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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盼兒身邊的幾個大丫鬟里,念露是最平和安靜的性格。
她從來不去爭什么。
倒也不是天生不求進取,而是覺得自己比不過,爭閑氣不知所謂,還惹夫人不高興。
她勤勉細心,也是長處。
慕青得寵,芍藥心里會很不舒服,念露卻無所謂。
慕青為人沉穩干練,能媲美海棠,又擅制點心,夫人和小姐少爺們都喜歡她,這是念露沒有的。
比不了,就沒有必要去嫉妒。
只是芍藥很看不慣慕青。
雖然在夫人面前不敢表露出來,背地里少不得嚼些口舌,無非是說慕青原本是大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三夫人不過隨意一句話,她就棄了大夫人,跟了三夫人來了。
不是個薄情寡恩攀高枝的,就是個心懷不軌的。
這是芍藥對慕青的看法。
念露則覺得,她們夫人真性情,比大夫人的脾氣要好琢磨得多。她們夫人的確有時候愛動怒,但發過脾氣也就過去了,從來不胡亂遷怒。
摸準了夫人的脈,什么時候說什么話,就不會得罪夫人。
而大夫人呢,就有些猜不透的。
都是做下人,哪里不是一樣?
一樣的衷心服侍主子,什么薄情不薄情的?
那次三元坡胡同那邊的大老爺生病,夫人留慕青在七小姐身邊服侍,回來之后,慕青神色就不對。
而后,她悄悄讓角門上的小廝拿了包東西出去。
念露那次看在眼里,心里疑惑。
不會讓芍藥猜對了,慕青真的對夫人不利吧?
旁的還好,敢害夫人,念露是不依的。
就像今夜。服侍了夫人那邊歇下,念露幾個住在正院后面的耳房里,也各自安歇。
今夜是芍藥值夜。
念露坐了會針線,眼睛有些澀,就起身跑到了杯茶,坐在窗前喝。
然后,她聽到了院門打開的聲音。
她只當是哪個小丫頭夜里胡亂跑出去玩。
快要上夜了,各處的角門也要落鑰。小丫鬟們不懂事,回頭夫人又要罵她們幾個大的沒管教好。
念露就悄悄跟了出去。
然后,那身影走的很快。
念露越發奇了。輕步緊跟了幾步,卻發現是慕青。
她有點尷尬。
慕青大約是到院子里逛逛。
她原本就不是和念露、芍藥等一起長大的,只怕心里也疑惑這些個大丫鬟不喜歡她。
倏然念露又跟著她。只怕她多想。
念露就趕緊停住了腳步,想回去,卻見慕青出了角門,直徑往二門那邊出。
出了二門,就是外院。
這么大晚上的……
念露心里不踏實。就悄悄跟了上去。
慕青倒沒有出二門。
她在角門邊上,和一個小廝說話。
遠遠的,念露也聽不清她說什么。
而后,她將懷里的一個荷包遞給那小廝,又叮囑了幾句。
見左右沒人,又急急忙忙回了內院。
念露心里開始掙扎。
內宅禁止私相授受的。不管慕青遞什么出去,這樣偷雞摸狗的,夫人肯定是不容許的。
可念露又沒有抓到證據。
她平白無故去說慕青的壞話。夫人只當她嫉妒,反而讓自己吃虧。
告訴芍藥吧,芍藥定要借題發揮,先吵起來。
夫人懷著身子,吵起來夫人也難過。
念露慢騰騰的。一路上想了很多。她記得前些日子七小姐的乳妹葳蕤問她要些新鮮的花樣子,說給七小姐做小衣繡上。
七小姐不擅長針線。所以最喜歡些精致的花樣子。
可念露整日和新進的那些小丫鬟們打交道,生怕她們做錯了,一刻也不敢她們偷閑,竟忘了。
想著,她就借口這件事,往顧瑾之的院子去了。
顧瑾之正在聽葳蕤說這件事:“……兩位姐姐都是夫人身邊得力的,撞破了大家不好看,我也不知道她們具體做了什么,就折了回來。”
祝媽媽在一旁贊道:“好孩子,你做得對。”
幼荷也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夫人那邊的姐姐們,輪不到咱們管。咱們只要服侍好姑娘。”
顧瑾之則沉默沒說話。
對于慕青,她從來也沒有多疑惑過。
慕青性子沉穩內斂,比起家里的其他丫鬟,她的確是能干些,有幾分海棠的樣子,不怪母親喜歡她。
她也本分,言語舉止都透出來的都是規矩,從來不見她有什么妖佻的。
這一點,宋盼兒和顧瑾之都放心。
突然她行這樣不規矩的事,顧瑾之心里就頓了頓。
正說著,小丫鬟進來說,夫人身邊的念露姐姐來了。
幼荷和葳蕤嚇一跳。
特別是葳蕤,無助望著顧瑾之。
難道是她方才被念露發現了?
