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鈞的問題,讓顧瑾之心里起了漣漪。
為什么他們從前過得那么失敗?
他們并非不適合。
換種方式相處,他們過得還不錯,就像現在。現在不至于兩情相悅那么甜蜜,卻也很溫馨。知道彼此都在為彼此努力,把生活過得溫暖又踏實,兩人都很滿意。
顧瑾之心里懵懂片刻,有些話想說,可又感覺說出來也沒有意義,還不如爛在心里。她輕輕抱著兒子,垂首不語,沒有回答朱仲鈞的問題。
朱仲鈞也陷入了沉思。
他在反省自己。
等他回神,看到顧瑾之也沉默,以為說了她不悅的話,當即轉移話題,問顧瑾之:“你真的要親自哺養燕山?到什么時候?”
“到一歲半。”顧瑾之道,聲音溫柔恬靜,唇角微翹。
這是她的決心。
燕山的出生,雖然讓她和孩子都吃盡了苦頭,顧瑾之卻是非常滿足的。
從她的言行舉止里,朱仲鈞也能看得出來。
她的快樂,也感染了朱仲鈞。
“榕南當初沒到一歲就斷奶了......”朱仲鈞不由說。說完,才想起自己對顧瑾之承諾過,不再多提榕南的。
可榕南的事,都在心里、嘴邊,不留意就溜了出來。
朱仲鈞之前不愿意說,是生榕南的氣,也覺得不好意思。如今,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再也無法擁有榕南。那些氣倏然就消失了,只記得榕南的好。
特別是燕山出生,勾起了朱仲鈞對榕南的所有感情。
顧瑾之沒接話。
榕南只吃了十個月的奶水,不是顧瑾之不想喂他,而是因為長江發生了水災,災區發生了嚴重的疫情。顧瑾之可以借口孩子不去的,畢竟她在單位里還只是個小角色,她是可以被其他同事取代的。
朱仲鈞卻認為她應該去爭取。
這是個機會,是她以為提升的資本。
他特意找顧瑾之談,讓顧瑾之去。
那時候。他用他人生攀爬的經驗來教導顧瑾之。從來沒有想過顧瑾之只是個妻子。顧瑾之需要的,是朱仲鈞的疼愛和呵護,而不是他的督促和提點......
他嚴厲的神情,顧瑾之至今都記得。那時候的朱仲鈞。似乎把往上爬當成人生唯一的樂趣。他還強行把他的樂趣灌給顧瑾之。
殊不知。顧瑾之根本就沒有他的雄圖大志。
想到這里。她看了眼朱仲鈞。
“......燕山瘦弱,多吃一年半年的,也是應該的。”朱仲鈞補救般說道。他誤會了顧瑾之的眼神。
“燕山就是燕山。我沒有拿他和任何人比。”顧瑾之笑道,“他生下來就弱,應該母乳喂養到一歲半。這樣他才更加健康,僅此而已。”
朱仲鈞這才閉上了嘴巴。
可這樣的對話,并沒有少過。
他時常不小心就說到了榕南,比顧瑾之提到的還要多。
顧瑾之想想,也覺得挺心酸的。榕南恨朱仲鈞,是真心實意的;而朱仲鈞恨榕南,不過是因為孩子沒有聽話罷了……
這中間是有差別的。
不管孩子做了什么,父母都是愛孩子的。朱仲鈞也是愛榕南的,他的愛藏的深。顧瑾之到現在才能非常肯定這一點。
到了九月中旬,燕山出生已經兩個月,他漸漸有了些樣子,面色也紅白了幾分;顧瑾之看上去很健康。朱仲鈞派人探清了河南那邊的情況。
家里很好,顧瑾之一再保證:“我能照顧好自己和燕山,你且放心,河南的事趕緊去忙......”
