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之給簡王府寫完回信,和朱仲鈞用了早膳,就從角門過去,到顧宅跟宋盼兒作伴。
宋盼兒拉了顧瑾之的手,問她:“別館的丫鬟婆子使喚得順手?廚子手藝如何?”
她擔心顧瑾之吃住不習慣。
顧瑾之笑著道:“在那邊只吃了兩頓,飯菜可口,廚子大約是從宮里撥過來服侍的;丫鬟們,除了秋雨和木葉是別館的老人,其他都是精心挑選的,沒人不盡心。”
宋盼兒聽到這話,心里一動。
精心挑選的丫鬟?
會不會有人趁機在王府里安眼線?
就是自己挑選的,都不放心,何況是別人?
不是自己的人,怎么放心使喚?
宋盼兒看了眼自己這滿屋子服侍的丫鬟,笑著對顧瑾之和朱仲鈞道:“廚子另說,丫鬟都不是從小服侍的,只怕不順手,跟你的人又都去了廬州。我這里服侍的人也多,不缺一個兩個的,不如你們帶了海棠過去……”
海棠是宋盼兒身邊第一人,相當于宋盼兒左膀右臂。
朱仲鈞在顧家多年,知道情況,不好奪人所愛,正要拒絕,就聽到顧瑾之道:“好啊,多謝娘。海棠姐姐過去,我一百個歡喜。原想著娘這里事事依仗她,我也不敢開口。既然娘說了,我就不客氣。”
宋盼兒笑,喊了海棠上前,讓她給顧瑾之磕頭:“你先過去服侍幾日……”
海棠最機靈,把宋盼兒的表情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宋盼兒的用意,忙過來給顧瑾之磕頭,道:“奴婢幾世修來的福氣,能服侍王爺和王妃?謝王爺、王妃抬愛。”
顧瑾之忙叫她起來。
彼此客氣了一番,就定了海棠先到王府別館去照顧幾日。
海棠的差事,宋盼兒讓全部交給芍藥和傲芙。
海棠、芍藥、念露、傲芙,是宋盼兒一手培養起來的四個大丫鬟。
送顧瑾之陪嫁的時候,念露跟著去了廬州。宋盼兒早年就說過,將來念露給顧瑾之使喚的。
如今海棠也去服侍顧瑾之,宋盼兒身邊最得力的。就只剩下芍藥、傲芙和慕青。
慕青是前幾年大夫人賞的丫頭。
雖然慕青能力和海棠比肩。遠在芍藥和傲芙之上,可凡事有先來后到,慕青不可能越過芍藥和傲芙的。
海棠暫時離開,芍藥和傲芙分擔了海棠的差事。慕青的差事不變。
幾個丫鬟當即退下去。彼此交代。
慕青留在跟前服侍。
顧瑾之抬眼。沒有看到宋媽媽,好奇問母親:“宋媽媽呢,昨晚也不曾見著她……”
宋盼兒就嘆了口氣。道:“染了風寒,已經病了三四日。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她也沒精神,我索性讓她歇著,別到你們跟前,病氣沖了你們。”
宋媽媽是宋盼兒的乳娘,很貼心。她生病了,宋盼兒分外舍不得,請醫用藥,都要親自過問。
請來的是秦申四。
秦申四說宋媽媽沒事,只是小風寒,宋盼兒這才放心。
“宋媽媽年紀也大了,早幾年我就該讓她出去安享天年,不枉她奶我一場。”宋盼兒跟顧瑾之感嘆,“只是她在我跟前多年,我總舍不得她走。這么一留,就留了這么些年。”
這個年代的孩子,生下來就是乳娘帶著。
宋盼兒吃宋媽媽的奶長大。
她從咿呀學語到今日,都是宋媽媽在身邊,舍不得是人之常情。
“……讓宋媽媽到莊子上或者回延陵府,雖然有人服侍,到底不及在您跟前陪著說說話兒。她熱鬧,您也熱鬧。”顧瑾之笑道,“我倒覺得,這樣才是施恩。宋媽媽必定也舍不得走。”
宋媽媽在府里,是這內院的總管事。
出去了,她冷冷清清的,心里落差很大,反而不好。前世,不少的老人退休后,精神都不濟。
在這個年代的人看來,五十歲已經很老;在顧瑾之和朱仲鈞看來,五十歲正是黃金年紀。
“你說得也是。”宋盼兒笑著道。
話題從宋媽媽身上,轉到了顧瑾之的幾個弟弟身上。
顧瑾之和宋盼兒說家常,顧瑾之怕朱仲鈞無聊,就先打斷了母親的話,轉頤對朱仲鈞道:“不如王爺出去逛逛。中午不拘哪里吃飯,晚上我們等你用膳。”
朱仲鈞一聽,巴不得。
他不是無聊,而是有事要去辦。
他順勢起身,給宋盼兒作揖:“岳母,小婿先去給岳父請安。”
宋盼兒點頭。
朱仲鈞走了之后,宋盼兒和顧瑾之聊的話題更遠。
“......前些日子胡太太到我跟前坐,說起他們家的孩子,胡婕都十八了,親事還沒定,她都愁死了。”宋盼兒的話題從家里的孩子們,又扯到了親朋家的孩子,然后就想到了胡婕。
顧瑾之也愣了愣。
她沒想到,胡婕的婚事拖延至今。
“沒有合適的人家?”顧瑾之問。
按說,胡澤逾在刑部做得不錯。如今雖然只是個四品官,卻和永熹侯府是連宗的,人又有能力,升官是遲早的。
胡太太有點小精明,可不熟悉她的人也看不出來,只感覺她溫柔知禮,最是和睦不過的。
胡婕更是美麗端莊,沒什么壞話在外頭。
她規規矩矩的一個姑娘,怎么至今還沒有人說親?
