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開始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天地間，顯得有些朦朧。
充滿塵囂的世界，因為這場雨，而靜謐了幾分。
楊辰在診所外側轉角的屋檐下，拿著手機，撥打了東哥的電話。
當初，有一筆一千三百萬的錢，在他們手中，他說過，不會沾染這筆錢。但現在，他不得不動了這筆錢的心思。
尿毒癥，楊辰因為了解，所以知道，以性光五行針僅僅初級階段的能耐，要治療這種病，不啻于天方夜譚。這不是簡單的感冒，這也不是身體破了一道口子或者是簡單的血管破裂之類的可以修復的傷勢，而是腎衰竭，是器官壞死……
這樣的情況，如癌癥，如結核一般，難度很大。
這樣的癥狀，起碼得達到了元光階段，楊辰才可以治療好。
現在，真的很難，雖然可以控制不惡化，但要做到治療好，就如方清雪的病一樣，很難。
而且，透支了一次生命，遭遇了那樣的情況，楊辰本能的有些畏懼那樣的陷入黑暗而意識即將潰散的感覺，這是本能的懼意，不關乎其它原因。
從來，他都是一個小人物，看到女人的私密部位，會有獸性；看到漂亮女人，會下意識的去看對方的胸部，甚至會遐想；見到大人物，也會緊張。
如今，透支過一次生命，遭遇了死亡的侵襲，他也會害怕。
但面對李文娟的付出，他卻要竭斯底里的去出手幫助，只因為，曾經她可以和他一起奮斗，但是她有難卻不想帶給他這一點。
試想，一個那么好的女孩子，怎么會去靠詐騙騙取別人的錢財？這是一個漏洞百出的謊言，偏偏他很弱智的信了……
但，他自己沒有能力治療好李文娟的父親的病，現代醫學，卻還有些希望，但是代價很大。
幾十萬，甚至接近百萬……
自己暫時無能為力，那么幫她籌錢，就是一種幫助的方式了。
電話一打通，就接通了。東哥依然對楊辰無比客氣，說話都帶著幾分討好之意。
“辰哥，您這會兒，可是有什么指示？”
電話里，東哥畢恭畢敬的，心很誠，這點都可以感覺得到。
“那一千多萬，還在？”
楊辰微微遲疑，詢問道。
“辰哥，就是這事情，鬧的不小呢，上面有個軍官，級別挺大，起碼是廳級了，查到這件事了……那錢凍結了，暫時誰也沒法動，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東哥有些無奈，似乎又害怕楊辰不信，他急忙道：“這個可真不是我們想獨吞，這個……你可以查看下賬號，我把賬號密碼都給你，你網上查查……”
“我相信你。”
楊辰感受到東哥的語氣，就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了。
因為，楊辰想到了方清雪早上似笑非笑的那種表情，以及那種如同掌握著他的把柄一般的態度，頓時心情便有些不好了。
點燃一根五塊錢一盒的煙抽了起來，楊辰滿心煩惱。
“辰哥，其實以我這必死的爛命，能跟著個本事而體面的人混，那也是個盼頭。但這次的事情，可能搞大了，那年輕軍官，明確警告我，這事情以后不是不能做，但是要注意下別人的背景。
另外，那錢是萬萬不能動的，不然會惹出天大的麻煩……也是這樣，我也真不敢查。”
“但辰哥，我讓您查，不是讓您承擔風險，而是這事情，沒您的指示，我和劉濤，也有些六神無主，還希望您可以指點我們一條路。”
東哥沒有抱怨的意思，指示說明一下他自身的情況。
“那個人，國字臉，眉頭上方有個小黑點的黑痣，雖然不大，很惹眼，對嗎？”
楊辰又吸了一口煙，詢問道。
“啊，是啊是啊，辰哥您也認識此人？”東哥有些意外。
“認識，他叫方清云，我們華都大學夏心妍的閨蜜方清雪，是她的哥哥。”
楊辰叼著煙，臉色微微松弛了幾分。
確實，他還是有些魯莽了，因為錢到了誰的戶頭，肯定會惹來一堆麻煩。不查還好，一查最終還是會查出來的。
看似嚴密的行動，實際上是經不起推敲的，那么方清云插手，鎮壓這件事，很明顯，其實是在給他擦屁股。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是對方賣了人情給他，他卻表現出不成熟的一面，給對方看到了。
估計，在方清云看來，他這種惹事的本事，更是沒資格和夏心妍一起吧。
楊辰沒有猜忌別人的心思，但從方清雪一直針對他的做法來看，除了她不愿意夏心妍喜歡他的原因之外，楊辰也想明白了，一定是方清雪希望自己的哥哥方清云，才是夏心妍的最佳人選！
錢的第一條路，斷了。
那第二條路，在何處？
楊辰想了想，盡管有些沒骨氣，但他還是按下了手機，給方清雪打了電話。
他心中愧對李文娟，性光五行針這種能力，短時間也沒有效果，他性子也急，知曉了李文娟的遭遇，就一刻都不想等待。
