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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節咬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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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體變差,營衛虛弱,各種狀況就會涌現而至。

  譚氏不過是小小風寒,卻看上去精神頹靡,竟有幾分遲暮之相。

  平日里她脂粉濃,看不出來她的蒼老。今日不知為何,她換了個清新的妝容,老態就一覽無遺。

  她幾年前就常生病。過不了半月,她自己又慢慢好起來。每隔三四個月,就要病一次。知道的,心疼她,為了這一口氣,拼了命的活著;不知道的,只當她常裝病。

  太后和成姑姑,是屬于“不知道”的那類人。

  在她們眼里,譚氏狡猾多端,未達目的不擇手段。有時候病得半死不活,都當她要死了,不成想過幾日自己又好了。今日唱這出,定是事出有因的。故而,看著搖搖欲墜的譚氏,成姑姑面上關切,眼底卻并不半分暖意。

  顧瑾之就上前,給譚氏請脈,等會兒回去給太后回話。

  譚氏心里不想讓顧瑾之問診。顧瑾之曾多次主動要給譚氏看病,定是居心不良的。怎奈她燒得迷迷糊糊的,腦袋里跟沾了漿糊一般,著實沒有精力再多慮,又是太后派顧瑾之來的,她只得伸出手,讓顧瑾之號了脈。

  顧瑾之請脈片刻,臉上表情舒緩輕松,并不似其他太醫那般凝重。

  譚氏看著,心里陡然升起希冀。

  號脈片刻,顧瑾之起身,笑著對譚氏道:“皇后娘娘不過風寒小疾。認真吃些藥,不日便可痊愈......”

  譚氏難得露出一個笑容,道了句辛苦。

  顧瑾之就起身,給譚氏開了方子。

  譚氏雖然年輕,身子卻差得緊。

  她五臟六腑皆有毛病,特別是脾胃。

  脾胃乃是中州之土,四運之軸,生化之源,是身體的根本。脾胃不足,無法腐化食物。身子就沒法子汲取營養。氣血就不足以運行。氣血不行,身子就如同死水。

  死水般的氣血,如何能健康?

  發燒,也不是身子狀況的一種警告。

  這些年。太后管理內宮甚嚴。太醫進來問診。都有規矩的。是不能見到娘娘們的面,隔簾問診,僅僅是號脈。問問哪里不舒服,就造成了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問題。

  其實這還算好的。

  顧瑾之記得祖父曾經說過,太祖時期,內宮是不準男人進入的。宮里的皇子、公主、嬪妃甚至太后病了,都不能讓太醫進入。僅僅是宮里的太監,把病家生病的情況,口述給太醫,讓太醫開了方子,抓藥來吃。

  這樣問診的后果,導致孩子夭折非常多。

  而后,才有兒科太醫進入后宮。

  再后來,眾太醫皆可進入,但是規矩仍有。

  并非太醫們醫術不濟,而是不給他們機會,讓他們仔細問診。

  比如食物無法腐化,就經常腹瀉,譚氏肯定自己以為是腸道有疾,請了太醫來,也說自己腸道不好。太醫請脈,見脈象的確有如此癥狀,和譚氏相告相仿,就按腸炎等方法治療了......

  長此以往,每次生病就治某一樣,反而把最根本的耽誤了。

  顧瑾之開了健脾湯。

  她又對成姑姑道:“我帶了些安宮牛黃丸來,我去取一粒來,給娘娘服下,這燒今晚就能退了。再喝我開的方子,過不了幾日便能痊愈。”

  成姑姑笑了笑,道:“王妃圣手。奴婢去替您取藥吧。”

  “那藥甚至名貴,我藏起來的。”顧瑾之道,“我自己回去取,姑姑稍等我,我去去就回。”

  成姑姑笑,只當顧瑾之開玩笑。

  安宮牛黃丸是清代溫病學派的藥,屬于中醫里的退燒藥,最是名貴的。

  這個年代沒有。

  顧瑾之隨身帶了些,都是前幾年林翊制的。林翊制的藥,藥效最佳。他醫術好,制藥也是一流。這個年代的名醫,都會制藥。但制藥和醫術一樣,也是要有技巧和積累的,并非人人都能做到高水準。

  林翊制藥,十分卓越,甚至超過了他的醫術。

  他是個癡才,不圖名聲、不貪錢財,不戀美色,所有的精力都在醫術和制藥上。

  精而專,才出高才。

  顧瑾之隨身帶著安宮牛黃丸,是怕孩子們路上染了風寒感冒,也想給父母和太后留些備用。從回來到現在,在太后跟前也沒提到治病的話,就沒有送。

  她親自回了趟平就殿,把安宮牛黃丸取了一粒來,給譚氏服下。

  譚氏猶豫了下。

  她這么一猶豫,再回神時見成姑姑目光有異,顧瑾之也微微沉了臉,譚氏心里一突。她不怕顧瑾之,卻不敢得罪成姑姑。

  成姑姑是太后最器重的人。

  譚氏想,顧瑾之是不敢當著這么多人面給她喂毒藥的。謀害皇后,那是死罪,還要牽連到廬陽王和顧家,顧瑾之應該沒那么傻。

  當著成姑姑的面,把顧瑾之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回頭讓太后知曉,只怕心生不滿。一旦太后不滿,真的要管束一番,時時刻刻要找譚氏的茬,譚氏也為難。

