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眼睛閃了閃,沒有再說話,而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次改革試點,雖然在金澤滔的斡旋下,最后并沒有在黨政紀方面處分這些局長主任們,但輪崗調整怎么都算是一種變相的行政處理。
既然局長要對本單位工作上的失職和瀆職行為負責,那么具體決策和領堊導機構,市政府是否也要負相應的責任,老林局長說的隱晦,金澤滔也答得隱晦。
但大家都清楚,這個政府領堊導責任自然要分管商貿的市政府副市長葛敏松來承擔。
葛敏松在改革試點工作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這些在金澤滔面前唯唯諾諾,甚至大氣都不敢出的商貿局長們,怎么說也都曾經是南門市的風云人物,改革試點前,都能充分利用社會輿論工具,將葛敏松弄得灰頭土臉,更委婉地將金澤滔綁架上他們的戰車。
從結果看,金澤滔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策略是成功的,自己最后還是抬手放過他們,這些局長們都不是省油的燈。
改革試點,讓這些局長們終于看清葛敏松這個前恩主的刻薄寡恩的真面目,金澤滔也通過輪崗,將這些局長收歸己用,而老林局長所說的,大約就是這些商貿不省油的燈們對自己的投名狀。
金澤滔擺手沒有細聽,他并不想在此事摻乎太深,只要坐享其成就行。
直到杜子漢他們離開,金澤滔才輕輕吁了口氣,當初鼓動劉志宏書堊記推行領堊導干部提拔任用制度改革,至此,也算完美收官,雖然和自己初衷有些不合,但似乎效果更理想。
第二天中午,當他站在西州錢湖湖濱金鐘山腰,眺望著眼前煙波浩渺的錢湖神情有些恍惚,什么時候,自己竟然也有資格享用這片湖景山色。
湖邊,游人如蟻,湖心,百舸爭流,遙遠的記憶中,自己還是山下這片蟻群中的一員,夾在人潮中帶著家人和兒子,妻兒興堊奮地指點著錢湖勝景。
兒子坐在自己在的肩頭,還不住地嚷嚷:“爸,長大了,我要在這湖邊蓋座大瓦房我們每天早晚都可以看錢湖風景。”
旁邊有游人樂了:“好志氣小朋友,在錢湖邊蓋房子可是要很多很多的錢。”
兒子洋洋得意地說:“我長大要掙很多很多的錢我家叔叔就是造房子的,我們自己造,化不了多少錢的。”
旁邊行人都善意地笑了,金澤滔也開心地笑著,他和他的妻子,都把兒子要在錢湖邊造房子的豪言壯語只當一個在錢湖邊拾到的一個美夢。
但此刻,這個美夢竟就在自己的腳下,但編織這個美夢的人,和見證美夢的人此刻卻成了自己揮之不去的痛!
想到這里不覺心頭縈繞起蝕骨傷痛,一陣山風刮過渾身一顫,竟有些承受不住過往記憶之沉重。
何父何母此刻也下了車,今天沒有日光,大中午竟還霧靄繚繞,湖光山色掩蓋在這片絲絲縷縷的霧氣中,竟有如仙池靈峰,看著眼前這片風光,兩老竟有些失神。
金澤滔心里沉痛,又受這山風吹拂,有些頭重腳輕,身形微微一晃,一手抓著旁邊的后視鏡,邱海山從駕駛室里探出頭,關心問:“金市長,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邱海山跟著金澤滔也有些年頭,從未看到過身強體壯的金澤滔什么時候過過不適,何母眼尖,看到金澤滔面色微微有些蒼白,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澤滔,不會是暈車了吧?”
金澤滔搖搖頭說:“沒事,沒事,我們先進去吧。”
此時,別墅園古老的大木門左右大開,左右兩個工人吃力地推著門,單是這扇可供兩車進出的大木門就價值不菲。
門里涌出一群人,有先期到達的家人,也有家人在西橋老家物色的工人,大家都圍著金澤滔等人問長問短。
奶奶拉著何母的手,笑得合不攏嘴:“親家母啊,你和親家公來了,這個家才算團聚了呢。”
母親往車后張望了一會,嗔怪說:“怎么上來,也不帶小悅回家,這么多天了,也沒見小悅回家看過,跟她打電話,都匆匆忙忙的,哎唷,可不能累著,要不,就辭了這工作吧,不圖這個工資,這么辛苦!”
母親財大氣粗,單是金家幾個妯娌操辦的服裝工貿公司就日進斗金,兒媳婦懷孕,這是金家的大事,更是母親最牽掛的事,說實在的,就金澤滔他們兩人賺的每月工資還不夠金家一天的花銷,什么時候,金家居然也開始視金錢為糞土。
金澤滔只好解釋說:“何悅正在辦一件大案,現在正是關鍵時期,一時間請不出假也正常。”
爸爸喝斥說:“婦道人家,就知道瞎嚷嚷,小悅那是圖幾個工資收入嗎?那是做大事,辦大案,閃一邊去,丟人!”
