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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節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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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瑾之說出了對方的用藥,甚至說出了對方先前是哪位大夫,讓人對她刮目相看。

  這位病家姓魏,祖籍溫州,是今年參加科考的舉人。

  春闈落第之后,因為路途太遠,就懶得回鄉,干脆在京里結伴住下,等待三年之后的春闈,想再試一次。

  如今,他們幾個都在西大街的孫氏書局選書,換些銀兩度日。

  這兩位同伴都是舉人,和病家是同鄉。

  其中的高個子同伴姓吳,平時最喜歡看雜書,連藥書他都略讀過,又博廣記,對岐黃之術粗略知曉。

  “這位小先生,他還有沒有得救?”吳舉人問顧瑾之。

  他們方才去了梁氏藥鋪,梁家的坐堂先生給魏舉人診脈之后,連連搖頭:“沒造化了,此侯九死一生。老夫手里,不出死人。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就把他們哄了出來。

  九死一生呢。

  看魏舉人燒成這樣,神志不清,的確可怕。

  吳舉人和另一位同鄉把魏舉人從梁氏藥鋪抬出來,不知如何是好。梁氏藥鋪卻出來一個小伙計,很有良心的悄悄告訴他們:“抱到西頭的顧氏善藥堂去看看,他們那里的大夫仁心仁術……”

  不知道是真的有良心,還是想讓病家死在顧氏……

  吳舉人和同鄉也沒有多想,抱著一線希冀,將魏舉人送到了顧氏這里。

  顧瑾之沒有回答吳舉人的話,而是往病家胳膊上摸了摸。

  病家很瘦,因為是書生,整日讀書不運動,體質不好。又熱毒深陷血里,拖得太久。只怕救活過來很難。

  一個小小的熱感冒,用藥稍微不當,就能擊垮他。

  這種極熱之證,多半是救不活的。

  對方體質天生羸弱。

  顧瑾之咬了咬唇,半晌都沒有回答吳舉人的話。

  “我來瞧瞧……”不知什么時候,老爺子已經站到了顧瑾之身后。見顧瑾之素來自信,今日卻一反常態,也知道病情棘手。

  顧瑾之回神,忙起身。將位置讓給了老爺子。

  老爺子坐下來診脈。

  病家的脈,數而弦洪,三部直行,這是熱極之癥。

  此癥候的病家,體內有大熱燥熱。卻因原陰虛。導致身子無法承受寒涼之藥。

  寒涼之藥是降熱的,卻把這陰虛的病家氣機閉塞。

  氣機得寒閉塞,熱邪就陷而不透,反而將熱毒逼到了血里。

  這下子,熱不能降,又不能再添寒涼之藥,且又病入膏肓……

  老爺子收回了手。對病家的同伴吳舉人道:“請略微坐坐……”

  然后給顧瑾之使眼色,讓她到梢間說話。

  “暑溫極熱之證,九死一生。”老爺子道,“你可有法子治他?”

  顧瑾之也沒什么把握。

  這樣的急癥。在前世的時候,都是直接送到西醫院的。

  急救方面,中醫比較薄弱。

  像魏舉人這種危急高燒的病人,已經是命在旦夕。

  “大慈惻隱之心。你我皆有之。可病家的病情太過于險重,能力有限。”老爺子對顧瑾之道。“像他這種病,滿城的大夫是不敢接的。萬一救活了,顯示不出才能;萬一治死了,這飯碗就砸了……”

  老爺子話里的意思,是叫顧瑾之量力而行。

  這種病人,超出了大夫的能力范疇。

  老爺子行醫半輩子,他都沒有把握。

  “雖是九死一生,卻也不算非死不可。”顧瑾之最終道,“我想試試……”

  她說完,抬頭去瞧祖父的臉色。

  老爺子并沒有蹙眉不悅,反而露出淡淡笑容。

  “盡人事,聽天命,你倒有古醫的風骨。”老爺子笑著道,“去吧,試試也好……”

  老爺子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治死過兩例病患。

  那時候謹記大醫古訓,發大慈惻隱之心,救天下含靈之人。等治死過兩例,才知道大夫醫生不醫死。

  生死輪回,大夫掌控不了。

  有些經驗,老爺子無法用言語告訴顧瑾之知曉,需要顧瑾之自己去體會。這樣,才能謹記。

  大夫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雖然很痛苦,卻也要接受現實,看著病家無力回天,駕鶴西去。

  顧瑾之現在和老爺子從前一樣,是個才華絕倫的人。

  這樣的人,心里太過于自信……

  自從顯露才能至今,顧瑾之還沒有失手過。

  “是。”顧瑾之道。

  她的心情沒有半點躍躍欲試的喜悅。

  從梢間出來,鋪子里又來了好幾位病家。

  還有不少人不知從哪里聽了消息,圍在門口瞧熱鬧。

  一時間,大家的目光,居然都在顧瑾之身上。

  顧瑾之便道:“抬到后廂房安置吧,今日就宿在這里,我來照料就是了。”

  高個子的吳舉人微訝。

  方才那位老人家,他挺相信。

  可轉眼間那位老人家進去了,又是這位小大夫出來,說他愿意接手。仔細瞧來,這位小大夫,分明就是女娃娃。

  吳舉人舉棋不定。

  “那位老人家呢?”吳舉人最終對顧瑾之道,“能不能請老大夫發發慈悲,救救我這位兄弟?”

