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母沒敢說得太直白,楊樂進門時,以晚輩的身份拜望何父何母,進門的禮也很重,完全是未來女婿的見面禮。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如果不是何悅現在情有所系,何母倒對他的舉止言談挺滿意的。
何悅埋怨說:“怎么能跑家里呢,這門衛干什么的,什么人都敢放進來。”
當初金澤滔進家屬院時,也是連哄帶騙著進來,楊樂風度氣質都不差,再頂著臺商的帽子,門衛也哪敢強攔。
何母安慰說:“你爸發了大火,將地委辦公室的保衛科長喊來狠狠地訓了一頓,家屬院的保衛干事也給輪崗了。”
何悅這才消了氣,這個時候,“咚咚”地不知道誰在敲門,何母頭皮都炸了,不會是那臺灣佬還不死心,摸黑又來串門來了吧。
何母探頭一看,金澤滔正在開門,來人卻是出人意料的樓上的葉老太,后面還跟著一臉不情愿的葉寶玲。
金澤滔沒看葉寶玲,卻拉著葉老太的手,笑瞇瞇地說:“葉阿姨,你怎么親自串門來了,來,來,快進來!”邊說還邊彎腰給她找拖鞋。
葉寶玲不大的眼睛卻睜得老大,葉阿姨,太托大了吧,我都稱呼奶奶,你居然敢跟我爸并起并坐?
葉老太卻一點不見惱色,相反樂得眼睛都合成一條縫,還嗔怪道:“你這孩子,當了局長,也打起了官腔,串門不親自來能叫串門嗎?”
金澤滔幫忙給她換上棉拖鞋卻是臉不紅心不跳:“嘿嘿,官方語言,說多了也就順溜了,葉阿姨,沒吃飯吧,要不一起喝一杯?”
葉老太擺擺手:“春定不常在家吃飯,孩子都搬出去了我們就兩婆媳早吃過了,不象你們家老何退休了,還能在家經常吃口團圓飯。”
這個時候,何母和何悅都迎了上來,何母卻不知道該稱呼葉老太什么原先,她也跟著女兒叫葉奶奶,但女婿都稱呼阿姨了她就含糊著把她迎進客廳。
老何對著葉老太點頭,依舊品他的酒葉老太倒沒見怪,老何的性子向來如此。
金澤滔引著葉老太還沒坐下,葉老太象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大聲地叫喚起來:“哎喲,都聽說老何家裝潢得象宮殿,果然不差,我得讓春定也動動土,同樣的房間,這一整就完全不一樣了。
何母臉上得意,嘴上謙虛,說:“哪里有你老說的這么好,還不是為了兩孩子結婚后有個地方住。”
金澤滔和何悅小定后,何家在這座樓也分發了喜糖,算是廣而告之,宣告金澤滔和何悅同居是得到何家承認了的。
葉老太感嘆完裝修的華美后,沒去恭喜何悅,卻握上金澤滔的手說:“我就知道這孩子有出息,老實,本份,謙虛,有禮貌,你瞧瞧,這房間聽說都是小金設計的,還真是有本事,下次阿姨家裝修,你得給我琢磨琢磨。”
葉寶玲終于明白不是金澤滔托大,而是自家奶奶愛做阿姨,但對奶奶說到金澤滔老實本份,有禮貌時,她差點沒吐出來。
和金澤滔幾次交鋒中,除了第一天,她壓了金澤滔一頭,此后,她是一敗涂地,幾乎是被金澤滔變著法子,指著鼻子罵,她還無言以對,這樣的人,居然被奶奶稱為老實本分,還真是老背了。
葉寶玲這幾天一直打著父親的旗號,四處奔走游說,想討回公道,有能力改變這種局面的,都知道金澤滔的任命背后站著的是溫重岳書堊記。
再加上葉寶玲風評確實不怎么樣,一直都是她在欺負人,誰也沒將葉寶玲的哭訴當一回事,不知道金澤滔的背景的,也改變不了什么,最多附和著葉寶玲幾句。
下午的時候,秦銘副部長鄭重其事地打來電話,連一句客套話都沒有,聲色俱厲地要求她擺正角色位置,認真反思自己無組織無紀律的錯誤做法,并希望在適當的時候,在黨組會上作深刻地自我批評。
還自我批評?葉寶玲什么時候吃過這樣的大虧,當即置之不理,還反唇相譏,是不是怕了金澤滔,如果害怕,你閃一邊去,老娘赤膊上陣。
葉寶玲的彪悍并沒有使秦銘副部長態度軟化,相反,他勃然大怒,你做的好事,財稅局獎金都發到市委四套班子領堊導手里了,你還居然拿著這份材料,讓我去找他的茬,你要找死,別牽累上我。
最后,他警告說,如果在年前,沒看到她端正態度,只要組織部正式收到財稅局要求處理葉寶玲的請示,將會認真按照規定給予黨紀處分,勿謂言之不預。
