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四年前沈秋瑜嫁到太子府上之后,孫氏和顧熙年之間的關系就很微妙。
從表面看來,顧熙年對她這個祖母還算尊敬,言行舉止并無失禮之處。可只有孫氏心里最清楚,顧熙年待她已經沒了親人間的親昵,只有淡漠客套的禮貌。這種禮貌,有時候甚至比針鋒相對吼叫怒罵更令人心涼。
就像此刻,顧熙年站在那兒淡淡的淺笑,眼底卻是一片涼意。
孫氏心里那股無名的怒火便燒的更旺盛了。偏偏又不好發作出來,只能恨恨的咽了這口閑氣。
顧熙年冷眼看著孫氏氣的七竅生煙偏又強自按捺的樣子,心里掠過一絲快意。
沈秋瑜的野心和貪戀虛榮確實可恨,可孫氏的所作所為也實在令人心寒。趁著他準備科考的時候,悄悄的籌劃將沈秋瑜嫁到太子府。科考結束他滿身疲憊卻又興奮的歸來,迎接他的,卻是滿府的囍字和震天的鞭炮響聲。
那種被親人欺瞞背叛的痛苦,和心上人被奪的痛楚夾雜在一起,讓他幾乎無力承受。那種鮮血淋漓的痛楚,在之后的歲月里不停的折磨著他。即使到后來,他知道了那場婚嫁的真正主謀根本不是孫氏而是沈秋瑜,他和孫氏之間的親情也已被消弭殆盡。
重生之后,他不再恨孫氏,可對她也沒了絲毫感情。
顧弘見孫氏氣的臉色煞白,不由得瞪了顧熙年一眼:“熙年,你怎么可以這么和長輩說話。快些向祖母道歉。”
顧熙年從善如流的說道:“祖母,對不起。”一點誠意都沒有。
孫氏面色愈發難看,卻又不好發作。淡淡的應了一聲:“罷了,你也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也是難免。不過。這件事情還需仔細斟酌。”
顧熙年眼眸冷了下來。說來說去,孫氏還是站在顧皇后那邊,和前世一樣……
就在此時,門口又響起了腳步聲。兩個纖巧的身影出現在門邊,顧惜玉和葉清蘭來了。
眾人不約而同的同時住嘴,齊刷刷的看向顧惜玉。這陣勢把顧惜玉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做錯什么了,囁嚅道:“出什么事情了么?”
“什么事也沒有!”鄭夫人和顧熙年同時說道。
顧惜玉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卻也沒多問。葉清蘭卻立刻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屋子里似有似無的火藥味,還有眾人臉上尚未來得及全部收斂的表情。都顯示出和平日不同的緊張氣氛。
再聯想到昨天皇宮里發生的事情,葉清蘭很快的猜出了事情的大概。看來,顧弘夫婦刻意提早到順宜堂來請安是為了顧惜玉的親事。看這架勢。似乎意見頗有分歧啊……
給顧修和孫氏請了安之后,葉清蘭隨著顧惜玉一起站到了鄭夫人身后。
有了顧惜玉在,之前討論的話題自然無法再繼續,各人心照不宣的將沈長安這個名字拋到了一邊,閑話了幾句。
只不過。因為之前的紛爭,氣氛總有些怪怪的。孫氏臉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虛假,鄭夫人眼里的隱憂更是顯而易見。
顧熙年倒是很快便恢復如常,若無其事的陪著閑敘了片刻。
從順宜堂里出來之后,鄭夫人特地喊了顧熙年去景馨園里說話。顧惜玉反射性的也想跟著去,鄭夫人卻笑道:“玉兒。我有些事要你大哥單獨商議,你和蘭姐兒去花園里玩玩可好?”
顧惜玉不疑有他,乖乖的應了。
葉清蘭看著鄭夫人行色匆匆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葉清蘭一轉頭,便對上了顧惜玉好奇的黑眸。
葉清蘭自然不會說真話,隨意的笑道:“我正想著上午要做什么呢!要不,我們找幾個丫鬟去花園里玩捉迷藏好不好?”后一句語帶戲謔,顯然是在開玩笑。
顧惜玉不假思索的搖頭。她才不要再玩什么捉迷藏呢!
葉清蘭撲哧一聲樂了。顧惜玉這才會意過來她是在捉弄自己。嬌嗔的跺了跺腳。難得一見的俏皮活潑,可愛極了。
接下來的幾天。顧熙年不知在忙些什么,極少露面。
鄭夫人和孫氏這對婆媳之間的氣氛更是冷淡。慣常的晨昏定省,也變的沉默而尷尬。往往是對坐著半天也無話可說。
別說是敏感又細心的葉清蘭了,就連反射弧很長的顧惜玉都察覺出了不對勁。忍不住問鄭夫人:“母親,你和祖母怎么了?吵架了么?”