“快請了她進來啊。”顧瑾之笑了笑,然后對葳蕤道,“她發現了,還敢上門質問不成?你想多了……”
葳蕤笑了,迎了出去。
念露就把自己忘了給葳蕤花樣子的事,解釋了一遍:“……我先給妹妹畫一張吧。”
已經起了更,宋盼兒那邊定是睡下了。
念露再著急,也不應該這個時候跑到顧瑾之這邊來。
大約是她剛剛跟蹤了慕青,沒有回正院,徑直來了顧瑾之這邊。
葳蕤道謝,出去倒茶。
顧瑾之又讓祝媽媽和幼荷也先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顧瑾之和念露的時候,念露把慕青的事,說給了顧瑾之聽:“……奴婢告訴夫人,怕夫人覺得奴婢嫉妒挑事,反而誤了正事。奴婢沒有半句謊言。慕青這是第二次給外頭遞東西。”
“我相信的。”顧瑾之笑著道,“姐姐放心,這件事我記下。明日自有主張。快要落鑰了,姐姐先回去吧,免得母親問起來沒法子交代。花樣子過幾日得了閑再給葳蕤畫。”
念露道是,也不墨跡。
她重新拿了盞宮燈,起身快步走了。
等念露一走,眾人都問顧瑾之,念露來干嘛。
顧瑾之就說了一遍。
又叮囑她們:“你們先別說出去。先知道慕青到底有什么隱情。無故吵出來,夫人生氣,都是你們的不是。”
幾個人忙說不敢的。
一夜無話。
次日,顧瑾之早日梳洗了一番。去了母親那邊用早膳。
朱仲鈞也一早就來了。
慕青和念露在一旁服侍。
念露神色有點忐忑,幾次看顧瑾之;慕青卻坦然,沒什么表情。
宋盼兒眼睛尖。很快就留意到了念露的異樣。
她先不動聲色。
吃了飯,顧瑾之陪著她出去散步。
煊哥兒和朱仲鈞跟在后頭。
顧瑾之今日走的路,和往常不同。
宋盼兒就問她:“咱們要出二門嗎?你徑直牽了我往外走。”
慕青這才變了臉。
這是她昨晚出去的路。
顧瑾之笑著道:“沒來過嘛。娘,那邊有個角門,是通往哪里的?是不是連著廬陽王府?”
宋盼兒想了想。她也不太清楚。
正好門上有小廝看著。
看到宋盼兒等人來,他忙開了門。
慕青臉色更加難看。
開了門一看,外頭是條小巷,并不通廬陽王和南昌王府,而是通到了后街,有個小小的街道。賣些零散東西。
宋盼兒就讓小廝又關緊了門:“這是魚龍混雜。最是不安全的。要是哪位婆子或者丫鬟圖省事,開門買東西,引進來不干不凈的人。可怎么是好?”
那小廝連連道是。
宋盼兒仍覺得不妥,走了幾步對慕青說:“你去告訴他,把那門封了,鑰匙拿來咱們管著。把他令派到其他地方去。這里開著門,原是房門廚房上的婆子們進出。如今想了想。著實不妥。怕有陰私齷齪事。”
慕青的臉色就變得很難看。
念露也忐忑。
宋盼兒心里疑惑。
這兩丫頭是怎么回事。
顧瑾之把宋盼兒往這里帶的,她定是知情。
回去盤問女兒好了。
宋盼兒就沒當眾說什么。讓慕青快去,轉身帶著他們往回走。
廬陽王和煊哥兒走在后面。
煊哥兒不想和他一起,就快步擠到了顧瑾之身邊。
廬陽王四處打量著。
顧宅這院子,緊挨著南昌王府和廬陽王府,三面相連,皆有院墻相接。
先皇原是打算賜給公主的。
兄妹或者姑侄之間,也不用忌諱什么,就索性沒有另設院墻,三家各有墻頭相連。
可如此住著顧家,就有不妥之處。
朱仲鈞目光轉了轉,四處打量了一番。
逛了一圈,消食也差不多了。
宋盼兒腿有點酸。
顧瑾之就幫她捶腿。
她把其他人遣出去,只留了念露。
芍藥心里微訝:念露惹了什么事?
宋盼兒并不說話,只是闔眼假寐,任由顧瑾之幫她推拿祛勞。
念露心里七上八下的。
片刻后,慕青也回來了,手里拿了鑰匙,交給宋盼兒:“……那小廝交給了外院的司箋,說令派在車馬處服侍。”
宋盼兒輕輕點了頭。
而后,她聲音突然一厲,道:“你們倆,跪下!”
念露和慕青各自心里有事,聽到厲喝,腿一軟,立馬就跪在宋盼兒的面前。
“才多大的小丫頭,敢在我面前弄鬼!”宋盼兒沉聲呵斥,“平日里待你們太寬和了吧?念露先說,到底怎么回事?”
“娘……”
顧瑾之剛出聲,宋盼兒就瞪了她一眼:“你等著,有問的時候。我先問念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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