  吳舉人隱約也聽聞過顧氏善藥堂,有位小姐是神醫。

  可傳言,十有乃是虛假夸張。

  吳舉人是個學子,自負見識不俗,豈能被坊間的傳言所欺騙?他心里對顧氏神醫這種詞,并不是很相信。

  魏舉人和另外一位同鄉也是。

  要不然,他們生病就不會去梁氏藥鋪,而不來顧氏善藥堂。

  如今是梁家不愿意接診,才到顧氏來的。

  “老爺子說今日不接此診,我愿意一試……”顧瑾之道,“別耽誤了。這位病家耽誤不起。”

  吳舉人眉頭蹙了蹙,看了眼身邊的同鄉。

  另一位同鄉沖吳舉人搖頭,他更加不相信顧瑾之的。

  魏舉人已經半昏迷了,什么也不知道。

  “要不,我們再去旁家試試?”吳舉人問同鄉。

  同鄉連忙點點頭。

  然后,吳舉人就抱歉對顧瑾之道:“小先生,多謝你的好心。我們還是再看看旁家吧……”

  司箋和貴兒在一旁,一陣好氣。

  顧瑾之看了看外頭的天,已經過了晌午。

  她對吳舉人道:“要是過了今日申時。就不用再過來了。到時候,我也沒法子了。既然你們想再看看,請便吧……”

  她也沒有不悅,甚至讓阿良幫著送出門去。

  吳舉人有些不好意思,可到底信不過這家免費的善藥堂。也不想耽誤魏舉人的病,和同鄉架著魏舉人,抬上了等在門口的馬車,轉身就去了。

  “這人真沒眼色!”司箋道。

  顧瑾之道:“他們倆只是同鄉,不是家屬。要是把那位病家交給我,萬一治不好,病家死了。將來病家的家屬只怕饒不過他們,說他們故意害命,將病家交給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他們也怕有嘴說不清,這才走的……”

  司箋聽了。便覺得顧瑾之分析有幾分道理。

  阿良也在一旁說:“少爺心善……”

  旁邊還要兩位來復診的病家,都在一旁幫腔。

  “……少爺醫術好,也通人情世故。”

  “原也是,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少爺能這樣體諒。真是菩薩心腸……”

  顧瑾之笑笑,重新坐下來。仍將魏舉人的醫案,先將脈象和面相、舌苔都記錄下來。

  等記錄完了,才開始重新問診。

  又看了兩位病家,才關門吃飯。

  吃飯的時候,老爺子問顧瑾之:“那位病家,怎么不治了?”

  “想讓您個給治。”顧瑾之道,“我說您不接診,他們連堅持都沒有堅持一下,就去了旁的地方。足見,他們心里對咱們仍是不信任,覺得不要錢的藥鋪,不靠譜。”

  老爺子咽了口飯,才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酸腐書生!”

  卻也沒說旁的。

  魏舉人的病,梁氏藥鋪是先看過的。

  見是必死之證,梁氏的少東家就讓小伙計去提醒吳舉人,將病家送到顧氏藥鋪。

  只要病家死在顧氏藥鋪,梁家就有法子弄得這條街上的街坊對顧氏恨之入骨,甚至將他們的店鋪砸了。

  吳舉人果然和同鄉一起,將魏舉人送到了顧氏。

  梁家也派了人到門口打聽情況。

  聽到顧瑾之接下了這病患,梁氏的小伙計很興奮,準備回去告訴東家。結果,吳舉人不愿意治了,將魏舉人送走。

  “送走了嗎?”梁氏的少東家向然聽了這話,微微吃驚,“送走干嘛?顧氏的醫術那般精湛,他們都治不好,旁人只怕也不能的……”

  “吳舉人好似不怎么信任顧家的神醫……”小伙計道,“那些舉人老爺,想法和咱們不同……”

  “怪不得落第,沒見識。”向然道。

  向然自己也學醫,他倒挺佩服顧家的醫術的。

  要不是兩家成仇,他甚至想去顧氏拜師學藝。

  佩服歸佩服,想擠走對方的心并沒有少減。

  “再派人去看著,吳舉人他們還是會回來的。”向然肯定道,“魏舉人那病,旁人只怕都沒那個膽子接。等他們回來了,你再來告訴我……”

  小伙計得令就去了。

  向然從藥鋪,回了家。

  他將這件事,告訴了父親梁瑞。

  “顧小姐自負才高,這回只怕也要砸了腳。”向然道,“魯先生說,魏舉人那是必死之證,誰家接了都是燙手山芋。等魏舉人一死,顧家的善藥堂也到頭了吧?爹,要不要先安排下?”

  梁瑞拍手大贊。

  “好好好,既然顧家引火上身,咱們就扇扇風吧。”梁瑞道,“去安排吧,等人一死,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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