“我聽胡太太話里的意思,是那邊侯府攬了這件事。胡太太去問了幾次,那邊的侯爺夫人都說,不用著急,她們要替胡婕找門極好的親事。”宋盼兒聲音微低。
胡家說得那邊侯府,就是指永熹侯府胡家。
胡婕曾經哭著告訴顧瑾之。永熹侯府侯爺夫人身邊的媽媽說,要讓胡婕去做繼室。
而后,那件事不了了之。
“……那邊是不急的,胡太太卻急得不行。”宋盼兒繼續道,“你和胡婕同年同月同日生,看到你出閣,她心里就更急了,忍不住在我跟前帶出一二。我多問了幾句,她就告訴了我。”
“娘,不如您替胡婕做個媒吧?”顧瑾之笑道。“大舅舅家的二表哥還沒有成親吧?他已經中了舉人。過不了幾日就要到京城。胡婕對二表哥有意,又門當戶對。”
顧瑾之大舅舅家的兩個表哥,三年前都中了秀才。
今年的鄉試,大表哥名落孫山。二表哥宋言昭卻中了舉人。
他要參加明年二月份的春闈。大舅和大舅母擔心路上耽誤。或者不能適應京里的水土,鄉試放榜之后就讓二表哥上京,暫住在顧家。先適應適應,然后安心備考,準備一舉奪取進士。
顧瑾之大婚的前幾日,宋盼兒才收到了延陵府來的信,她既高興又驚訝。
當初,連宋盼兒也說,宋言昭念書是插科打諢,哪里知道,他反而這般有出息。
真真想不到的。
“胡鬧。”宋盼兒笑著道,“你大舅母最是難講話的,胡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燈,我攙和什么?”
顧瑾之微微沉默。
她想了想,又道:“娘,胡澤逾非池中之物,早晚要發達的。二表哥結了這門親事,吃不了虧。”
宋盼兒還是不太愿意。
“你二表哥的婚事,等你大舅和你大舅母去操心吧,咱們去插手,吃力不討好。”宋盼兒笑道,“你從前不愛惹這些事的,如今是怎么了?”
“王爺常說胡澤逾不錯。”顧瑾之道,“咱們家若是結交他,和他關系深些,也許將來……”
顧瑾之聲音很低。
宋盼兒心頭一跳。
藩王是不準結交京臣的。
可從開朝至今,不乏有人偷偷和京臣來往。一旦有事,總得有人在皇帝面前說些好話。
這是保命之法。
宋盼兒一直想著,將來廬陽王依靠大伯顧延韜。
但顧延韜的野心,分明就不在廬陽王身上。
求人不如求己。現在暗中結交些地位稍微的京臣,不會引人注目,又能為將來設下些保障。
顧瑾之心思轉得很快啊。
“……也是,你父親不做官,將來你幾個弟弟的出身,去求誰呢?”宋盼兒立馬接口,故意曲解顧瑾之的話,“胡澤逾若是能發達,提攜你二表哥。到時候求你二表哥提攜你幾個弟弟,總比你大伯容易些。你大伯貴人事多。”
顧瑾之會意一笑。
“你二表哥這幾日也該到了。”宋盼兒笑道,“我明日就去探探胡太太的口風。”
“干嘛明日?”顧瑾之笑道,“您現在就去。”
宋盼兒原本也是急性子,哪里受得了顧瑾之如此攛掇?
她果真進去換了身衣裳,帶著丫鬟慕青,去了胡家。
顧瑾之便回了王府別館。
海棠跟著她一起回去了。
顧瑾之把海棠介紹給秋雨和木葉:“……海棠姐姐是從小服侍我娘的,做事最是勤勉,你們多學學海棠姐姐。”
這話就是暗示秋雨和木葉,以后海棠管事。
秋雨和木葉豈敢有意見?她們倆連忙都來給海棠行禮,喊了姐姐。
海棠也還了禮。
尚未到午膳的時辰,顧瑾之拿起書看了片刻。
海棠在一旁服侍。
秋雨和木葉跟在海棠身后。
其他小丫鬟,海棠都打發去做些粗活,不準她們進內室。
顧瑾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將書放下,對海棠道:“我想起有句話跟夫人說。你去那邊府里,安排馬車,叫司箋跟著,我也去趟胡家。”
海棠微訝。
怎么出門,還用那邊府里的馬車?
她卻沒有絲毫的猶豫,連忙道是,轉身就去了。
秋雨和木葉都低頭,什么也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