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塵埃中的往事(二)
“奧登，今年你多大了？”歐里肯微瞇著眼睛問。
“奧登今年已經五歲了哦，已經可以跟海德先生讀書了哦！”奧登興奮地說：“那么先生您的名字是什么呢？您來自哪里呢？”
“我……我來自一個很遠的地方，我的名字叫歐里肯。”地獄獨角獸王多少有些厭倦了和小孩子虛與委蛇：“我現在很累，奧登。”
楊海皺起眉頭：“他不考慮用一下假名嗎？”
“假名？”提德里亞白了楊海一眼：“poseidon，你在想什么？”
“啊！我忘記了。”楊海一拍腦門。
歐里肯這個名字肯定是假名，因為惡魔是不會讓別人知道自己的真名的，惡魔最大的弱點就是自己的名字，掌握了一個惡魔的名字，也就掌握了這個惡魔的生死。惡魔的名字只有自己知道。
地獄獨角獸并不是惡魔的一種，知道了他們的名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地獄生活了那么多年，他們一定被那里的規矩同化了。
“我知道，先生你要去我家里嗎？我做的飯可好吃啦！”奧登滿是期待地說。
“……”歐里肯這才想起眼前的人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根本聽不出自己想要和他拉開距離的畫外音。
但是歐里肯轉念一想，反正就這樣到了龍蝦人的村落自己似乎也沒有地方可去，還不如就在奧登那里借宿一下，等到人們習慣了自己的存在自己才能方便行事。歐里肯是一個非常小心謹慎的人，雖然他覺得在這樣偏僻的地方應該不會出現什么能夠威脅到自己的高手，但是他還是決定先觀察一下環境再執行自己的任務。
“好吧。”歐里肯漫不經心地按照主物質位面的人的風俗習慣問道：“你自己做飯嗎？你的爸爸媽媽一定很省心吧。”
小奧登臉上興奮的表情漸漸退散了。
“家里只有我一個人……”
歐里肯還沒反應過來：“那你父母呢？”
“媽媽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爸爸也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奧登撅著嘴說：“海德爺爺這么告訴我的，瑪哈大嬸也是這么告訴我的。可是很遠很遠究竟是有多遠呢……爸爸媽媽從來都沒回來過，薩金的爸爸也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在一個叫博得之門的地方當傭兵，總是給薩金寫信，可是爸爸媽媽從來都沒給我寫過信……”
“這……”歐里肯有點明白了奧登的話，點了點頭：“不錯。”
“嗯？”奧登沒太聽明白。
“沒事。”歐里肯笑了笑。父母雙亡，這是最好的，少了自己很多很多的麻煩。
楊海皺起眉頭：“唔，這個男人也太冷血了。”
“他是一只惡魔，poseidon。”提德里亞搖了搖頭：“你還能指望什么。過去發生的事情是不可改變的，你得平心靜氣地看待這件事情，不然很有可能惹來麻煩。在這里，情緒的過于劇烈的波動可能會讓我們前功盡棄的。”
楊海點了點頭。
小奧登帶著歐里肯走到了村子的前面，村子的守衛們都是擁有幻化為人形的能力的成年龍蝦人，看起來和人類的村落并沒有什么不同。守衛們利索當然地攔住了歐里肯。
“小奧登！”一個孔武有力的大個子面色不善地問道：“這個人是誰？”
“胡戈隊長，我剛剛把歐里肯叔叔從海灘上救回來，歐里肯叔叔很累，現在需要休息。”小奧登漲紅了臉說道。
“不行！”胡戈隊長虎著臉說：“深巖漩渦那邊異動頻繁，惡魔的入侵近在眼前，我們必須加強警惕！”
胡戈隊長雖然這么說，但就連他的手下都多少有點不以為然的神色。大概這些龍蝦人覺得惡魔的入侵這種事情離他們的生活實在是太遙遠了，感覺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
可是胡戈隊長說了算，這個男人神色嚴肅地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歐里肯。
雖然歐里肯在盡力控制自己，但是他眼中還是流露出了濃烈的不屑以及嘲諷。
“小子，你不服氣？”歐里肯面色蒼白地咳嗽了幾聲：“雖然我剛在大海里漂浮了幾天，渾身泡得浮腫，沒有力氣，但是解決你這種尿布還沒換下去的年輕人還是不成問題的，要不要我們比劃比劃？”
楊海吐了吐舌頭：“就一個間諜來說，這個家伙太驕傲了。”