葉寶玲這才有點慌了,這段時間,她在財稅局和新局長掐斗,葉專員也一無所知,真要被處理了,不但使她顏面大失,更令父親蒙羞,這事要被父親知道了,她難以想象會面臨著父親什么樣的怒火。
她記恨上金澤滔,說到底,還是眼紅局長的寶座,父親跟自己說過,南門市財稅局長的位置,地委屬意金澤滔,當時她還以為金澤滔搭上高枝,父親無力反對。
現在想起來,還是自己想差了,或許父親就從來沒有讓自己接任局長的打算,地委屬意,父親還掛著地委第一副書堊記,他應該是投了金澤滔的贊成票。
她不明白金澤滔是被誰扶上馬的,但可以肯定,要想動金澤滔,不要說自己,就連父親都有顧忌。
秦銘的警告,讓她想通了一些事情,當務之急,是解了眼前的困境,正好她也聽幺妹說過,老何家的閨女就是金澤滔的未婚妻。
偷偷地回家跟奶奶一合計,當然,她也沒說實話,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和金澤滔局長鬧了點別扭,想當面和他解釋一下。
奶奶先是吃了一驚,小金都跑南門當局長了,接著就拍胸脯打包票,小金這孩子聽奶奶的,都一個鍋里吃飯的,還住樓上樓下一個樓,哪能有那么多揭不開的過節,奶奶跟你一起去。
葉寶玲一向眼高與頂,平日在父母家出入,很少主動和鄰居招呼,何母和何悅也都不太愛理她。
葉老太又拉了會兒家常,直到看葉寶玲有些坐立不安,才恍然大悟道:“哎呀,你看阿姨都老糊涂了,聊著聊著,都忘了你們還沒吃飯,今天登門也沒什么事,就想做個和事佬,我家堊寶玲閨女脾氣有點沖,跟你鬧了點別扭,大水沖了龍王廟,都是自家人,阿姨就跟你告個好,你看行不?”
金澤滔看了葉寶玲一眼,還真當自己是金枝玉葉,進了門還能一聲不吭,如果沒有下午秦副部長告自己濫發獎金一事,事先請示過市領堊導,估計,你們現在應該在擺酒慶賀了吧。
他連忙擺手說:“葉阿姨,你看多大的事,還勞你親自上門解釋,讓寶玲書堊記在黨組會上解釋一下不就完了,要你老開口告好,我敢受嗎?這不是折我壽啊。”
金澤滔跟老人孩子有緣,也不是沒理由,老何家也就金澤滔跟葉老太熱乎,何母何父都沒什么話說,何悅更不用說了,眼神飄忽都有些不耐煩了。
葉寶玲也沒指望登門一次,就能讓金澤滔完全揭過此事,但此時,也是人在屋檐下,最后還得低頭:“金局長,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了深刻反思,給你和組織帶來的不利影響,我很抱歉,我也愿意在黨組會上解釋。”
說罷,也不敢正視他,連忙垂頭,貌似態度很端正,她的內心,卻如烈油般煎熬,此時她忽然又有些后悔,干么要聽秦銘的,我不登門道歉,他金澤滔又能將我怎么樣?
金澤滔仿佛沒注意到她內心的掙扎和變幻的臉色,用跟葉老太迥然不同的語氣說:“嗯,你有這態度,就可喜可賀,正如葉阿姨說的,都是自家人,也沒那么講究,跟我道歉就算了,明天吧,你通知一下,年終到了,我們班子也該開個民堊主生活會,大家都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也有利于加強了解,推進工作。”
葉寶玲心都要碎了,我都道過歉了,你卻跟我說不用道歉,這算是客氣呢,還是給我留面子?要我自我批評,居然還要我親自召集會議,是召人圍觀,還是下馬威?
葉寶玲神色復雜地扶著葉老太離開了老何家,一關上門,何母就大聲表揚:“澤滔,還真看不出,有幾分官威啊,葉家這閨女,不是省油的燈,也讓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不錯,真不錯。”
老何還在自得其樂地端著高腳酒杯,品味著紅酒,點了點頭,難得沒有對何母的說法用鼻子表示同意,而是說:“教育干部就是要寬嚴相濟,該松時候松,該嚴時候嚴,這既對自己負責,也對干部負責。”
金澤滔跟他碰杯,說:“謝謝爸的教誨,我記著了。”
一家四口還在其樂融融地邊說話,邊吃飯,金澤滔的傳呼機就叫了起來,金澤滔一看是程真金的電話,也沒猶豫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