莫名一窒,第一次這么怯弱,不敢回頭去看結果如何。
馮時分神的短短一瞬,楚定江手中劍芒大盛,一記殺招緊逼過去,帶著不死不休的意志!
那邊,安久深陷危局。
面對數百支不同方位的箭矢,她根本無法脫身,但是不能脫身并不代表不可以躲避。
安久的精神力化作絲絲縷縷,清靈的六識可以鎖住大部分箭矢的位置,只要不被命中要害即有生的希望。
安久一動不動的盯著那些箭矢一寸寸逼至眼前。
在精神力的世界里,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緩慢無比,她甚至能夠根據箭矢影響之下的氣流判斷出安全位置。
就當她閃身避過一支箭時,眼前的漫天箭矢驟然停住!
安久微怔,身周霎時被一股熟悉的氣息包圍。
在空中停滯的箭矢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拂動,帶著可怖力量反撲回去。
她回首望去,只見清晨朦朧的光線里,一襲灰青色的袍子隨風輕揚,白凈的面上沒有絲毫遮掩,卻是縹緲山莊的二莊主——魏予之。
他臉色蒼白,仿佛下一刻就會隨風而去。
“你怎么會在這里!”安久心里涌現許多想法,剛才分明是魏予之救了她。她不是不知好歹,但是一個遼國的謀臣突然出現打亂的汴京皇宮里,怎么看都是一件很值得擔憂的事情。
魏予之嘴唇微啟,一縷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安久蹙眉不語,有點想不明白,“你我是敵人,為什么要救我?雖然以我的實力根本不需要你救。”
魏予之聽罷,忽而一笑,什么都沒有說便轉身離開。
“你站住!”安久欺身上前,攔住他的去路。
魏予之看著她。掏出帕子,神情淡然的擦拭掉嘴角血跡。
“不說你來這里的目的,我不能放你走!”安久道。
后面廝殺聲沖天,魏予之所在之處卻永遠這般寧靜悠然,他頓了頓才答道,“在下好像救了條毒蛇。”
安久不語,但是攔在他面前的腳步絲毫未移。
僵持片刻,魏予之淡淡笑道,“你若是死。只能死在我手里。”
安久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半晌,點點頭,“這個解釋我接受。”
這個解釋很荒謬,但很誠實。如果魏予之打算編出什么謊言,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綻。
“楚先生現在情況似乎不太好。”魏予之提醒道。
現在魏予之似乎沒有一戰之力,現在是殺了他的大好時機!
她沒有什么道義概念,只是不愿意欠債。且殺他需要耗費一些時間,安久眼下沒有這個時間。
安久頓了頓,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遞給他。“里面只有三粒藥丸,是莫思歸配的藥,能夠修復你傷勢,你我各不相欠。”
一般的藥物對精神力造成的傷害效果微乎其微,魏予之知道這里面裝的是藥人血配成的藥,他沒有裝腔作勢,抬手接了過來。
安久躍身離開。
魏予之身形凝住不動,臉色越來越蒼白,幾息之后猛然吐了一大口暗紅色的血。
他打開瓶子,稍稍遲疑一下,拈了一粒藥丸放入口中。
淡淡的血腥氣蔓延在唇齒之間,很惡心的感覺,但是他并沒有急于吞咽,而是任由藥汁在口中停留。
想著這里面有耶律皇族的血,他心中便感到一股快意。
魏予之是宋人,對遼國并沒有強烈的歸屬感,也許這正是耶律權蒼重用耶律凰吾而不重用他的原因。派他來尋藥,幾乎是把命交在他手里,耶律權蒼的確有魄力,也的確對他十分信任,可是他要的不是這些。
魏予之自負滿腹謀略,盼望有一天耶律權蒼登基,他能夠施展胸中抱負,所以才不惜一切的為他謀取皇位。
然而事實永遠不如想象中完美,縱使他經才偉略,也不能料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即使博得了耶律權蒼的信任,也不足以讓他在遼國立穩腳跟。
如果這一次奪藥成功,他能夠躋身遼國朝堂嗎?哪怕不能,耶律權蒼能夠讓他參與政事嗎?魏予之不敢肯定。
他緩步而行,在廝殺與戰火中如閑庭信步,蕭氏在寶華宮門口。
另一邊。
楚定江雖知安久的精神力完全足以應對這種規模的箭雨,但是她畢竟沒有經歷過,誰知道會不會出現意外?
