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暴雪,潑將下來,將整個城池淹沒在雪色海洋里。
暴雪直到了正月初八,才如強弩之末,漸漸止歇。
從顧家老宅回來之后,朱仲鈞不準顧瑾之再出門,讓她好好休息,別動了胎氣。
他心里一直記得顧瑾之當吹懷著燕山時候的狀態。這幾年,顧瑾之每次懷孕,朱仲鈞都分外緊張。
對于這個孩子,他也是同樣。
“你懷著身子,我已經告訴了母后。母后說,接你們母子到宮里去住,她老人家去告訴皇后和皇帝。我便說,素來沒有這樣的規矩。
而且我們家的孩子,鄉野地方長大的,不懂禮數,宮里不可錯行一步,孩子們不免拘束。”顧瑾之對顧瑾之道,“太后就說,‘原來你是怕宮里拘束了小七和孩子們’。后來也沒有勉強……”
顧瑾之則蹙眉。
她問:“到宮里不是正好?有人保護咱們……”
“九個月呢。”朱仲鈞白她一眼,“你怎么好意思到宮里去借住九個月?況且內宮自古就沒有這樣的規矩,你要亂了禁宮肅穆不成?”
顧瑾之疑惑看著他。
她說:“怎么不好意思?當年你在我家里,一住就是幾年,你怎么好意思的?如今,太后不該還我當年照顧你的人情嗎?”
朱仲鈞又瞪她。
他輕輕咳了咳,道:“別館也一樣,我派人保護你們。宮里人事復雜……”
“譚氏的事,我尚未做完。假如住到宮里,既安全又便于我行事,哪里不好?”顧瑾之追問。
朱仲鈞終于忍不住,臉色微變道:“我就是覺得不好。你忘了當年的事?”
顧瑾之頓了一瞬,就明白朱仲鈞說什么。
當年的事,應該是指皇帝對顧瑾之的那點情愫。
顧瑾之失笑:“都多少年了。旁的不說,我都是半老徐娘。你居然還有心情擔心這些?”
朱仲鈞卻輕輕摟住她的腰,道:“你這個年紀,叫花信年華,是女子最美的時候。什么就半老徐娘?別亂說話。我又不是沒見過你更老的樣子。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這樣……”
顧瑾之心里暖融融的。
她忍不住笑起來,道:“快四個孩子的父親了,還說這種酸溜溜的話,我牙齒都要酸掉了。”
朱仲鈞也笑。
顧瑾之就同意,住在別館了。
朱仲鈞心里想,原來顧瑾之也是這么好哄。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她原來能這么善解人意?
為什么他到了這一世才發現?
想到荒廢的前世。朱仲鈞心里悵然。
他不經意間嘆了口氣。
顧瑾之就揚臉問他:“嘆什么氣?我不是答應你。留在別館?”
朱仲鈞摟著她,道:“顧瑾之,你好聽話。這樣不錯。”
“你也聽我的話。”顧瑾之笑道,“禮尚往來而已。”
朱仲鈞輕輕笑著。吻了吻她的面頰。
他又說:“我和太后說過了,我過完了正月再回廬州。太后答應了。我還親自告訴了皇帝。皇帝聽說是你懷孕的事,也說是應該的,讓我多留半個月。”
顧瑾之點點頭。
朱仲鈞不過說多陪她半個月,她心里竟有幾分暗暗的喜悅,把自己往朱仲鈞懷里偎了偎。
她對朱仲鈞的依賴,日漸加深。
這種依賴,她沒有半點畏懼感。萬一有一天這個依靠消失了她怎么辦,她從未想過。
她對朱仲鈞的這種依賴。信任又堅定。
她心里就溫暖、踏實。
朱仲鈞不在身邊,她能照顧好自己和孩子;朱仲鈞在身邊,她就能做他的小女人。
從未有過的感情,讓顧瑾之歡喜。
時至正月初九,雪已停。驕陽初升,照得樹梢庭院金光璀璨,那沉涼灼目的陽光,溫暖和煦,讓人心里明亮起來。
朱仲鈞早起推開窗牖,心情大好,對顧瑾之:“今日這樣的好天氣,你要出去走走。”
顧瑾之卻沒有起床。
她賴洋洋的說:“我困得緊。你回頭吩咐一聲,讓乳娘帶好燕山他們兄弟,別進來吵了我。我晚些起回來……”
她這兩天嗜睡。
懷孕讓一個人的狀況發生很多改變。
朱仲鈞做回到她床邊,在她耳邊低聲問:“要不,我在家里陪你?”
顧瑾之翻了身,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在他額頭吻了下,道:“沒這樣嬌氣。這是正常的。我多睡會兒就好。你去忙你的。”
朱仲鈞就幫她把手放到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道:“好好歇著,有什么想吃的?”
