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大營中各處紛紛點燃了火把,從高處望去,火光星星點點,宛若一座巨大的星盤。
劉如意本部人馬剛剛在毗鄰大營東北側的寬闊地帶扎下營來,便聽到外邊有人稟報,左大帥要見他。
劉如意一怔,腦子卻是飛速旋轉開來。
雖然說客軍到達目的地之后理應去拜會主帥,但眼下已經是晚上,而左良玉可是也絕非常人啊!以他眼下的實力,手下的實職千總,沒有一百,那最少也得有八十!他為什么會想見自己?若放在平常,以劉如意千總的身份,最多只需找一個游擊或是副將交接一下,又怎的有資格讓赫赫有名的左大帥親自接見了?
腦海中雖是充滿了疑問,但面兒上劉如意卻不敢怠慢,跟著前來通報的信使,朝著大營深處走去。
這座軍營實在太大,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劉如意才來到了中軍大營,領頭的信使前去通報,劉如意則靜靜的在外侍立等候。
片刻,那信使從營帳中走出,小聲道:“劉大人,大帥請您進去!”
劉如意點點頭,又往那信使的手中塞了幾張銀票,臉上故作忐忑。
那信使似是明白劉如意的緊張,他輕輕一笑,低聲道:“劉大人莫要慌張!某觀大帥今晚氣色不錯,應該不是壞事兒!”
劉如意故作感激的對他拱了拱手,這才走進了中軍大帳之內。
“卑職濟南衛千戶劉如意,參加大帥!”劉如意單膝跪地,并不去看坐在大帳里的那個人,只是恭敬的低下了頭。
左良玉雖只有總兵官銜,但他不喜歡別人稱他為‘大人’,而是更喜歡別人稱呼他為‘大帥’,久而久之,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畢竟,大明幾十、上百個總兵,又有哪一人,能如他這般,坐擁十萬大軍,所以,也沒有人會為了這點小事兒同他較真。
“呵呵,不必緊張!說起來,咱們還算得上是山東老鄉!你便是章丘劉如意么?”
臺上的聲音雖是有些冰涼,但卻很溫和,劉如意輕輕抬起了頭,卻正對上一雙略帶犀利的目光。
“卑職正是!大帥怎的會知曉卑職?”劉如意故作一頭霧水模樣。
“哈哈!”左良玉哈哈大笑,隨意的擺了擺手,“起來說話便是!”
劉如意恭謹的站起身來,小心翼翼的朝著營帳內掃了一眼。
這營帳很大,略顯奢華,地面上鋪著上好的波斯羊毛地毯,中間的主座以上等紫檀香木雕刻而成,上面還鋪著一張完整的老虎皮,猙獰的虎頭栩栩如生,仿似依然可以虎嘯山林一般。
左良玉也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劉如意,心中卻在思量,這個年輕人究竟是什么來路?竟然連曹熊那般人精都要如此提防?
沉吟片刻,左良玉笑道:“劉千總,你一路辛苦,這么晚了,左某還將你招來,你不會怪罪左某吧?”
“大帥言重了!”劉如意趕忙抱拳一禮,“能得大帥召見,那是卑職的福分,別人便是求還求不來呢?卑職在幼時,便已經常常聽聞大帥的威名,今日得見,當真是完成了卑職平生一大夙愿!卑職還不知怎的感激大帥呢!”
“哈哈!”
左良玉笑意更甚,“你這小娃子不錯,嘴巴倒是挺甜的!怎么樣,來到這邊還適應么?有什么要求,可盡管說與左某聽!怎么說你也是某的小老鄉,能照顧,那肯定是要優先照顧的!”
劉如意抬起頭,偷偷的打量了左良玉一眼。
只見他生的英俊挺拔,笑容和藹,神情間看不出半分作偽,讓人看上一眼,便不由會從心底中產生一種信任感。
‘這人果然有些真本事,怪不得能網絡這么多流散的官軍為他效命!不管他是真心也好,偽裝也罷,僅憑今晚他對自己的態度,至少可以給他打上九分!’劉如意在心底里暗暗贊了一句。
“大帥,要求卑職倒是暫時沒有!只是希望大帥可以早點將某派到前方戰場,某也好為大帥立下些許功績,不能丟了大帥您的臉不是?”劉如意笑著抱了抱拳。
“呵呵!年紀不大,志氣倒是不小!不錯,左某喜歡!”左良玉笑著拍了拍手,站起身來,走到了劉如意身邊。
他的身高與劉如意相仿,身材卻比劉如意壯碩不少,他笑著拍了拍劉如意的肩膀,笑道:“別的人來了,都是希望左某將他們安排到后方,以保證自身安全!劉兄弟,你這一來,便要求要上戰場,這又是為何?”
