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盼兒這胎,生的特別順。
從羊水破到兩個孩子落地,剛剛半個時辰。
宋媽媽也驚詫不已。
念露就想起七小姐每日都要拉著夫人滿園子逛,三爺還說讓夫人小心養胎。那時候七小姐就勸夫人說,多逛逛,將來生小少爺有力氣。
夫人很疼七小姐,對七小姐的話言聽計從。
果然,如今生的這樣順,定是逛的功勞。懷著身子,要比平常還要多逛。念露默默記下,以后也告訴其他人去。
顧延臻跑進來的時候,宋盼兒已經睡下了。
兩個孩子由兩個老媽媽抱在,在隔壁耳房里睡覺。
顧瑾之帶著煊哥兒、琇哥兒,廬陽王在一旁看。
顧延臻見宋盼兒睡熟,就腳步輕輕退了出去,去隔壁看孩子了。
因為是一胎養倆,兩個孩子都偏瘦小。
先落地的重五斤八兩,后落地的重五斤三兩。
相對于其他孩子,也算不錯的,只是顧瑾之和煊哥兒出生的時候,都是六斤以上的。
有了對比,這兩孩子就小的可憐。
兩人都睡了,臉紅紅的,皺巴巴的。
朱仲鈞和顧瑾之看著,都情緒起伏。
煊哥兒和琇哥兒則沒什么感觸。
煊哥兒甚至小聲嘀咕說:“真丑。”
琇哥兒贊同:“像猴子。”
顧瑾之就噗嗤一聲笑。
顧延臻正好站在身后,輕輕在這兩個小子的頭上,一人輕輕敲了一下:“都出去,盡添亂!”
兩人起身,把位置讓給了父親。
孩子睡了,顧延臻不敢貿然去抱,怕吵醒了他們。
他伸手。每個孩子臉上摸了摸,眼底有淚。
他吸了吸鼻子。
朱仲鈞在一旁瞧著,心里頗不是滋味。
當年他的兒子出生的時候,他只覺得喜歡,卻沒像顧延臻這樣能哭出來。
是不是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個好父親?
他看了眼顧瑾之。
顧瑾之眼睛也有點濕。
這兩個孩子的落地,讓顧延臻一家人高興壞了。
只是,朝中禁止聲樂宴請,洗三禮是不能大辦的。
大夫人派人給顧瑾之送壽桃,并些布料首飾,結果送禮的婆子回來說。三夫人臨盤了。
大夫人忙又叫人來打聽消息。
聽說一胎兩個男丁,大夫人自然也很高興,就連忙叫人去告訴二房。準備好孩子洗三禮。
二夫人一聽大夫人的丫鬟來說這話,臉頓時就變了。
她不情不愿說了句知道。
等那丫鬟一走,她伏枕嗚嗚哭起來。
她嫁到顧家已經十七年了,時刻盼著生個兒子。
當初和宋盼兒起爭執,就是因為宋盼兒笑話她生了三個女兒。生不出兒子,將來還要靠原配的兒子顧晴之供奉香火。
把二夫人氣得吐血。
宋盼兒自己兒女雙全,二夫人心里就存著口氣。
而后,她女兒進宮做了皇妃,可偏偏沒他們兩口子什么事。旁人不知道,自家人還能不清楚?
再拿六姑娘去炫耀。就是打自己的臉。
二夫人存在心里的那口氣,一直不能舒出來。
宋盼兒到了這把年紀還懷著孩子,二夫人原是要笑話她的。
倘若宋盼兒只生了個女兒。二夫人更有借口去看看熱鬧。
如今,宋盼兒一口氣生下兩個男丁……
二夫人哭得越來越厲害。
到了孩子洗三那日,她借口要忙著四姑娘的婚事,讓三少奶奶夏氏代替她送了禮來。
四姑娘定在了九月初八的好日子,要嫁到城西袁家去。
袁家是開香料鋪子起家的。如今在城西有十來家店鋪。這樁婚事,是二老爺自己定下的。
因為對方身家清白。大房就沒有反對。
又因為有錢,二夫人也滿意。
宋盼兒知道是借口,也懶得去戳破,笑了笑。
“……取名了嗎?”大夫人抱著其中一個,笑著問宋盼兒。
“還沒有。”宋盼兒笑了道,“請了紫微真人批命,說滿月再賜名最好。”
大夫人就點點頭。
三少奶奶夏氏也抱起了另外一個,笑著道:“我沾沾三嬸的光。”
她二月進門的,至今還沒有動靜。
家里人怕她忌諱,也不敢在她面前提。
如今她自己說了,大家就都笑了笑。
大奶奶也忙要接過大夫人手里的:“娘,也給我沾沾光。”她也是個生養難的,進門四年多,才得了一個惜姐兒,還多災多病。
大夫人就笑著,把孩子給了大奶奶。
大奶奶和三奶奶妯娌倆,就另外一人送了孩子一對金手鐲。
