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天訊通知蘇若水,卻意外地得知蘇若水也買好了東西,正在往出口那邊走去。
不知道為什么這次蘇若水沒有磨磨蹭蹭,當然,這是好事,他以為自己要在門口等好久呢。其實蘇若水還是個挺利索的女孩子,不過是化妝的時候時間用的比較多,只是楊海不解風情,無法理解而已。
兩個人一見面,蘇若水看到楊海抱著的那個沒有商標的包裝盒,頓時就嘆了口氣:“這個……熊大少爺,你是不是對沒有商標的東西情有獨鐘啊?”
你的衣服沒有商標,鞋子沒有商標,吃的餅干沒有商標,現在就連給人家送的禮物都沒有商標……
“……”楊海無語了一下,“這個本來就沒有商標,是我買零件自己拼的游戲機。”
“買游戲機干什么?”蘇若水嘆了口氣:“夢靈他們家沒有游戲芯片。”
“我連游戲芯片一起賣了。”楊海解釋道:“只要把能量磁條放進去就能玩。”
現在不比一千多年前的電能時代,現在已經是一個純能源時代了。各種能源最終都會封存在能量磁條里面,并由能量輪軸最終轉化為需要的能量來維持機器的運行。聽楊海除了“電池”這樣的消耗品之外一條龍服務,蘇若水才點了點頭:“看不出來嘛,你出手倒是挺大方的。游戲芯片呢?也是買空芯片然后自己寫的?”
蘇若水不奇怪楊有這個本事,蘇銘還說呢,“楊海這個小子是個人才啊”。要是沒兩把刷子也當不起蘇銘的夸贊。
楊海嗯了一聲。
“好吧,”蘇若水說:“我們今天不去了。”
“啊?”楊海不明所以:“可是……”
“剛才陳燈哥哥來天訊了,好像是夢靈他爸媽病情惡化了。”蘇若水有些擔憂地說。“我們明天再去看望他們吧。”
楊海聽糊涂了:“剛才聽你說,那兩個孩子不是父母已經不在了嗎?”
“別隨便咒人家!”蘇若水輕輕打了楊海一下,不滿地說:“唉,既然你來幫忙,我就跟你講明白這件事情。”
他們兩個人來到超級市場門口的托運處,將自己買的東西放在這里,用高空軌道專線運回遠星,然后拉著手走出了超級市場。
這次再拉手的時候,不在氣頭上,兩個人的怨氣就都小了一些。蘇若水把事情完整地和楊海說了一遍。
事情起始于一個人——陳燈。他是職業戰隊火霄的隊長,也是一個職業玩家,在遠星進行日常訓練。陳燈和蘇若水是朋友,他小時候父母離異,都不愿意撫養孩子,于是留下他孤獨一個人,全靠鄰居趙家夫婦接濟,最后才學有所成,通過了半職業聯盟的考核,然后因為成績優秀成了一名職業玩家。
聯邦的救濟制度很健全,就算沒有生活來源,也能受到教育、長大成人。但是職業玩家的培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非常燒錢,官方不可能開設這樣的慈善課程,聯邦的經濟承受不起。能夠在這么艱苦的條件之下成為職業玩家,光憑這一點就讓楊海不得不暗贊一聲,心生敬佩——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值得肯定。
在今天之前,楊海只是對陳燈稍有印象,因為GAME-I這款游戲。做為最成功的IEC系列游戲,GAME-I以現實職業玩家世界為依據而制作,游戲者在里面的角色是俱樂部IEC,在游戲里面經營團隊。
因此所有的職業玩家在里面都有自己的擬真人物,陳燈的話……楊海不太記得他的數據,因為好像沒什么出彩的地方。但是他記得陳燈是某個職業戰隊的隊長,原來這個戰隊叫火霄。
“然后呢?”楊海問。
“趙叔和趙嬸都在能源企業工作。”蘇若水搖了搖頭,低沉地說:“有一次發生能源泄露事故,他們兩個人就在輻射源旁邊,然后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陳燈大哥成為了職業玩家之后,倒也能賺很多錢,但是基本上都貼給醫院了。維持植物人的生存需要一大筆錢,光是護理費就不少,留下兩個孩子在家里,唉……”
“貼給醫院?”楊海皺起眉頭。
陳燈不是什么特別高端的職業玩家,因此可以肯定,退役之后不會有職業團隊聘請他去做IEC,而楊海也知道陳燈恐怕沒有去做IEC的能力,因為職業玩家里面,在商業手段、領導力、團隊意識等等項目上面同時到高分的人并不多,而陳燈并不在其中。但是如果不能退役之后擔任IEC以繼續游戲生涯,那么想在這個圈子里混下去好像就只能去當打金農民了,或者退而求次,去不知名的學校當一個教授。
但是無論是游戲系的教授還是打金農民,收入都不算高。他把年輕的時候賺的錢都用在維持兩個植物人的生存上面,那他自己老了之后怎么辦呢?
別的不說,這份情意就彌足珍貴了。
楊海嘆了一口氣,問道:“那個……趙叔和趙嬸他們家人沒有申請過聯邦和慈善組織的救援嗎?”