  她這才將安宮牛黃丸吃了下去。

  顧瑾之和成姑姑見她已經服藥,又見顧瑾之開的方子,藥也抓了來,兩人紛紛起身告辭,去給太后和皇帝復命。

  譚氏讓貼身宮女送她們到坤寧宮門口。

  坤寧宮的心腹宮人熬了藥,譚氏喝了下去,身子發暖,倦意不止,她就睡著了。

  她做了個夢。

  這半年來,也時常做夢。夢里總無好事。夢里若不是有人追殺她,就是和人爭執。以或者遇著鬼怪,每每嚇得半死。夢里的色調,總是陰郁恐怖的。

  這次的夢卻不同。

  她夢到了幼年時期的譚家后花園。

  那是個金風細細的重陽節。雨后初晴,天氣微涼,朱瑾花凋落,素籬菊初香。日光照在亭子的一角,透過簾幕招進來,入絲絲縷縷的金線,映照著金環玉釵,灼目璀璨。

  她聽到了笑聲。輕快又愉悅的笑聲。

  還有濃郁的酒香、脂粉香。

  這是母親帶著年輕的嬸娘和姑姑們過重陽節。

  那時候。家里只有幾個孩子。而女孩子,僅她和雙胞胎姐姐,所以大家都疼愛她們,逗她們玩兒。母親去哪里都帶著她們姊妹倆。母親以她們為傲。她能感覺到。

  從記事起到十二歲進東宮之前。她都在家里長輩的寵溺下,過著千金小姐富足又溫馨的生活,沒有爭斗、暗黑、算計。

  她看到的嬸娘、姑母。皆是溫柔和平。也許她們背地里是另外一幅面目,但是譚氏沒見過。她只知道,那些人都寵愛她。

  母親年輕又美麗的臉龐便在眼前,低聲喊著她的名字,將她抱在懷里。

  在母親心里,她比姐姐更乖覺,更單純可愛。父親喜歡姐姐,而母親偏愛她。所以,她那么相信母親,最后著了她和姐姐的道。

  在夢里,母親和嬸娘、姑姑們一直在說笑,她偷偷喝了口酒,有點辣,也有點甜......

  這種美妙的感覺,一直伴著她,直到她醒來。

  她睜開眼,帳內透進了明亮的光。

  譚氏先是一愣,繼而一個骨碌坐起來。

  可能是起得有點猛,她眼前微暈,須臾才恢復。

  竟有幾分神清氣爽之感。

  自從順天十二年到現在,整整有三年了,她每天醒來后,都似經歷一場長途跋涉,腦袋嗡嗡疼。這種睡過之后的舒爽,她很久沒有過了。

  她的頭發和后背,都有點發粘。昨夜退燒時,出了身大汗。若是平常,她定然是睡不著的,如今竟然到了醒來才知曉。

  她喊了貼身的宮人,問什么時辰了。

  “巳時一刻了娘娘......”宮人回答。

  這么晚?譚氏一驚,忙下了床。

  今天是大年初一,內外命婦都要向她拜年,辰時初就要開始。到了巳時,宮里要賜宴,宴席都該開始了。

  “......誰代本宮去的?”譚氏問身邊的宮人。

  那宮女臉上有笑,道:“沒人。太后娘娘讓去說,皇后娘娘偶然風寒,讓眾位夫人都免了禮,直接到瓊華殿入席。”

  譚氏微愣。

  繼而,她笑了笑。

  她又回到床上,繼續躺了片刻,才慢悠悠起身。那個夢太過于美好,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譚氏都快忘了,原來生活也可以那么溫馨幸福。她不愿意醒來,久久回味。

  但是醒來后的回味,母親的模樣,不再那么溫婉善良,讓回憶開始變質。

  她停止了回憶,僅僅是安靜躺著。

  偷得半日閑又能如何?

  心腹宮女替譚氏梳頭,看著鏡中的譚氏,道:“娘娘,您今日氣色真好。”

  譚氏臉色還是從前那樣,并未見好轉。只是,心腹的宮人都知道譚氏的心思,見她一晌熟睡,精神又好,故意巴結說她臉色好轉。

  譚氏信以為真,自己也對鏡端詳,道:“本宮也覺得,確實好了幾分。”她心情更好了,問那個宮女,“上次顧氏說,她有治百病的妙藥獻給本宮,大概就是這個藥吧?”

  那個宮女也不知道,附和說了句是。

  譚氏想,這藥既然能退燒,說不定真的能治百病。若是解了她這多病之身,譚氏愿意給顧瑾之一點甜頭的。她心里暗暗想著。

  今日太后那里忙見著外命婦們,顧瑾之應該沒事。

  “你去,把廬陽王妃請到本宮這里來......”譚氏喊了個小宮女,對她道,“就說本宮已經大好,請她過來說說話兒。”

  小宮女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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