鄭夫人立刻笑著否認:“沒有的事,你別胡思亂想。”
哪里是她胡思亂想,明明就很不對勁嘛!顧惜玉心里暗暗嘀咕著,忍不住又問道:“大哥這幾天去哪兒了?”好幾天都沒見他人影了。
鄭夫人含糊的應道:“大概是去應酬什么詩會去了。”
不對!顧熙年這個時候哪有心情去應酬玩樂。葉清蘭垂下眼瞼,心里暗暗猜測起了顧熙年的去向。
難道……是暗中對付沈長安去了?
葉清蘭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忍不住瞄了鄭夫人一眼。不過,鄭夫人神色自若,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來。
就在此刻,一個丫鬟匆匆的跑進來稟報:“夫人,門房那邊送了名帖過來。說是威武將軍府上的沈公子來了,說是要拜訪大少爺。”
沈公子?鄭夫人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的看了顧惜玉一眼。
顧惜玉卻是一臉茫然,威武將軍府?沒聽說過!不過,這個沈公子為什么聽起來這么耳熟?
葉清蘭低聲提醒道:“就是那天在皇宮里遇見的沈長安。”
顧惜玉不吭聲了,低著頭捏著衣角,不知在想些什么。葉清蘭一直在留意她的反應,見她這副樣子,心里暗暗欣慰。
顧惜玉一直懵懵懂懂,如孩童一般天真無邪。現在卻在慢慢的長大,開始漸漸有了少女的心思了。
從這一點來說,沈長安的出現真的是件好事……
鄭夫人思忖片刻說道:“你去門房那兒說一聲,就說熙年不在府里,請沈公子改日再來。”
那個丫鬟愣了一愣,旋即點頭應了,匆匆的轉身出去了。
這種拒人于門外的行為其實很不禮貌。按理來說,來者是客,至少也該請沈長安進來坐坐喝杯茶再送客。鄭夫人這么做,很明顯的表露出了拒絕的態度。
只要沈長安不太笨的話,肯定會懂的,以后就該知難而退別再登門了吧!
鄭夫人樂觀的想著,臉上又有了笑意。
怎么也沒想到,第二天午后,沈長安的名帖又送到了景馨園來。
顧弘去了衙門辦差,顧熙年沒在。景馨園里只有鄭夫人和顧惜玉葉清蘭在。鄭夫人看著桌子上的名帖,眼里閃過一絲惱火。這個沈長安,怎么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葉清蘭卻在心里暗暗陳贊不已。追求女孩子的時候,臉皮不厚哪行。鄭夫人第一次不讓人進門也就罷了,這一次若是再拒不見人,那可就是真的失禮于人了。以鄭夫人的個性來看,就算心里再不痛快,也只好讓沈長安進府了。
果然,就聽鄭夫人淡淡的說道:“請沈公子進來吧!”
丫鬟領命去了。
鄭夫人想了想,笑著對顧惜玉說道:“玉兒,有客人來了,你和蘭姐兒暫且回避一下吧!”那個沈長安想見玉兒,門都沒有,哼!
顧惜玉乖乖的應了,眼中卻有一絲遲疑。
葉清蘭心里一動,低聲問道:“惜玉表姐,你想留下見見沈公子嗎?”
顧惜玉俏臉微微一紅,白了葉清蘭一眼,卻什么也沒說。可少女含羞的樣子,卻顯而易見。
鄭夫人壓根沒料到顧惜玉會是這等反應,頓時一愣:“玉兒,你……你想見沈長安?”
顧惜玉不吭聲。
鄭夫人徹底懵住了。這是怎么回事?
熙年曾經說過,沈長安在皇宮里見過玉兒,還一副色迷迷的樣子。玉兒當時就被嚇哭了。她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對沈長安的印象愈發惡劣。
可玉兒現在的反應,哪里像是討厭沈長安的樣子,倒像是還有些許好感似的……
鄭夫人腦海中閃過一連串的念頭,口中很自然的問道:“玉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想見沈長安?”
顧惜玉遲疑了片刻,終于老實的點了點頭。
鄭夫人面色一白,只覺得眼前一黑,雙腿發軟。
葉清蘭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姨母請小心。”鄭夫人苦笑著點點頭,腦海里一片紛亂,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也怪不得鄭夫人這么大反應。就連她都被顧惜玉的點頭驚到了。
蝴蝶閃動翅膀,說不定會掀起北海道的一陣狂風。顧熙年的重生固然離奇,她的穿越更是不可思議的奇跡。或許因為這些,顧惜玉的命運也會發生徹底的變化。
想及此,葉清蘭的心態迅速平穩下來,低聲安撫鄭夫人:“姨母無需驚慌,既然惜玉表姐想見見沈公子,就隨惜玉表姐好了。”正好可以趁機觀察顧惜玉到底是什么心意。
鄭夫人深呼吸口氣,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丫鬟的通傳聲響起:“啟稟夫人,沈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