念及此,楚定江的殺意愈發勢不可擋。
馮時為擋安久的一箭分了不少神,此時被楚定江窮追猛打,竟是一時落了下風。
方才安久那一箭射過來的時候,太子周身的護衛都有動作,隱藏在其中的殺手趁機向太子靠近,做出營救的樣子。
何采看向一名女弓手,眼神示意她準備動手。
那名女弓手距離太子最近,但是只有四階的程度,在眾多七八階武師的包圍之下,她不可能對太子造成什么有效性的殺傷,但何采需要打亂太子身邊的防守,如此才能趁機行動。
那名女弓手目中露出決然之色,張開弓瞄準混亂中的二皇子。
周圍的人并沒有感覺到太詫異,時勢造英雄,現在誰有能耐,都想在太子眼前冒頭。
太子側首看著那個女弓手。
太子好女色,但分得清時候,他并未太過留意女弓手玲瓏起伏的身姿,只是覺得她身上有一種極為吸引人的氣質。
然而,頃刻間他就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氣質了!
女弓手弓箭微偏,雙指一松,左手猛然指向太子。
太子與之對視,清楚的看見對方眼中那種狠辣決絕。
三支短小的弩箭映著晨輝,分別射向太子的眉心、喉嚨、胸膛。
由于相距十分近,不待太子有所反應,箭矢就已經近身一尺。
為保萬全,太子身旁的一名死士箭步上前,用肉軀擋了箭。
近身侍衛里竟然有叛徒!東宮暗衛殺氣驟起,有兩人揮劍斬殺那名女弓手。
而此時,人群中突然又有二人暴起襲擊太子。
若是此時外圍有人突襲,暗衛絕對不會有絲毫慌亂,但是內部毫無預兆的叛亂,頓時擾亂了太子身邊的防衛。
所有的機會只在這一瞬!
其余隱藏的殺手立即隨之沖上來,只有何采沒有動。
她站在太子的另外一邊,那里只有她一個是追隨楚定江的人,只要她有異動就會立即暴露,她需要等待時機。
果不其然,叛變的人數過多,這邊的東宮侍衛不得不加入戰局,把太子護在身后。
何采順著隊形的變動,成功近了太子身旁,但她很沉著,沒有立刻動手刺殺,表面看上去與其他暗衛沒有什么不同,都在緊張戒備,保護太子。
而七丈之外智長老發現安久沒有迎戰的意思,那一箭遲遲沒有放出。
眼見安久趕過來,智長老瞬間發現了楚定江對安久的重要性遠遠超過二皇子,于是箭鋒一轉,指向了楚定江。
楚定江與馮時廝殺難解難分,身形變幻莫測,又豈是那么好瞄準!
安久腳步一滯,她發現自己眼下過去只會給楚定江帶來危險,如果她也加入與馮時的戰局,那么智長老這只老黃雀可能隨時置他們于死地。
念及此,安久立刻尋了個便于射擊的位置。
“拿出你的弓箭。”智長老這時候已經認出剛才射出驚弦的不是別人,而是梅十四。
智長老腦海里浮現出在梅花里時梅十四射箭的那一幕,她的氣息可以完全融入黑夜,不起絲毫波瀾,卻令他感覺到巨大的威脅。
所以他明知道離開楚定江之后,安久不再能夠射出那么強大的驚弦,卻依舊選擇與之對抗,他想知道安久徒箭能夠有怎樣的威力。
智長老算是安久的半個徒弟,她在這個世界的弓道,是跟著他入門的,甚至連精神力驚弦都是得他所傳。
面對這樣一個強悍的對手,安久沒有信心能夠戰勝。
不過,信心是一回事,拼盡全力的搏斗是另一回事,盯著那幽幽藍光,她并無絲毫怯懦退縮。
伏龍弓在安久手中,她仿佛感受到了它細微的顫動,弓心與持弓者相連,她知道那不是害怕,而是興奮,就如同安久此刻的狀態。
“你用內力,這不公平。”安久喊道。
雖然在戰場上談論公平看上去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但安久謹記住楚定江的話,智長老并不是很在乎這場于大宋來說至關重要的戰斗,他智慧超群,在弓道上卻是個十分自私的人。
“內力已出,豈有收回之理?你若能接老夫這一箭,老夫便從此隱退不問世事。”
智長老充滿滄桑的聲音如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