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天氣分外寒冷、干燥,狂風中夾雜著數不清的粉塵、砂礫,吹在人的臉上,令人干澀吃痛,分外難受!
雖然處在大帳中,但劉如意一覺醒來,鼻孔中盡是黃色的塵土,呼吸都有些疼痛!
昨日前去刺探的哨探已經回來,在前方方圓百里之內,并未發現清軍蹤跡,劉如意同高起潛知會了一聲,大軍開拔,直奔北方而去!
有過中原大戰的經歷,劉如意對野戰也有了一定的經驗!
京師附近,地勢平坦,鮮有山脈,在這種地形條件下,情報便顯得格外重要!
滿清八旗精銳,盡是騎兵,行動極其迅速,而劉如意的彩石軍,卻絕大部分都是步兵,在這行動力上,已經被拉開了差距!所以,劉如意不敢有絲毫怠慢,大軍開拔之前,數百名馬術嫻熟的哨探,便向撒網一般,朝著前方鋪展開來!
這些哨探,大都是劉如意和九命老貓,花費大力氣,從各地招募來的‘好手’,他們戰斗力雖然不咋樣,但這刺探、踩點的工作,卻是比那些清軍精騎還要出色不少,畢竟,他們是職業的!
此時,京師的主要防線,主要集中在北門、東門之外,而劉如意自離開武清縣北上,這已經進入到了清軍的伏擊范圍內!
從武清往北,一路之上,村寨盡毀,河流干涸,鮮有人煙,伴隨著狂風卷起數不盡的黃土、沙塵,仿似就讓人感覺行走在無邊無際的荒涼沙漠中一般!
劉如意心中也是感慨:‘大明京畿,除了城高墻厚的京城之外,其他外圍地區,對滿清而言,簡直就是如同不設防一般!’
這種差距,就如同后世的米國與阿富汗一樣!
清軍的精銳騎兵,就相當于盤旋在阿富汗上空的米軍先進戰機,肆無忌憚,妄所欲為,而明軍的騎兵,卻根本沒有與清軍一戰之力!這一來一回的反差,徹底將明軍打成了聾子、瞎子!
“劉將軍,前方馬上就要通州地界了!咱們還是先緩一緩吧!待弄清了形勢,咱們再往前走不遲!”傍晚,大軍抵達了通州南面的一個廢棄村莊,高起潛卻阻止了劉如意繼續向前!
劉如意心中不由暗罵:‘這個老雜毛!要走也是他!到了地方,卻他娘的又不敢走了!擦!這他娘的是想將自己當猴耍呢?’
“公公,咱們馬上就要抵近京師了!前方哨探已經傳回了消息,宣大總督陳新甲的宣大部就在京師東門外布防,咱們若是能趕緊趕到那里,那就安全了啊!”劉如意對著高起潛道。
“哼哼!”高起潛忽然冷冷一笑,“劉將軍,你還是太年輕啊!那些滿人,如狼似虎,無孔不入!若咱們就這樣大搖大擺的過去,定然是正中了他們下懷!你還指望著朝廷的勤王軍會來救援咱們么?雜家告訴你,別做夢了!性命是自己的,好好保護好性命,這才是咱們的頭等大事!”
或許是命運已經和劉如意牽扯到了一起,高起潛說起話來,也實在了不少!
劉如意點了點頭,高起潛雖然領兵打仗不行,但他的腦子,卻是極為清醒,正如他所言,眼下明軍各部,其實都是各自為戰,盧象升戰死之后,大明已經再難有文臣,可以統籌全軍武將!洪承疇雖然頗有謀略,但他手段、威望皆是不夠!至于楊嗣昌之流,那更是一群只會紙上談兵的廢物點心罷了!
“公公所言極是啊!卑職差點冒進誤了大事!多謝公公提醒,多謝公公提醒!”劉如意趕忙故作謙卑道。
高起潛看了劉如意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眼前這個小軍官,雖然有些‘憨傻’,但至少聽話,這讓高起潛心里放松了不少!
“無妨!誰都有年輕的時候嘛!多學著點,多看著點,以后你慢慢就會明白了!”高起潛似是有意培養劉如意一般,言語之中,頗有教誨之意!
劉如意自是滿口答應,隨即安排軍漢們,在廢棄的村寨中扎下營來!
夜空中繁星點點。
軍漢們三五成群,靠在一旁,聚集在火堆邊取暖,而隨軍的民夫們,也都聚集在軍漢們周圍,聽他們吹噓,他們經歷過的戰事,以及各自豐厚的待遇和家中的老婆妻兒,直讓這些民夫們羨慕不已!
劉如意同高起潛寒暄了一會兒,便走出營帳,開始巡視營地的布防!
火郎跟隨在劉如意身邊,眼睛卻是一直瞄向北方。
“怎么了?火郎?今日可是不舒服?那你便早些回營帳中休息吧!”劉如意關心的問道。
火郎卻搖了搖頭,“大哥,今夜,我們一定要小心戒備!我心中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而且,我似乎在風中聞到了一絲血腥氣!”
劉如意聞言一怔!火郎自幼在深山中長大,與各種惡獸為伴,他的神經,天生的靈敏,已經數次救過劉如意的性命!對他的話,劉如意可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
“這怎么說?難不成這附近有韃子?可咱們的哨探并沒有傳回來消息啊!”劉如意的神經也有些緊張了起來!