爸爸現在破舊書籍也收出經濟效益,老家的藏書室,上段時間經一個古籍專家預估,如果全部變現,足有好幾百萬,倒是將金家老少嚇了一大跳。
看不出來,收破爛居然收拾出好幾個百萬富翁,母親當天就請工人將新宅院頂樓的藏書室全做了防盜設施,爺爺拍板說:“我們金家詩書傳家,沒個藏書樓怎能稱得上大家族。”
現在全家都搬進老宅院,新宅院居然成了父親的工作室,外面的院子上,還鐫刻了一塊金氏藏書樓。
只有奶奶卻在旁邊嘟囔說:“什么詩書傳家,是屎尿傳家好吧,八輩子跟屎尿打交道,你除了能背幾句語錄,什么時候看你跟詩書有緣了?”
浜海鄉音,尿跟書同音,奶奶實事求是的評價,引得一眾小輩竊笑,惹得爺爺大發光火:“頭發長,見識短,此詩書非彼屎尿,真是斯文掃地,自甘墮落!”
“你個死老頭,死不要臉,專往自己臉上貼金,我說句真話,就墮落了,我看你才真正墮落了,你看看你現在什么樣子,農民不象農民,知識分子不象知識分子,一個三里外都能聞出土腥味的一個臭種田的,偏要把自己打扮成教授,可笑!可悲!”奶奶也勃然大怒。
爺爺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證據反駁,只得悻悻作不屑狀落荒而逃。
現在父親也是身家好幾百萬的大富翁,自然是財大氣粗,做了一輩子學問,臨老了才發現,原來無論社會地位還是家庭地位都是基于物質基礎之上的,難怪都說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
他再也不象以前,在母親面前有拿人錢財的氣短,現在他要走村訪戶收破爛,也理直氣壯地伸手問母親要錢。
母親被父親教訓了一頓,有些憤憤不平,但也感覺這話說得太土氣,不登大雅之堂,只好委曲地閃往一邊,父親說:“不過,你媽說得也沒錯,就是干大事,也要注意肚子里的孩子,哎,我說,能不能趕緊把她接回來,我們也不圖這幾個年終資金,都辛苦了好幾個月,現在孩子正是肚子里長營養的時候……”
母親終于怒了,說了這么多廢話,還不是我剛才說的意思,她一把撥開手舞足蹈的父親,說:“下午你就把小悅接回家,我給她燉了一鍋老母雞,正可以補補營養。”
母親又喋喋不休地說起如何辛苦養了這窩老母雞,那都是她一手用白米喂出來的,對孕婦絕對營養絕對補身子。
金澤滔沒感覺不耐煩,很是認真地傾聽著母親的訴說,還指出要養有營養的老母雞,還要加些草蟲及蚯蚓等葷料,那樣養的母雞才更補人。
母親最后還奇怪地問:“我養了一輩子的雞鴨,難道還不如你這五谷不分的讀書人?”
這個時候,爺爺終于有機會插話了:“澤滔現在是副市長,那是上管天文,下知地理的文曲星,要是連養個母雞都還你厲害,你怎么不去當市長?”
爺爺的話笑噴了旁邊看熱鬧的小海等孫輩,狗熊一般健壯的金澤海正和商念西勾肩搭背,一邊卟卟地狂笑,商念西笑得含蓄點,但也有些忘形。
商雨亭搖著爺爺的手說:“姥爺,你就別鬧笑話了,術業有專攻,難道養雞厲害的都可以當市長,那天下就沒有養雞的了。”
老姑含笑打了下商雨亭的頭:“胡鬧,有這樣數落你姥爺的嗎?”
奶奶終于和親家母嘮完家常,回頭對商雨亭說:“小亭,別理這假斯文,什么都不懂,卻要裝作什么都懂,親家,進去說話!”
何父此時和父親說上話,兩人平時也都是沉默寡言人,現在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都是關于這片別墅院的話題。
金澤滔這才開始打量起這片別墅院,別墅區中間坐落主體別墅,四周眾星拱月般分布著近十所風格各異的單體開放式別墅群,四周還散落著幾幢工人房。
主體別墅墻體都開始斑駁剝落,按金澤滔的意思,外墻都沒有粉刷,只做了一些不顯眼的建筑主體加固工程。
在主體大別墅的一長溜青磚拱形門的中間,門楣上,刻著塊大青石的銘牌:“抱金別院”。
爺爺自豪地指著那幾個字說:“聽說這個院子都快有百年的歷史了,看這名字,百年前就注定,我們金家就是這房子的主人!”(。[本文字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