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上的顧瑾之,一時間進退兩難。
遠處,還有婆子丫鬟們穿梭來往,而她自己,沒帶服侍的人,只孤身一人在此。
要是那些婆子丫鬟們走近,喊了聲七姑娘,三嫂和四姐定要疑心她是故意跟過來偷聽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她就故意輕咳了一聲,放重了腳步。
拱洞里的聲音,瞬間消弭。
三奶奶夏氏甚至呵斥:“是誰?”
顧瑾之故意踩錯了一步,差點跌了,大聲道:“誰啊?誰在下面?嚇死我了。”
三奶奶和四姑娘這才從拱洞里出來。
四姑娘臉上的淚痕未干,妝也被淚水花了。
看到趴在假山上的顧瑾之,姑嫂兩人紛紛問她:“七妹這是做什么?”
顧瑾之笑了笑:“我抄近路。”然后目光在四姑娘身上打轉,“四姐怎么哭了?”
四姑娘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
三奶奶就笑著說:“誰哭了?不過是沙子迷了眼,我正幫你四姐吹呢。”
四姑娘就忙笑著說:“是是,迷了眼……”
顧瑾之就明白了,點點頭,道:“今日風大……”
今日的確有點風。
“四姐要不要去我的院子補補妝?”顧瑾之問,“從這里翻過去,走幾步就到了。”
三奶奶夏氏忙拉住了她,笑著說:“好妹妹,這山石都是假的,陳設不穩,一個不小心就塌了,平白跌了你。以后可不能從抄近路。”
旁出的假山可能陳設不穩。
而這處宅子的,卻是穩得很。打算給公主造的別館,樣樣都精致。
顧瑾之還是聽話的點頭:“那咱們從那邊林子繞過去吧。”
她笑著說。
四姑娘的確是哭花了臉,出去也叫人起疑。
三奶奶就悄悄給她遞眼色。
姑嫂兩人。跟著顧瑾之,去了她的院子里換妝。
而后,兩人辭了顧瑾之,去前頭坐席聽戲。
顧瑾之也起身,去了正院看瑥哥兒和珹哥兒。
晚夕送走了客人,宋盼兒累得渾身發軟,雙腿都提不起來,卻還記得今日是十五,要和老爺子一處吃飯。
老爺子可不管家里有什么喜事,只初一十五出來一趟。其余時間都在外院僻靜的書房撰書。
顧延臻和宋盼兒孩子們,都是鬧了一天,此刻大家都累的緊。
特別是顧延臻。哈欠連連。
老爺子也不苛責,道:“那兩個新添的小子,取名了嗎?”
顧延臻一個激靈,瞌睡去了大半,忙道:“……取……取了。原該勞煩爹爹的。又怕……”
“不必廢話。”老爺子打斷他的解釋,“我哪有閑工夫替你給孩子取名而?”而后又問孩子的名字,“是什么字?”
老爺子聽了,點點頭說:“寓意好,也朗朗上口,是好名字。”然后從袖子里掏出兩個荷包。遞給了宋盼兒,“我讓畫琴去了銀匠鋪子,不拘什么買了回來。給他們兄弟帶吧。”
宋盼兒忙起身。恭敬接過了,乃是兩對小小的銀鐲,上面綴了兩顆圓潤的南珠。
家里早已打好了銀手鐲,卻到底沒有老爺子給得有意義。
宋盼兒歡天喜地,給老爺子道謝。
老爺子就道:“知道你們累了一整日。飯也不用上了。回頭送到我的院子去了。只抱了那兩個小子來,我瞧瞧是真。”
宋盼兒忙去叫乳娘抱了來。
一個月過去了。小十瑥哥兒已經長胖了很多,如今有七八斤的樣子,白白胖胖的,甚至可愛;而小十一因為淘氣苦惱,幾乎沒怎么長,他出生才五斤三兩,如今最多六斤,瞧著仍是可憐兮兮的。
老爺子也不拘,一人抱了一回,對宋盼兒說起小十:“瑥小子有福氣,長得憨厚討喜”,然后又看了眼小十一,說,“珹小子機靈聰明,這么小,眼睛就活泛。”
每個孫子都贊了。
宋盼兒心里暖暖的,又道了謝。
又說:“等小子們長大了,爹爹多教導。”
“你們教導就好。”老爺子聲音淡淡的,情緒很溫和,“瑾姐兒和煊哥兒都很好。”
而后,看了眼琇哥兒,沒說話。
琇哥兒小時候頑皮,打破了老爺子的古硯,老爺子記恨至今。那是祖母留下來的遺物,老爺子比命還有珍貴。
顧瑾之想,老爺子和祖母,年輕的時候,感情定是很好的。
她想起了自己和朱仲鈞的前世。
她咽氣的時候,朱仲鈞在非洲訪問。其實人死的時候,可以努力留住一口氣,等到想要見的人。顧瑾之只等到了兒子榕南和養女槐南,沒有等朱仲鈞回來就死了。
她那時候也不覺得,非見朱仲鈞一面不可。朱仲鈞沒回來,她安安靜靜,心無牽掛去了。
她死了之后,朱仲鈞一定連她的遺物也沒有看到過。
依著兒子的性格,母親咽氣的時候父親不在,那么,他定要將顧瑾之連骨灰都搬走,不給朱仲鈞瞧的。