“大哥,我現在也說不清楚!我只是感覺這地方,太過突兀!大哥,你看那邊,那片松樹林中,為何這么晚了,卻沒有半點動物的叫聲?這,這好像不太應該啊!”火郎指著村寨東北面的一片茫茫的松樹林道。
順著火郎的手指,劉如意忙將視線移到東北面的松樹林中,借著清幽的月光,約莫三四里之外的松樹林顯得格外清幽、寂靜,仿似一片死物一樣!
“草!”劉如意不由罵了一聲,忙招手讓正在前方視察軍情九命老貓過來,“貓爺,今日咱們去東面的哨探是不是沒有回來?”
九命老貓一愣,臉色也有些微變,忙道:“將軍,您少待!我這便去問問!”
片刻,九命老貓便折了回來,臉上神情已經有些凝重了,對劉如意道:“將軍,今夜去東面的是阿四,確實他們還沒有回來!不過,阿四縱橫江湖多年,身手非凡,或許他們只是出了點小岔子,耽誤了時辰吧!”
九命老貓說的‘阿四’,劉如意也認識,他原本是膠東土匪出身,有個諢號喚作‘夜里猴兒’!此人身材瘦弱,但卻身輕如燕,攀墻上房,偷梁換柱,極為熟練,是膠東有名的慣偷!
崇禎十一年,他在濟南作下一件案子,偷盜一家大戶幾千兩銀子,被劉如意麾下的軍漢們抓住,將他關在大牢內,就要處斬!九命老貓得知此事后,忙去劉如意身前為他求情,劉如意見他有幾分本事,便繞過了他的性命,將他安排到九命老貓麾下充任斥候!
而后來,阿四的老母重病,無錢醫治,也是劉如意親自為他母親請了醫生,治好了老婦人的惡疾,這也使得阿四對劉如意感激涕零,忠心耿耿!就在今年初,他已經升任為彩石軍的斥候百戶!
劉如意并未理會九命老貓自我安慰性質的話語,他是極為現實之人,以阿四的身份,他應該極為清楚彩石軍的軍規,絕不會逾期不歸,這里面,定是發生了什么變故!
這一次,劉如意麾下的三千軍漢,皆是精銳,可是說,這是劉如意全部的本錢,劉如意決不允許,發生半點意外!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火郎,你去通知小六兒和弟兄們,都他娘的給老子打起精神來,嚴加守備,今夜,怕是要出大事情!”劉如意忙吩咐身邊火郎道。
“是!”火郎趕忙起身而去!
劉如意又看了九命老貓一眼,冷冷道:“貓爺,我們是軍人!凡事都要以軍人的行事方式為準則!任何事情,決不能存在半點僥幸心理!否則,這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事兒!很可能,我們這六千多兄弟,全都要為此搭上性命!”
“是!卑職明白!”九命老貓趕忙跪倒在地上,大氣兒也不敢出!
劉如意稍稍出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貓爺,這一次還是得麻煩你!你多帶些身手精靈的兄弟,去那邊好好探查一下情況!”
“是!卑職這就去辦!”九命老貓趕忙匆匆而去!
劉如意看著九命老貓的背影,心中卻是浮現起一絲陰霾,‘這九命老貓,雖然有些能耐,但可惜,他身上的江湖氣息太重!讓他引領自己麾下的最關鍵的情報部門,確實是有些欠妥了!’
此時,在村寨東北側的松樹林中,滿清鑲黃旗甲喇章京霍圖,正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被綁在樹上的十幾個人人影!
霍圖今年約莫三十七八,滿臉橫肉,極度兇惡,他是皇太極的親信兩黃旗都統鰲拜的心腹,這幾日,他奉鰲拜之命,到這京師南邊來,準備洗劫一批明軍的糧餉物資!
鰲拜此人,雖然在后世的影視劇中,他被人描繪的粗枝大葉,暴虐不堪,被康小麻子玩的死去活來,但其實,此人不僅武藝超群,心思也是十分細膩!
清軍已經出征近一年,雖然收獲頗豐,但糧餉、物資已經是十分匱乏,此時,加上他的主子皇太極親臨,各種鮮肉、鮮奶的供應,已經有些捉襟見肘!
皇太極有個習慣,他喜歡食鮮肉,頓頓不能離肉,但在眼下這般條件下,顯然很難滿足皇太極的胃口!他總不能殺了戰馬,滿足他一時的口食之欲吧?
皇太極雖然不說,但作為他的親信奴才,鰲拜又怎的能看不出呢?
為人臣子,自當為君分憂!
若鰲拜憨傻、魯莽,他又怎的能在順治年間,混上輔政大臣的高位?
他這便令麾下幾個心腹,率領幾批人馬,游離在京畿南部一帶,希望可以能繳獲明軍一些新鮮的糧草、物資,滿足他主子的口舌之欲!
而此時的霍圖,便相當于鰲拜麾下的‘打糧隊’!
他今日帶著一千余滿蒙精騎,本想要去香河碰碰運氣,卻想不到,剛走出通州沒多遠,便在這里碰到了一條‘大魚’!
“嘿!你這只低賤的漢狗,說說吧?你們到底有多少人?有多少糧草、輜重?若是你回答的令我滿意,說不定,我還會放你一條生路!”霍圖扯著蹩腳的漢話,對著在樹上被捆成粽子一般的阿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