他看著劉如意的眼睛,嘴角邊卻露出了一抹略有深意的笑容。
劉如意似乎感覺出他想要告訴自己什么,但一時卻猜不出來,只是恭敬的低下頭道:“卑職也沒有想法,只是想成為大帥馬前之卒,為大帥斬將殺敵!至于卑職自己,若是能做好卑職所說的,想來大帥也不會虧待了卑職!”
“好!說的好!”左良玉贊了一句,“劉兄弟,你知道么?看著眼前的你,便讓左某想起了當年的自己啊!”
劉如意看著左良玉略顯深邃的目光,并沒有接話,只是恭敬的垂了下頭。
“呵呵!也好!既然劉兄弟你有這份信心,那左某便成全你!”
左良玉贊賞的拍了拍劉如意的肩膀,詳細解釋道:“眼下,流賊張獻忠部、老回回部、掃地王部、混天王部,大大小小十幾伙,正在朝著南陽城集結逼近,我們現在壓力很大!前日,副將金聲桓向某求援增兵,某一時還未拿定主意!既然劉兄弟你開了口,那某便將這個機會給你!”
左良玉頓了一頓,忽的壓低了聲音道:“你可率本部人馬,押送金聲桓部糧草、軍餉,即日趕往南陽城!某就給這么多,多一分也沒有!到時,你可自行截留一點,但不要太過明顯,若有其它軍務,你且聽他安排便是!”
他說完,便轉身走回到虎皮主座上,一臉疲憊,輕輕對著劉如意一笑,擺了擺手。
劉如意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躬身一禮,“既如此,那卑職先告退了!”
“呵呵,去吧!”
回本部營帳的路上,劉如意一直都在思慮左良玉話中之意!
他這是想要干什么?既然想要自己幫他押運糧草,可為何又允許自己私自截留呢?要知道,這在戰時,可是殺頭的大罪!難不成他是想設個套兒,讓自己往里面鉆么?但,觀其言,看其行,這,這也不太像啊!
以他的身份,若是真的想要對自己不利,何必這般麻煩?隨便找個因由,將自己派到最前線,直面那些流賊,豈不是更加干凈利索?
不知不覺中,劉如意已經走回了自己的大帳,剛剛推開帳簾走進去,卻只覺一具溫熱豐滿的嬌軀奔到了自己懷里。
劉如意身子一怔,定睛一看,卻是今日救下的那個說話的女人。
“姑娘,你,你這是何意?”劉如意輕輕推開了她的身體。
“大人,小女子受姐妹們之托,特前來感謝大人救命之恩!”這女子長的頗為水靈,皮膚雪白,一雙大眼睛仿似會說話一般。
“姑娘,某是個男人,尚且還有些良心!這種事情,我想,只要不是禽獸,都不會放任姑娘這般人物香消玉殞的!”劉如意退開了兩步,與她拉開了一定距離。
“大人,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這才前來報答,否則,否則我和姐妹們早就想辦法逃脫了!”那女子咬了咬銀牙,鼓足勇氣道。
“好人?”劉如意不由苦笑,“姑娘,其實我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趁著我還沒改變主意,你快些下去休息吧!待明日有機會,我在令人送你們回家!”
“家?呵呵!”
那女子凄慘的一笑,說不出的凄涼,“哪里還有家?像我們姐妹這般,能多活一日,便已經是上天的恩德了!大人,你可是嫌棄我臟?”
她說完,猛的脫掉了身上薄薄的一層衣衫,潔白的身體暴露在劉如意面前。
只是,不作美的是,在她的身上,劉如意看到了幾道說不出的猙獰傷疤,仿似一副美麗的畫卷,被人生生割了一刀。
“姑娘,某沒有這個意思!你別誤會!”劉如意趕忙脫下自己外套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身上,“我救你們,并不是為了貪圖你們的報答!本是同根兄弟姐妹,又何苦相互作踐?姑娘,你盡可放心,有我在此,定然護的你們周全!”
“大人”這女子的眼淚止不住的涌了出來,她緊緊的抱著劉如意的腿,拼命的磕頭不止。
劉如意剛想伸手將她扶起,卻聽到外面一陣喧嘩,片刻,小六兒快步跑了進來,“小少爺,不好了!有人前來要人來了!”
劉如意面色一變,“何人竟如此大膽?”
小六兒撓了撓大腦袋,“他說他叫左什么更,他們都叫他少帥!”
“恩?”劉如意眉頭一皺,怎么將這個神仙引到這里來了?
那女子更是臉色大變,如同一只受傷的小貓,緊緊的扯住了劉如意的衣衫,死死不愿放手。
劉如意深深吸了一口冷氣,努力使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輕輕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呆在這里,哪里都不要去!事情或許沒有那樣糟,某先出去看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