而這會子,朱仲鈞卻住在她家的客房里,和她一樣,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顧瑾之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老爺子看了一回兒孫子,就起身告辭。
顧瑾之要送他。
他道:“不用,畫琴陪著我就好。你個姑娘家,少走些夜路……”
古人以為,姑娘家陰氣重,眼睛又干凈,夜路容易撞到各路神仙。
顧瑾之就依言了。
顧延臻和煊哥兒、琇哥兒一起,陪著老爺子出了內院。
兩個小子又睡了,宋盼兒就斜倚在東次間的炕上打盹,等顧延臻回來再梳洗入睡。
顧瑾之坐在一旁,替她捏腿,緩解酸痛。
顧瑾之的手法,海棠她們怎么都學不會。
“娘。我今日聽到了四姐哭……”顧瑾之把拱洞里偷聽到的情況,說給了宋盼兒聽。
宋盼兒不喜歡二房的人,卻喜歡八卦。
“哭什么?”她果然來了精神。
顧瑾之就笑了笑,把自己聽到的,說了一遍:“三嫂說,二房靠不住,要找大伯…….還說咱們顧家,不是寒門小戶。我瞧著那意思,定是有些大事的。”
宋盼兒恍然想起什么,道:“你這么說。我倒想起,你三嫂的確拉著你的四姐,和你大伯母瞧瞧說什么。我剛剛到身邊。就聽到你大伯母笑著說‘別是聽差了,那樣的人家,怎么至于如此?’等我走過去,她們又不說了,我也沒好問。原來是珊姐兒婆家的事。”
然后又努力想了想。“她才嫁過去一個月,能有什么事啊?你大伯母還說那樣的人家,不至于如此……”
她想了想大戶人家的陰私事,想了很多。
“……是不是四姑爺在外頭有了逃生子,要接進來?”宋盼兒猜測,“或是。姑爺要珊姐兒的陪嫁;也或者,珊姐兒的婆婆用妯娌小姑,壓珊姐兒。挑撥夫妻關系?”
因為大伯母說了,袁家不至于。
袁家也算大族,卻是靠買賣起家的,有錢,沒什么仕途子弟。所以攀上了顧家,想依靠大伯顧延韜的勢力。
袁家有錢。不至于養不起通房,在外頭弄逃生子;袁家富足,不至于要媳婦的陪嫁;袁家依靠著顧家,不至于敢對珊姐兒不敬……
不至于……
宋盼兒猜了半日。
“不是說,新房不能離了人嗎?”顧瑾之問宋盼兒,“怎么四姐嫁過去還幾日,她婆婆就帶著她到咱們這里喝喜酒?足見,他們家是卯足了勁勁兒想要巴結咱們家。一過去就出事,要么袁家姐夫特別不堪,要么就是四姐聽差了……”
二房的幾個姑娘里,四姑娘最沒有主見的。
她不似五姑娘潑辣,也不似六姑娘狠在心里。
旁人給四姑娘一根針,她都能當棒槌。
宋盼兒一想,也是呢。
而后,她又氣四姑娘沒用:“家里有個權傾朝野的大伯,宮里還有個二品德妃的妹子,她隨便抬出一丁點兒,都能壓死袁家。她呢,才嫁過去就哭著回娘家。不中用,她自己先不中用,只會在娘家和妹子們窩里斗,以后的苦日子在后頭。”
顧瑾之沒接話。
要是自己不爭氣,旁人怎么努力也幫不上忙的。
宋盼兒猜了半天,也猜累了,懶得去想。
顧延臻也回了內院。
顧瑾之就起身告辭,回了自己的院子去歇息。
第二天,又是家里的正宴。
大伯二伯等人全部來了。
二夫人和五姑娘不得不來。
宋盼兒就湊到了大夫人身邊,問她:“珊姐兒婆家可是有事?您別瞞我,我昨日都聽到她哭了。你不告訴我,我問二嫂去。”
大夫人笑著,拉著了她,道:“就你機靈。”
然后又壓低了聲音,道,“沒什么大事。珊姐兒的公公,看中了珊姐兒身邊的陪嫁丫鬟聽風,叫了門客和四姑爺討。四姑爺最是孝順,就讓珊姐兒把聽風給她公公。珊姐兒覺得沒臉,又不敢忤逆相公和公公,不知該怎么辦,就哭著跑了回來……”
宋盼兒咋舌。
她猜了半日,都沒猜著這樣。
大夫人說袁家不至于,果然是不至于。
袁家那么有錢,哪里的丫鬟買不著?居然要新來兒媳婦身邊的?
這的確不至于!
宋盼兒又好氣又好笑:“袁家怎么出了這樣的人?他們家生意做得那么大,應該不是珊姐兒這位公公管事吧?”
“四姑爺家里排行老三,他上頭有兩個兄弟,最是精明能干。這些年越過越好,都是姑爺的大哥掌舵……珊姐兒的公公,具體也不知道。我已經派人去說跟珊姐兒的婆婆說了,想要我們顧家的丫頭,送幾個去就是去了。珊姐兒身邊的聽風,是從小的服侍的,斷乎給不的。她婆婆今日一大清早,親自上門跟我賠罪了。只是你不說了出去。”
然后沖二夫人努努嘴,“珊姐兒還要在他們家過日子,要是那位知道了,鬧起來起來,珊姐兒以后越發難了。”
有親說,寧萼和寧萱這對父女的名字,有點像兄妹。哪里是有點像?分明就是嘛。我取名的時候,一定是腦袋抽了,很抱歉!以后寧萱換成寧媗,因前面的太多,就不一一更改,后面一律用女字旁的媗,大家見諒,么么!
還有什么不妥之處,歡迎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