朱仲鈞這才安心,偷偷帶著人,往河南聯系那邊的弘陽教,準備搶劫簡王的東西。
這期間,是不方便傳消息回來的。
朱仲鈞走后,顧瑾之一開始忐忑不安。
她情緒不好,燕山好似知道。他吃奶吐奶,睡不了片刻就哭醒,啼哭不止。顧瑾之和林翊把自己所知道的幼兒知識都用上,燕山才慢慢平復。
顧瑾之一心都在兒子身上,不再擔憂朱仲鈞。
過了半個月,燕山穩定了下來。
他又進入了剛剛出生時吃睡的狀態。
燕山讓顧瑾之無瑕分心,顧瑾之沒有把心思都放在朱仲鈞身上,時間反而過得很快。
轉眼間,朱仲鈞走了兩個月。
時間到了冬月底。
冬月底,府上有件小小喜事,霓裳懷孕了。
六月份的時候,顧瑾之把自己身邊的大丫鬟霓裳,嫁給了朱仲鈞外院的侍衛陳鼎文。
陳鼎文曾經是寧席的心腹。
安南國打了勝仗,皇帝怕安南國內再次起反叛,就派了支護衛軍前往安南國,幫著陳煜朝穩定安南局勢。
朱仲鈞極力舉薦了寧席。
顧瑾之記得,再過不了幾年,陳氏王朝后繼無人,安南國就變成了安南布政司,成了圣朝的一部分,不再是屬國。
所以,派兵駐扎安南國,倒也不叫人意外。
皇帝不信任陳煜朝的能力。
派兵駐扎安南國,選將是個難題。雖然安南國王陳煜朝多次說,安南國內五行八作很興旺,百姓安居樂業。可圣朝百姓看來,安南國就是個野蠻荒涼之地,和蒙古沒什么差別,沒人愿意去的。
派往安南國,等于變相發配 而朱仲鈞抓住了機會,...推薦寧席。
寧席是太后的外甥,朱仲鈞的表兄,大家沒想到朱仲鈞會如此行事。朱仲鈞的奏折到了京城,皇帝和太后都吃了一驚。
宜延侯和夫人聽到了風聲,生怕皇帝和太后答應了。去宮里哭了一場。
皇帝想了想,覺得這中間有蹊蹺,就秘密派了特使往廬州,詢問朱仲鈞具體情況。
朱仲鈞手里有甄末的家人,所以要挾甄末告訴他,和寧席私通的千蘭下落。千蘭當時被譚宥抓走了。他找到了千蘭。
千蘭生了個兒子,快一歲了。萬幸的是,那孩子非常像寧席。
所以,朱仲鈞什么也沒跟特使說,只把千蘭和孩子交給了特使。讓他帶回京城。
皇帝和太后看了。對寧席的行為就一目了然。
太后震怒,讓皇帝下旨拿了寧席。王爺的后宅,這是死罪。連皇帝派在廬州的寄綺,太后也擔心她被寧席染指。一起召回了京城。
太后是心疼兒子。前幾年傻傻的。那樣被侮辱。
皇帝也是震怒。
他和朱仲鈞有罅隙,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對于皇帝而言,他自己的弟弟。他怎么欺負都可以,旁人卻是不行的。
又有太后進言在先,皇帝是準備殺寧席的。
要殺人,特別是像寧席這種身份的人,需得過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這三司審理的。需得有充足的理由,才能既殺了寧席,又不傷朱仲鈞的顏面。
皇帝在苦惱想理由。
這個過程中,千蘭母子進京的消息,就有少數人知道了。
宜延侯夫妻一直密切關注這件事,他們自然也很快知曉了。他們倆進宮,在仁壽宮太后面前哭得死去活來。
宜延侯寧萼至今還瘸著一條腿,哭得可憐。那么老的男人,哭成那樣,太后心口一陣抽搐的疼。
宜延侯是太后的胞弟,自幼太后和母親、姐姐們一樣疼愛宜延侯。雖然有時候也氣他不爭氣,但姐弟之間的愛還是有的。
太后心軟了。
轉念一想,宮里的事,知道的人不多,而宜延侯府這么快就知道了,無疑是在宮里有眼線的。
太后還以為寧家本分呢。
她又硬下心。
可到底不舍,太后也在皇帝面前吐露一二,可以讓寧席去安南國,等于流放,以后不再召他回來就是。
皇帝也苦于沒有好借口。殺寧席,就要牽連到朱仲鈞。想了想,寧席小時候也挺懂事的,跟皇帝也有點情分。
太后又不忍心。
最終,皇帝答應了,派寧席往安南國。
千蘭和寄綺被召回京城,入了尼姑庵,沒過幾日就“暴斃”身亡。千蘭的孩子,也被皇帝叫人送走了,寧家都沒見著面。
寧家是很想留下孩子的。因為寧席沒有成親,至今無后,有個香火也好。可皇帝不同意,說這孩子不能留在京里,遲早叫人發覺的。
孩子被送到哪里,除了皇帝,沒人知曉。
朱仲鈞也懶得去打聽。
寧席走了之后,朱仲鈞把府里的護衛將領刪刪減減。過度愚忠寧席和過度的騎墻派都遣散,留了七八個跟寧席感情不深卻又武藝好的將領,陳鼎文就是其中之一。
他曾經跟著朱仲鈞進京,一路上忠心耿耿,就對寧席有了二心,想投靠朱仲鈞。
朱仲鈞也覺得陳鼎文是個識時務的人,故而重用了他,還要替他娶妻。
陳鼎文的身份地位,不同于外院的管事。他是可以娶個廬州小門小戶碧玉的。他卻說他看中了王妃身邊的霓裳,覺得霓裳干練潑辣,很對他的脾氣。
顧瑾之就替霓裳脫了奴籍,拿了一千兩銀子作為嫁妝,將霓裳嫁給了陳鼎文。
成親之后,小兩口情投意合,過得甚好。霓裳依舊在內院,服侍顧瑾之。
顧瑾之多次勸她出去,她如今已經不是奴婢,不需要在內院。
可霓裳堅持。
現在她懷了身孕,滿了三個月才告訴顧瑾之。
顧瑾之很高興。
和霓裳一起長大的姊妹們芷蕾、幼荷、葳蕤也高興不已。
“你安心去養胎,得了空再進來陪我說說話兒。”顧瑾之笑著對霓裳道,然后又喊了祝媽媽,讓她從正院的三等小丫鬟里,挑一個送給霓裳,讓她去服侍霓裳。
霓裳千恩萬謝,要跪下磕頭。
顧瑾之叫葳蕤等人攙扶住她,沒讓她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