顧瑾之瞇起眼睛,認真想了想道:“我剛醒,一點胃口也沒有,著實不想吃什么。但是昨晚半夜我醒了一次,有點餓,很想吃辣椒炒子雞。”
朱仲鈞聽了就高興。
顧瑾之懷這胎,多次說想吃辣味的。
酸兒辣女,也許這胎就是個女孩。
他們夫妻倆都盼望著生個女兒。
“好,我讓廚房給你備下,等午膳時端上來。”朱仲鈞道。
顧瑾之笑著,翻身去睡了。
朱仲鈞更衣出門,順便吩咐丫鬟:“不管誰來訪,都說王妃要歇息,不要進來通稟。”
小丫鬟忙道是。
顧瑾之在里屋隱約聽到了,往被子里縮了縮。
這一覺睡得有點沉。
她做了很多夢。
夢里雜亂無章,很多場景換來換去的,畫面卻是溫馨和煦的。
整個感覺非常幸福。
等她醒來的時候,一個夢也記不住了,但是心情很好。
她心里想,這個孩子應該是特別健康的。她懷著燕山和彥穎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狀態。
外頭的日光更濃,透過雕花窗欞,照在屋子里。錦帳內也有縷縷明媚。
顧瑾之生了個懶腰,喊了丫鬟。
丫鬟忙上前,把錦帳掛在金色簾勾上。
服侍洗漱一番,丫鬟替顧瑾之梳頭。
顧瑾之坐著讓丫鬟梳頭。就問總管事的媽媽秋雨:“大少爺二少爺他們在做什么?三少爺哭了嗎?”
如今這屋子,仍是秋雨和木葉管事。
只是她們倆已經嫁為人婦,梳了婦人的發髻。
秋雨上前,回答顧瑾之的話:“大少爺和二少爺去了顧宅那邊,顧家夫人派了人來傳話,叫王妃別擔心,幾位舅老爺就照顧大少爺和二少爺。三少爺沒哭,乳娘抱著他在暖閣里玩……”
顧瑾之笑了笑。
丫鬟半晌將她的頭發梳好。
今日梳了低髻,用了兩把簡單的玳瑁梳篦。
顧瑾之最近嗜睡,丫鬟們也是知道的。每次梳頭。都是盡量簡單的發髻。免得要睡覺的時候拆起來麻煩。
然后。更衣的丫鬟拿了兩套衣裳,供顧瑾之挑選。
一套是寶藍色繡牡丹花長襖,另一套是沉香色錦緞長襖。
寶藍色是出門穿的,沉香色是家里穿的。
顧瑾之指了指沉香色那套。
這是告訴丫鬟們。她今天不出門。
兩個小丫鬟忙服侍她更衣。
穿戴整齊之后,炕上端了熱氣騰騰的水晶餃子和小米粥。
顧瑾之仍是沒什么胃口。
她喝了幾口小米粥。
已經過了午初一刻,再也半個時辰就要開午膳了。顧瑾之不想吃太多,胃里會不舒服。
一邊喝著米粥,她又問木葉:“上午有人遞帖子嗎?”
“有。”木葉回答,然后轉身,把拜帖拿給顧瑾之瞧。
每日都有人要拜訪她。
除了朱仲鈞至親的人,顧瑾之都一概不見的。
今天有厚厚的一把,大概十來張。她拿在手里看。
才看了兩張,就聽到了外頭的腳步聲。
還有孩子的笑聲。
顧瑾之想著,大約沒有什么想見的人,就將拜帖擱下了,起身迎接了孩子。
是煊哥兒和小十、小十一送了燕山和彥穎回來。
顧瑾之在睡覺。燕山才不情不愿跟著弟弟去了顧宅那邊,因為顧瑾之告訴他,只要父母不在,他就要照顧好彥穎。
燕山非常聽顧瑾之的話,且遵守諾言。
“娘,您醒了?”燕山一進屋子,就連忙跑到了顧瑾之身邊,拉著她的衣襟。
顧瑾之笑著,把他的小手攏在懷里,問他:“冷不冷?”
“冷……”燕山瞇起眼睛笑。
他笑起來的樣子,眼睛彎彎的,很是可愛。
彥穎也跑過來,抱住了顧瑾之的胳膊,說:“娘,娘,我也冷。”
顧瑾之笑著,把彥穎的手也攏在手里。
兩個孩子的手捂暖和了些,顧瑾之抬頭,見煊哥兒和小十、小十一還在一旁站著,就連忙道:“你們還跟親戚一樣,到了姐姐這里仍是客客氣氣的。坐啊。”
煊哥兒笑著,先坐下了。
小十和小十一才跟著坐下。
丫鬟們上了茶。
顧瑾之留他們用午膳,說:“今天我們吃湘菜。你們誰不怕辣?”
煊哥兒弟兄三相互看了一眼,表情各異。
宋盼兒是地地道道的江南人。
延陵府的菜色,是不放辣椒的,她吃不得辣味。
可是顧延臻喜歡吃辣。
顧瑾之因為前世天南地北的跑,口味很雜,想起什么就吃什么。煊哥兒卻有點遺傳顧延臻,他也愛吃辣。
小十和小十一則是跟著宋盼兒吃飯的時候多,很少吃辣。他們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卻又有點期望 “娘讓我們過燕山和彥穎過來,就趕回去吃飯……”小十瑥哥兒見煊哥兒和珹哥兒都有留下來的打算,出聲提醒他們。
小十平素話不多,內斂安靜。
顧瑾之想起他小時候,跟木頭一樣,就忍不住笑了,道:“不妨事,我派人去跟娘說一聲。在姐姐這里,就是自家一般。”
她果然派了丫鬟去說。
丫鬟回來稟道:“夫人說,既然是王妃留幾位少爺,就讓幾位少爺吃了飯再回去。”
不好意思今天的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