“據我所知。”提德里亞頓了頓：“地獄獨角獸王只是太驕傲了而已。雖然圣戰那段時間的歷史不見了，但是之后的事情我還是多少知道一些，兩百多年以后，好像就是因為歐里肯的驕傲刺傷了新的地獄之主，于是他才被放逐的。不是每一個君王都像坎達爾那樣的明君，可以容忍自己的手下比自己才華橫溢一百倍的。”
“歐里肯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家伙？”楊海有些驚訝地問，想要在歐里肯的身上找到才華橫溢的痕跡。
“……雖然他的戰斗力比埃文斯差遠了，但歐里肯的才華與埃文斯齊名，你在想什么啊！”提德里亞嘆了口氣：“你也太水了吧？”
楊海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你說什么？”胡戈隊長瞪著眼睛走了過來，大聲地咆哮著。
就連旁觀的楊海都覺得耳朵震得生疼，小奧登的眼里噙著淚，
歐里肯冷笑了一聲，隨手從地上拾起了一個土塊，彈向了胡戈隊長。
小小的土塊就好像是一雙看不見的大手一樣，雖然胡戈隊長用斧子擋住了，但是依然無法阻止巨大的推力將自己推出幾米遠，然后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你這個狗娘養的夜精靈！我要殺了你！”
胡戈隊長憤怒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大聲咆哮著，他的手下們捂著耳朵拉住他——這可真不是一個容易的活兒，因為必須要用一只手來拉人，這樣一來他們就只能捂住一只耳朵——而歐里肯呢？他坐在地上，裝做在海里漂了好幾天體力不支的樣子，同時還用蒼白的不屑地微笑來刺激胡戈隊長。
胡戈隊長被氣瘋了。
就在大家差不多被胡戈隊長吵死的時候，一個老者從村子門口走了出來。
老者一出現，胡戈就像是犯錯的小孩子一樣蔫了下來。
“海德族長……您怎么來了……”胡戈嘟囔著說，聲音和蚊子差不了多少。
“沒卵蛋的家伙。”歐里肯哼了一聲。
“你可以說胡戈是一頭活力四射色狼，但是說他沒卵蛋，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海德族長面色平靜地說。
“族長！”胡戈滿臉通紅地說。
“大海里漂來的客人，請隨我來。”海德背著手轉身離開了。
“海德爺爺！”小奧登急切地說：“歐里肯先生很累了！”
“哦？”海德瞇起了眼睛，打量了歐里肯一眼。
歐里肯依然是玩世不恭的笑容。
“那就明天再說。”海德點了點頭：“不過遠方而來的客人，想要走進這座村子，你必須先發一個誓。恕我失禮，但是現在正是敏感的時刻，我相信你能夠理解。”
“你說好了。”
“用敬語！”胡戈隊長怒吼道。“沒教養的家伙，沒人告訴你稱呼老人家要用您？”
“去你mb。”歐里肯平靜地說。
胡戈虎吼了一聲，就要沖上來，被海德一個手勢打住了。
“稱呼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海德平靜地道：“況且，目測來看，遠方而來的這位客人，你的年紀可比我大多了。”
歐里肯的眼神中難以遏制地出現了震驚的神色，但那一刻他是低著頭咳嗽的，等到抬起頭來就恢復了古井無波。
“我沒你想象中的那么老。”歐里肯說。他反應過來剛才那句話說不定只是一種測試，自己的易容術登峰造極，絕對不是這個什么力量都沒有的普通老頭能夠看破的。
海德仔細地盯了歐里肯一段時間，什么破綻都沒發現，點了點頭，說道：“那么客人，請您發一個誓，然后村落歡迎你。”
“說吧。”歐里肯淡淡地道。
“我要您用您的真名發誓，您不是一個惡魔，否則就讓你的名字被所有人知道。”海德輕聲道。
“好。”歐里肯點了點頭：“我用我的名字歐里肯——”
“真名！”海德喝了一聲。
“我的真名就叫歐里肯，你這個瘋老頭。”歐里肯才沒那么容易上當：“好，既然你不放心，我用我的真名發誓，我不是一個惡魔，否則就讓我的名字杯所有人知道。”
老頭，你也算是個成精的狠人，但是遇到勞資，算你倒霉。
如果我是一個惡魔，那現在肯定已經進退兩難了。很可惜，我不是。
地獄獨角獸從來就不屬于惡魔一族。
今天吃得虧，以后我早晚會找回來的！
“很好，年輕人。”海德族長抬起眼睛，輕聲道：“你暫時通過了考驗，進來吧。”
歐里肯哼了一聲。
“你們村子里的人可真是不友好。”歐里肯對奧登說。
小奧登吐了吐舌頭：“其實奧登爺爺和胡戈隊長都是好人。”
