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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節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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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仲鈞疼得難受,抱著顧瑾之,無聲哭了一會兒。

  而后,他翻過身子,背對著顧瑾之,用被子拭淚,裝作若無其事。

  人在生病的時候,情緒也脆弱,何況朱仲鈞疼成這樣?

  哭也不丟人的。

  顧瑾之也沒想打趣他。

  見他仍尷尬別扭,顧瑾之就沒說什么,在他身邊躺下了。

  她想醒著,看看他的情況,可眼皮一個勁的打顫。片刻之后,她漸漸沒了意識,睡熟了。

  睡了大概一個時辰,她猛然就醒了,爬起來問身邊的朱仲鈞:“咦,我怎么睡了?你還疼嗎?”

  朱仲鈞一時間哭笑不得。

  他還疼,卻沒有發燒。

  也再沒有昨晚那么劇烈的疼。

  只是隱隱的,動一動就會疼得更加緊。

  “好了點……”他有氣無力的說,“你再睡會吧。昨夜也沒怎么睡……”

  已經到了卯初,顧瑾之每天這個時辰起床,都養成了習慣。

  她起身下床,道:“我沒事,中午再睡吧。你今日不能進食,要是餓了……”

  朱仲鈞覺得他這個樣子,不可能餓的。

  他打斷了顧瑾之的話:“知道了,要是餓了就忍著。”

  顧瑾之笑起來。

  已經能說笑了,說明昨晚那消極的情緒過去了吧?顧瑾之也暗暗松了口氣。

  生病的時候,情緒原就低落。要是再添哀傷,病就越發難治了。中藥的治療過程。往往更加需要病家自己的努力和期盼。

  “忍著干嘛?”顧瑾之笑道,“我是說,要是餓了,我叫祝媽媽煮點米粥給你吃。硬的東西不好吃的。稀湯米粥還是能進些。”

  朱仲鈞點點頭,說了句好。

  顧瑾之就起身梳洗。

  丫鬟芷蕾正幫著她梳頭,聽到外頭霓裳和人打招呼的聲音。

  片刻,宋盼兒身邊的海棠進來了。

  她先給顧瑾之行禮。而后問:“……王爺怎樣了?夫人讓問問。要不要另外請了老太爺來瞧?”

  “不用的。”顧瑾之道,“王爺的病情差不多穩固了。姐姐回去告訴娘親,讓無需擔心。”

  海棠道是,轉身就走了。

  顧瑾之早膳沒有去宋盼兒那里,而是端到了自己院子里吃。

  朱仲鈞躺在床上,痛已經緩解了些,卻也不能起身。

  他很無聊。

  等顧瑾之吃了飯,他就問顧瑾之在干嗎。

  顧瑾之準備寫字,聽到他問。就道:“不做什么。”

  “你陪我說說話。”朱仲鈞道。“我難受。”

  顧瑾之就脫了鞋。坐到了床上,問他:“要聽什么?”

  其實也沒什么特別想聽的。

  朱仲鈞闔眼,聲音輕輕的:“隨便吧。”

  隨便是個很難的題。

  顧瑾之想了想。道:“要不要聽我剛剛出生時候的事?”

  沒興趣,朱仲鈞心想。

  剛剛出生的小孩子。頭不能動,手腳都是軟的,跟癱瘓病人有什么不同?而且還不能說……

  倒跟朱仲鈞現在的情況有點相似。

  “換一個。”朱仲鈞不想聽顧瑾之安慰他。

  “那要不要聽榕南的事?”顧瑾之問他。

  他們的兒子榕南小時候,朱仲鈞經常不在他身邊,而后父子倆漸漸成仇。

  顧瑾之有時候想,人再怎么無情,對待自己的血脈總會不同。朱仲鈞不關心榕南,也許是死鴨子嘴硬。

  朱仲鈞卻臉色微沉。

  “再換一個吧。”他道。

  顧瑾之一時間,心里也不太高興。

  她沉默了很久,才將心里的情緒壓下去。

  “沒有了,你還是繼續睡吧。”顧瑾之道。

  朱仲鈞卻伸手,拉住了她。

  他沉默著,想說點什么。

  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下去,只是看著顧瑾之。

  他似乎很想解釋他和榕南的父子關系……

  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啟齒。

  顧瑾之想,榕南也不把朱仲鈞當父親,他們倆倒是誰也不欠誰的。

  “想不想知道婆婆的事?”顧瑾之又問他。

  婆婆生病的時候,朱仲鈞回來,坐到病房里,母子倆也是沉默不語。婆婆很不想看到朱仲鈞,拿著床頭柜上的杯子砸他,讓他出去。

  可朱仲鈞是政治人物,哪怕婆婆再不喜歡他,他也不敢不孝,落下把柄。

  他每日都來,問問醫生婆婆的情況,然后在眾人的陪同下,看了一回婆婆,顯得很關心。

  私底下,他們母子卻從來不說話。

  直到婆婆死,朱仲鈞都沒有聽過婆婆的遺言。

  顧瑾之倒是知道。

  朱仲鈞頓了頓,依舊沉默著。

  久久不開口,然后他閉上了眼睛,翻身去睡了。

  顧瑾之提的幾個話題,他都沒有半點興趣。

  “這世上怎么會有你這樣的人?”顧瑾之感嘆,“你真是六親不認。父母、妻子兒女全部都不要,你后來過的很開心嗎?生病的時候,都沒人在你身邊,一個人孤零零的……”

  顧瑾之前世也怨念他。

  可是怨念久了,漸漸就淡了,也接受了他原就是這樣的人。

  如今的感嘆,僅僅是感嘆,不摻雜喜怒。

  “不是我不要!”朱仲鈞突然轉身,目光陰冷道,“是他們不要我!”