所以，寧可丟掉自己的尊嚴，他第一次向別人借錢，也要借到足夠的錢，給文娟解難。
而現實之中，能拿出這一筆錢的，就只有方清雪了。
雖然方清雪有些大咧咧，但楊辰覺得，這個人其實還是有很多優點的，盡管中午鬧的有點兒小小的不愉快。
“楊辰？這么晚沒回來啊，我還等著你請我吃飯向我賠禮道歉呢！”
方清雪笑嘻嘻的聲音表明，她并沒有因為中午的事情，而生氣。甚至，根據情緒來看，她還有些小小的歉疚心理。
楊辰可以感覺到，這也算是那點兒特殊的能力的體現吧。
他心中好過了幾分，猶豫了片刻道：“方清雪，借我些錢吧。”
“沒問題，要多少？”
方清雪說的很痛苦，直接便答應了。
“一百……，不，五十萬。”
“噗——”
方清雪在電話對面，明顯噴了一口水或者是飲料。
“大哥，你要開公司？還是要干啥？”
“急用，算是救別人的命吧。”微微遲疑，楊辰說了實話。
“我是個月光族，千兒八百的還是能拿的出來的，五十萬，真的沒有……”
“楊辰，你別誤會，是真這樣，因為我花錢大手大腳，先前以為自己要死了，很多東西都處理了，捐了，所以其實我也很窘迫的，而且我也不好在這時候找家里要，因為……總之，這筆錢，是借不出來了，對不起。”
方清雪微微遲疑，給出了這個答案。
楊辰微微一怔，吸了一口煙，臉色沒多少變化，卻只是看著外面逐漸下大的雨，有些發呆，也有一剎那的迷茫。
“楊辰，楊辰……我幫你想想辦法吧……”
“沒事，我只是想幫一位長輩換腎，或許，我自己的腎，能和他的匹配。這樣的話，我自己的醫術，可以不花錢幫他治療好了。”
楊辰嘆息一聲，掛斷了電話。
他并沒有怨恨方清雪不借錢，因為他知道，即便是億萬富翁，資金也不見得是流動的，五十萬，不是一筆小數目。再加上方清雪的家族雖然大，家族成員也多，她自己就是個病秧子，花錢如流水，過著活一天就是一天的日子……
這，真的是很正常的。
只是，縱然這么想，被人拒絕的滋味，總是不好受的。
再次點燃一根煙，楊辰深深吸了幾口。
什么他自己的腎，和文娟父親的腎匹配的說法，其實他自己也不信，因為這個概率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當然，他確實有這樣孤注一擲的想法，但是，他還有個成天酗酒、生活在痛苦與麻痹之中的失意、自我沉淪的父親，他還有個懵懂而還不知世間險惡的純情而天真的妹妹……他放不下心來，讓自己垮掉，讓親人朋友傷心。
但，他確實已經沒有選擇。
不在乎錢，但當急需要用到錢的時候，這種無奈與悲哀，難以想象。
他看向了手機上的那個夏心妍的名字，目光之中有些無奈與悲哀之色，但，他依然在抽掉四根煙之后，給心妍撥打了這個電話。
電話，沒有意外，接通了。
或者說，心妍一直保留了一道信息線路，可以讓他和她，通話最后一次。
這點，他心知肚明，所以在沒有一番成就的時候，他沒有想過，要去打那一個電話。
但此時，他沒有選擇。
如果不知道，內心沒有愧疚，無知的活下去，一切看起來美滿。但知道了文娟的事情，那么，浪費這唯一的機會，又如何呢？
“心妍……”
艱難的開口了。
“楊辰，我們這次通話后，我們彼此，就沒關系了。一切，再要等到三年之后了。”
夏心妍的聲音，依然溫柔，卻有些悠遠，給了楊辰一種飄渺不真實的距離感。
“嗯……我現在，需要……五十萬，打給我吧。三年后，我會讓你看到，不一樣的我。”
楊辰有自信，因為有天目醫經傳承，他相信，自己走的要比所有人都遠。
“我幫不了你，你只能憑借自己。無論是任何原因，都幫不了你。
唉……這個電話，有夏家族長監控，最后的一次通話，楊辰，你讓我失望了。
你，竟然找我借錢，我卻為了你已經被關了禁閉。
那么，話就說開吧。
為了你和許澤，我打了蕭寒，恰好他遭遇了仇人追殺，重傷了。
蕭家對我們家族發難，我受到了處罰。
我爭取到的，就是你的安全……
現在，什么情義，都要被現實的一切擊碎。我能保住你的，就是當初你對我的一次救命之恩。
那么，依據這一點，你可以無憂無慮，無人會再去找你的麻煩。
但是你的表現，我們夏家人都聽到了，你在找我借錢……
我被關了禁閉，也真的沒辦法幫你，就算有辦法，現在這個電話所有人知道了，那也幫不成了……
楊辰，你……明白你做了什么嗎？”
夏心妍話語之中，只有著深深的失望與傷感，難過，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但楊辰，卻在這剎那間，完全的麻木了。
靠著冰冷的墻壁，他仰望著延綿不絕的雨水，看著已經黑下來的天空，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萬念俱灰’一般的狀態之中。