“嗯，是這樣嗎……”歐里肯臉上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他對胡戈眨了眨眼睛，然后裝做看不到胡戈愕然的樣子，走進了村子——
小奧登的家很小，很窄，但是卻異常干凈整潔。奧登有些靦腆地說：“歐里肯先生，您累成這個樣子，還被他們在村子外面責難……”
“無所謂的，不過是一些凡人而已。”歐里肯擺了擺手。
奧登不知道該對這些話說什么……或許對他來說，凡人這兩個字都很難理解吧。
“您先休息一下嗎？晚飯做好了我會叫您的。”奧登只好這么說。
歐里肯點了點頭，自然得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樣，奧登也沒覺得什么，做了個鬼臉就去做飯了。
“無聊的小孩子。”歐里肯有點無奈地說。
歐里肯來到一個新的環境里面之后習慣性地先打量四周，不過這個木房子實在是太小了，只有三個部分組成——一個廚房，一個臥室，還有一個小院子。或許那個院子不能算是房間里面的，因為院子里面空曠無一物，空出一個院子也不過是出于龍蝦人的建筑習慣而已。
歐里肯的眼睛漸漸變成了紫色，他想要看一看奧登在做什么。
對于一個在地獄中的爾虞我詐中滾爬出來的人來說，歐里肯無論到哪里都保持著足夠的警惕。
小奧登正在費力地搬著一個有點沉重的大鍋，看起來這個重量既來源于鍋本身，也來自于鍋里面的水。
在歐里肯的注視之下，小奧登站在一個小木梯上面，打開了上面的櫥柜。櫥柜里面很空，小奧登站在梯子上看著那個菜櫥，后從那堆不太多的蔬菜里面分出了一小把來，從梯子上面爬下來。
但是他隨即又爬了上去，從剩下那堆蔬菜里面又拿出了一把，然后他的動作停住了。
歐里肯看到小奧登咬了咬嘴唇，然后把櫥柜里面所有的菜都拿了下來。
整個櫥柜變得空空如也，小奧登關上了柜子，費力地洗凈了那些蔬菜，然后小心地放進了鍋子里面，臉上露出了輕松滿足的微笑。
歐里肯有些發怔地看著這一切，嘟囔著：“無聊的小孩子。”
然后嘆了口氣，走到了廚房里面。
奧登發覺了歐里肯的到來，轉過頭來，有些歉意地問：“對不起歐里肯先生，我吵到你了嗎？”
“是啊。”歐里肯點點頭：“你做飯的聲音實在是太吵了。我睡不著。”
歐里肯說著，洗干凈了手，把那些蔬菜撈了出來：“不好意思，我是肉食動物，你這些東西我吃不了，我看我們還是去找些別的東西吧。”
說著將這些蔬菜重新放回了櫥柜。
“跟我來。”歐里肯說。
他們走出了村子，重新來到了海邊，歐里肯游到了海里，捉了一些魚，然后就在沙灘旁邊做起了烤魚。
夜里溫暖而明亮的篝火映照在歐里肯線條冷峻的臉上，小奧登包著膝蓋，將下巴埋在手臂中，好奇地看著歐里肯烤魚的動作。
“不能離火太遠，這樣無法受到炙烤，也不能離火太近，容易受熱不均。”歐里肯一邊轉動著手上的木枝，一邊跟小奧登說著烤東西的要領：“最重要的就是要把肉里面的油脂用高溫給烤到外面，讓這些被炙出來的肥油均勻地流淌在每一寸肉的表面。外部可以適當地焦一點，但是里面一定要嫩，不然會影響口感。喂……我說了這么多，你要不要自己來試一試？”
“要！”
小奧登用力地點著頭，用力地回答著。
“干得不錯。”歐里肯看著奧登在有模有樣的轉動著樹枝：“男人一定要學會烤肉。”
“為什么呢？”奧登睜大眼睛問。
“學會了怎么烤肉，你才能照顧自己，在這個無依無靠的世界上，自己一個人活下去。”歐里肯有些出神地道：“我……我的父親就是這樣和我說的。我小的時候，他教我怎么烤肉的時候說的。”
“烤魚嗎？”奧登好奇地問。
“不是，烤的是一些有點危險的東西，不過……要領是差不多的。”歐里肯道：“離火太近了！遠一點！”
“哦……”
“你沒有父親，我來教你這些也還不錯吧。幸運的小子。”
奧登生氣地說：“歐里肯先生！我有父親的！他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歐里肯愣了一下，看著奧登眼里閃爍的淚光。
“對不起……奧登。”歐里肯聳了聳肩：“你有父親的。”
聽到歐里肯道歉，奧登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他絞著手，低著頭，翕動著嘴唇不知道該說什么。
“奧登，你的魚！”歐里肯喝道：“轉，不然就糊了！！”
“啊啊！”奧登一下子就手忙腳亂，看到奧登有點狼狽的樣子，歐里肯哈哈大笑了起來。
“歐里肯先生……你……”奧登也一下子就破涕為笑：“你……哎呀！”
那天，歐里肯撈了好多好多魚，他們烤肉烤到了很晚很晚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