  “那也是你錯在先。”顧瑾之道,“你不害榕南出車禍,不害他和槐南分手,他為什么不理你?”

  槐南是顧瑾之領養的女兒。

  京城的人,都知道朱槐南是朱仲鈞的女兒。

  政治世家出身,是不可能讓朱榕南和朱槐南兄妹的。哪怕并不是真兄妹。

  朱仲鈞也不可能允許兒女給他的名聲抹黑。

  “是他眼里沒有我這個爸爸!”朱仲鈞道,“他要是和槐南結婚了,旁人怎么說我們家?還不被吐沫淹死?這世上的男人女人多了去,他們卻偏偏選中了自己的兄妹。還有槐南。她爸媽死在洪災里,要不是你抱她回來,她寄宿在希望小學,衣食無保障。哪有后來的生活?她感激過我嗎?她要是知道感激,就不會做出那種事了……”

  站在朱仲鈞的角度,孩子們的確不夠孝順……

  顧瑾之也不想和他吵架。

  立場不同,觀點就不同。

  和朱仲鈞相比,顧瑾之一直站在兒子的立場上,她更加心疼兒子。

  她便知道,方才那句感嘆,太過于多余了。

  她笑了笑,替他掖被角。道:“好好的。怎么生氣?我說錯了……”

  朱仲鈞卻冷笑。

  他翻過身子去。再也沒有理顧瑾之。

  右下腹一直疼,他也沒有再吭聲。

  誰也不會疼他,痛也要自己忍著。顧瑾之給他的溫暖。也是短暫的。看看,他還在病中。她又開始氣他了。

  說什么他“六親不認”……

  他傷害過顧瑾之和榕南,他們母子也傷害過他的。

  明明大家都有錯,可到了顧瑾之口里,卻全部都是他朱仲鈞的不是。

  而后的一整天,朱仲鈞再也沒有和顧瑾之說話。

  不管顧瑾之問他什么,他都沉默聽著,不回答。

  給他喝藥,他就起身喝了。

  問他疼不疼了,他又不肯說。

  祝媽媽幾個人都不解,問顧瑾之:“王爺的病,可是有了反復?他怎么不說話?是不是失音了?”

  顧瑾之自然不好說是自己惹了他。

  她只得道:“沒有。他累了……”

  祝媽媽等人皆不放心。

  朱仲鈞很少這樣的。

  平常他總在這個院子里,雖然話不多,問什么卻也是回答的。特別是顧瑾之問他的話,他總是一臉的高興。

  如今像這樣,真少見。

  不過,人生病了就是不同。

  祝媽媽幾個將信將疑的。

  中午的時候,宋盼兒和顧延臻也來看了一回。

  朱仲鈞裝睡。

  吃了午飯,顧瑾之也在里屋炕上打盹。

  朱仲鈞又疼了起來。

  每次喝了藥下去,疼就會劇烈幾分。照顧瑾之的話說,這是要好的癥狀。

  要對傷處起了作用,所以才疼得緊。

  疼得很厲害,卻也沒昨晚那么難受。

  他能忍耐。

  漸漸的,疼得越來越厲害。

  他的呻吟也越來越控制不住。

  顧瑾之一下子就醒了。

  她連忙起身,又給朱仲鈞取脈。

  雖然他這樣疼,脈象上卻緩解了很多。

  顧瑾之也放心了。

  她又想抱著他。

  朱仲鈞卻推她,道:“走開,我六親不認,不用你可憐我!”

  顧瑾之依舊貼著他。

  他哪里還有力氣掙扎?

  慢慢的,疼痛緩了下來,他又是一身的汗,依舊是顧瑾之服侍他擦拭換衣。

  他對顧瑾之的怨恨,才減輕了些,任由顧瑾之抱著他的頭。

  他躺在她的懷里,身上的痛緩解了很多,心里的不順也平坦了些。

  打那之后,他們再也沒提過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千瘡百孔,而且不能更改。揭開來看,彼此只能看到傷痕累累,徒添傷心,于事無補。

  到了第三天,朱仲鈞如廁的時候,大便里有些穢濁的膿物,似身子里的瘀毒。

  排出之后,他再也沒有那么重的痛了。

  顧瑾之也每日三餐給他喂點米粥。

  再用藥時,顧瑾之去了大黃牡丹皮湯里的大黃,減了分量。

  又喝了兩日,朱仲鈞的痛,才徹底止住了。

  他也能坐起來。

  五天的折磨,他瘦了一大圈,原白皙的肌膚,蒼白里帶著黃。

  病好之后,他跟顧瑾之道謝。

  “要不是你,我現在可能就病死了。”他對顧瑾之道,“你救了我一命,上次說的那些混賬話,我就不計較了。”

  顧瑾之無奈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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