“當然申請過,但是,”蘇若水黯然道:“行政官員認為他們不能再對社會作出貢獻,因此也不能享受社會的回報,所以就拒絕了。聯邦公平而冰冷,他們認為你能工作,創造價值,就會救濟你;認為你沒有價值了,不會出一分錢的。而醫院給出的鑒定結果是,趙叔他們很難醒過來,慈善組織也不愿意往里面白扔錢,他們都去救援那些希望更大的病人了。”
楊海不敢相信地說:“白扔錢?什么叫做白扔錢?慈善組織本來就是白扔錢的啊,還管什么希望大不大,要是有一點辦法,至于求到他們頭上嗎?這還叫什么慈善組織呀!拆了算了!”
怎么聽上去像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和諧天朝黑十字會呢?楊海心里面憤憤不平。
“別說他們了,指望別人幫忙,到底不如指望自己。”蘇若水嘆了口氣:“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自古以來人情冷暖就是如此了。他們知道趙叔趙嬸家里一貧如洗,就算得了救濟款,也要扔進治療病人的無底洞里,他們是得不到半點回扣的,所以——”
“回扣?”楊海瞇起眼睛。“回扣?”
“看開一點。”蘇若水握著楊海的手緊了緊,“趙叔和趙嬸留下了兩個孩子,一個女孩兒叫趙夢靈,一個男孩兒叫趙夢雄。這兩個孩子從小吃不上喝不上,要不是有陳燈哥哥勉力照顧著,早就不知道淪落到什么地步了。可是陳燈哥哥畢竟常年在外,戰隊也是很辛苦的,他沒有辦法放棄自己的工作,我就經常來幫他照顧一下這兩個孩子。給他們買點禮物,收拾收拾房間,也算是盡一份心吧。”
蘇若水說著,眼圈有點紅了:“夢靈和夢雄都很懂事,夢雄今年才6歲,就說將來也要去做職業玩家,賺錢救活爸爸媽媽,還要照顧將來的陳燈哥哥。他才六歲,就知道將來陳燈哥哥的日子不好過,我高興他這么懂事,可是……這么小的孩子……”
這么小的孩子,就承受著生活的困苦與艱難,太可憐了。
楊海一時說不出話來,他從小過得是錦衣玉食的生活,沒見過這樣的日子。看蘇若水眼睛紅紅的,很難得地善解人意了一次。
他轉移話題了。
“你剛才說,今天下午不能去了?”
“嗯。”蘇若水把一縷頭發攏到耳后,有些擔憂地說:“剛才陳燈哥哥說醫院那邊來新的消息了,是關于趙叔趙嬸的病情的。所以陳燈哥哥和夢靈夢雄都去醫院了。”
“我們也去看一看?”楊海建議道。
“我……我不想看到趙叔趙嬸現在的樣子。”蘇若水搖了搖頭,打了個寒顫:“我去見過一次,他們兩個人已經瘦得不成樣子了,身上插滿了管子,我還在門后聽到那些醫護人員在議論,說……說……”
“什么?”楊海皺起眉頭。
“說他們在搬床的時候差點碰掉了氧氣管,”蘇若水打了個冷戰:“另外一個人說碰掉了……碰掉了更好,人一斷氣,也算為他們家人減少負擔。他們說話的聲音又生又冷,好像人命就……”蘇若水說著小聲哭了起來:“楊海,我害怕……”
看著蘇若水哭了起來,楊海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更習慣那個叉著腰沖他瞪眼的蘇若水,那個飛揚明媚、單純快樂的小女人,雖然那個時候他會在心里抱怨,可是也好過現在這個樣子。楊海心里面也是怒火中燒,無論如何,醫院的這種做法也太可恨了。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他有能力教訓那些醫生,可是世界上最不能得罪的兩種人,就是醫生和老師。把醫生給得罪了,然后把趙叔和趙嬸留在那里給醫生整治嗎?
想起千年前的華夏國,那個時候教育事業和醫療事業成為了人民的兩大負擔,生得起孩子上不起學,去醫院看一次小病也要花一大筆錢,本該是社會公益性質的兩個行業卻產業化,而唯物主義缺乏精神上的信仰,最終走向墮落,引發了一系列惡劣的后果。
尤其是醫生和教師的失德,行為尤其惡劣、不能容忍、令人發指。
學生在老師面前天生處于弱勢,病人在醫生面前天生處于弱勢,這和能力根本就沒有關系。
只是沒想到,在標榜正義與公平的聯邦的今天,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們明天去看那兩個孩子吧。”楊海只能這么勸慰:“他們會喜歡我們的禮物的。”
蘇若水擦干眼淚,點了點頭。
“嗯,楊海。”蘇若水可憐兮兮地問:“我是不是哭花臉了?我現在是不是特別難看?”
“假如,”楊海想了想,說道:“假如眼淚能讓你花臉的話,我就不用費那么大的力氣洗掉你往我臉上畫的東西了。”
蘇若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我哭得樣子是不是特別難看?”蘇若水追問。
楊海聳了聳肩膀:“還可以吧……”
“一看就知道你又在敷衍我。”蘇若水沒好氣地說。
“那我就說了。”楊海道:“我不想讓你誤解。”
“誤解什么?”
“誤解你自己有受虐狂的潛質。”楊海認真地說:“但是我覺得今天哭起來的你,比以往都要美麗。”
蘇若水覺得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哼,你還不是拐著彎兒說我是受虐狂。”蘇若水白了楊海一眼,一把甩開他的手:“不理你,我走了。”
楊海無奈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