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掛斷了，一包煙，不知不覺也都抽完了。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來電話的人，是許澤。
他本不想接聽這個電話，但是，許澤現在還在醫院，他不得不去關心這個兄弟的安危，所以還是接了電話，甚至裝出一派正常的模樣來。
“兄弟，方清雪說你急用錢，我家有！五十萬，我估計，以你的性格，肯定是往少了說的，多的話不說，一百萬，明天中午之前，一定能到你賬上！
你要準備什么，現在就先準備著！我盡力再將到賬時間往前提前！”
聽到這句話，楊辰的心，一下子被狠狠觸動了。
“爸，你和媽說，把給我買的婚房，賣了。價值不是能賣到三百萬左右嗎？兩百萬甩賣了，要現金，錢打到這個卡上！”
“你瘋了是嗎？”
“爸，你親眼見到楊辰救的我，要么，按照我的話辦，要么，你就當沒我這個兒子，我立刻死在醫院！”
“你這個逆子——你是這樣和你老爸說話的？”
“爸，錢沒了，可以再賺，但你覺得，楊辰這樣的兄弟，先前拼死命救我兩次，我不該這么去幫他？你教我，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一套婚房，賣了就賣了，又能如何？但這個兄弟，卻是幾輩子再找不來的……”
“唉……你……我和你媽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立刻賣，不然我現在就死！我是不孝順，我是不成熟，但這就是我的想法，我沒那么多想的，我有機會幫他，我就拼死也要幫！”
“楊辰這孩子……行，那就賣吧……”
“徐爺爺，過幾天我要離開段時間，我沒人依靠，希望這幾天你幫我照顧下我爸媽，我會很快回來的，到時候，就有錢了。不過這件事，千萬別讓我爸媽知道，行嗎徐爺爺？”
“你這丫頭，苦日子到頭咯，因為小楊啊，他答應了幫你，他可真是個好人呢！”
帶著碎花傘，瘸腿少女和徐正青說著話，臉上流淌著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小楊？他……可以幫我嗎？我愿意為牛為馬，為奴為婢……”
少女臉色已經有些麻木，甚至想著，反正是要給人糟蹋的，那誰糟蹋，又有什么區別呢。
她不知道小楊是誰，但從徐爺爺的口吻之中，這個小楊，肯定要比張百萬這才一米五的老頭子要好一些。
“他當然肯幫你，他還說認識你呢，他可是華都大學醫學院的學生啊，非常聰明能干，一手醫術你宋奶奶都佩服的五體投地……”
少女怔在了原地，一剎那，臉色變得極度蒼白，她喃喃自語：“他……選擇了醫學院嗎？當了醫生……”
“是啊，他曾經告訴我，他帶著自己的夢想和愿望，要成為一名偉大的醫生……”
“徐爺爺……我……我先走了……您，您別告訴她我來過，也別，別再說我的一切……我……不希望他知道……我如此落魄，我是個瘸子……”
“丫頭你……”
徐正青微微發怔，李文娟已經一走一顛簸的遠遠跑開了。
她在風雨之中憔悴孱弱的身影，似乎隨時會摔倒……那已經被雨水打濕的身體，也顯得無比蕭索與孤獨無助。
他想追出去，但年齡大了，視力也不是很好，這黑夜，已經跟不上了。
轉角，楊辰松了口氣，終于，金錢解決了，雖然他知道，這可能是許澤砸鍋賣鐵得來的錢，因為許澤的家境縱然相對比較殷實，卻也絕對不是大戶……
他很感動，心情好了幾分，但心中的壓力，也越發大了。
他抬起頭，卻看到了遠處，站立在渝中、碎花傘已經掉落在地，淋成了落湯雞的瘦弱不堪的那個記憶之中的女孩，他渾身一凜，一股莫名的心疼之意忽然升騰了起來。
但，感受到他的注視，那個少女卻忽然如受驚的小鹿，趕緊慌亂的擦了一把雨水和淚水濕透的臉頰，顛簸著撿起碎花傘，便遠遠的轉身逃離。
楊辰一言不發，走進了雨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濕身體，淋透全身，瘋狂的朝著少女追去！
“文娟，你還要逃避我嗎？！”
楊辰大吼，爆發出他自己都沒有想過的速度，直接沖了過去，將已經瑟瑟發抖少女直接從后方拉轉身，狠狠抱在懷中！
少女劇烈的掙扎著，他卻再沒有顧慮，狠狠的痛吻在少女的冰涼而苦澀的芳唇上。
那里，有雨水，有淚水，融合在一起，是苦澀的，也是清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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