簡單的洗三禮,家里預備些平常飯菜,招待了大夫人和兩位奶奶。
外院,顧延臻幾個念書時的同窗、胡澤逾也紛紛來賀喜。
他在外院擺了一桌。
這兩個還在,續了煊哥兒之后,一個排行第十,一個十一。
家里的下人就十少爺,十一少爺這樣叫著。
小十很乖,從來不哭鬧,肯吃奶,小臉一天天胖起來。小十一則磨人,一刻也不能松手,吃得又少,宋盼兒給他換了兩個乳娘,到了第三個,他才漸漸好些。
他長得比小十就慢多了,半個月不見什么變化。
小十則是一天一個樣兒。
九月初八,二房的四姑娘出閣,宋盼兒還在月子里,顧瑾之就代替母親去送禮。
二夫人看到是她,沒個好氣,當著眾親戚說:“……我們雖然是白衣,卻也和你們家一樣。珊姐兒出閣,也是大事,偏偏派個閨中姑娘來吃喜酒,什么意思。你娘眼里也忒沒人了。”
“二伯母,我娘還在月子里!”顧瑾之不見惱怒。笑著對二夫人道,“八月十五生了兩個弟弟。當時您忙,就沒去喝洗三酒,怕是忘了也未可知。”
然后,想了想,又道,“一胎生了兩個弟弟,辛苦是常人不及的。二伯母可能不知道,懷男胎最傷人,我娘的月子。是要坐兩個月才能修養回來。您問問人,這話不差的,您多體諒。”
二夫人的老臉。一下子又紅又黑,氣得恨不能甩顧瑾之一耳光。
顧瑾之這是笑話她沒有兒子。
親戚里卻都抿唇笑。
大家看好戲的瞧著她們倆。
顧瑾之不等二夫人回答,笑著先走開了。
陪著顧瑾之來的宋媽媽連忙追了上去,擔憂跟她說:“姐兒不拘這些,可到底落下牙尖嘴利、頂撞長輩的名聲。將來……”
將來和宋盼兒一樣,被京里望族的女眷們笑話。
宋媽媽這話沒敢說,只得臨了換了詞,“將來人說咱們家姑娘輕浮不尊重,可怎么是好?”
顧瑾之笑了笑:“媽媽,我又不用說親。要端莊溫婉賢良,旁人笑話就笑話,與我何干呢?可也不能任由二伯母大庭廣眾指鹿為馬。說我娘親的不是。”
宋媽媽苦笑。
二夫人被顧瑾之氣了一回,跑去大夫人那邊哭,說顧瑾之目無尊長,在親戚們面前讓她沒臉。
大夫人素來知道二夫人的性格,她心里原就因為宋盼兒生子不順。如今還不借口刺刮幾句?
三房的瑾姐兒,平日里瞧著清雅不語。卻是能得了太后的喜歡,她能讓二夫人討到便宜?
大夫人不理會,笑著安慰了幾句,說:“童言無忌。孩子嘴里,能有什么狠心的話?別是你多心了。今日可是珊姐兒的好日子,你可別叫珊姐兒也不痛快……”
六姑娘不痛快了,所以她到了宮里,就沒二房什么事。
四姑娘嫁個富貴婿,將來也能幫襯娘家一二,可千萬別也得罪了。
二夫人這才抹了淚,重新上了妝容,去外頭待客。
因為宜延侯寧萼到處說顧瑾之的壞話,顧家這些親戚們,都知道了顧瑾之治好了太后,如今是太后和皇上面前的第一紅人,更知道皇帝還罰了宜延侯禁足。
他們不知道其中的緣故,還以為是幫顧瑾之出氣。
好些小姐們,過來和顧瑾之搭訕。
顧瑾之也一一跟她們閑話幾句。
只是遇到邀請她去家里玩,或者約定去顧宅拜訪她,她才用明確推辭:“每日有功課,走不開的。”
“娘親做月子,只怕招待不周,多謝美意了。”
應酬得八面玲瓏,倒也不顯得孤傲。
回家的路上,她就斜倚著大引枕,睡著了。
到了府里,馬車徑直進了大門。
在垂花門前,馬車停了下來,顧瑾之才醒。
宋媽媽攙扶著她下了馬車。
她對宋媽媽道:“您快去吧,我回屋換身衣裳。”
宋媽媽道是。
顧瑾之獨坐了青幃小油車,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進門,祝媽媽等人就拉住了她,聲音興奮又快意的說:“瑾姐兒,瑾姐兒,那個宜延侯啊,他果然中風了!從昨兒夜里起,半邊身子動不得!今早你出門去老宅那邊,剛走,寧家就來了人,接您去再給宜延侯看病呢!”
顧瑾之忍不住嘆了口氣。
發病比她預料的還要早。
她以為能拖半年,哪里知道,才三個月就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