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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風云雄杰:秦昭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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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風云雄杰:秦昭王(下)

  秦昭王神態威猛,霸烈無邊,大田令瞳孔一縮,卻是直言道:“君上,容臣細算一筆帳,君上便知。”

  “說吧。”秦昭王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長平大戰,大秦出動五十八萬銳士,一天就要吃掉一座山,三載下來,所耗錢糧幾多?發民夫,運糧草、挖壕溝,人吃馬嚼,所費錢糧幾多?”大田令扳著手指頭細算起來。

  才算了兩筆賬,秦昭王的臉色就陰沉了。

  以秦昭王之精明,他當然知道大田令所言是大實話,五十八萬大軍一天就要吃掉一座山,三載相持,那得吃掉多少座山?更別說,還發動百萬民夫運送糧草、挖壕溝,協助秦軍,這又要費多少錢糧?

  大田令瞄了一眼秦昭王,仿佛沒看見秦昭王難看的臉色似的,接著算賬:“長平大戰,秦國舉國震動,銳士戰于前,民夫忙于后,良田不得耕作,全靠婦孺老幼種地,這得減產幾多?錢糧賦稅減少幾多?”

  長平大戰規模空前,秦國是舉國之力,艱難贏下來,把數代人的積累消耗一空了。在當時,秦國只有五百萬人口,卻能支撐如此規模的大戰,這是一個奇跡,為無數后人感慨,秦國真夠強悍的。

  “可否加賦?”秦昭王臉色更加難看了。

  “要是君上不怕傷了國本的話。”大田令的話可以氣死人。

  “你……”秦昭王很是沒好氣,強忍著不爽,道:“如今,長平大戰已經結束,只要再咬咬牙,把趙國滅了,萬事好說。加點兒賦稅,也不是什么大事。”

  “君上,秦法有定,賦稅皆有定式,不得隨意更改。”大田令昂起頭顱,大聲道。

  “砰!”秦昭王右手重重拍在短案上,眼珠怒突,吼得山響,道:“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迕寡人之意,寡人殺了你!”

  大田令脖子一梗,昂昂而言:“君上,秦國不是山東,迕國君之意不算罪。若臣有罪,當以秦法刑殺。”

  秦法森嚴,就是秦王也不得破壞,要殺大臣,必須要依律刑殺,要給出讓人信服的正當理由,不然的話,會朝野洶洶。因為迕旨而殺大臣的事,自從商鞅變法以來,秦國就沒有出現過。

  大田令一句話把秦昭王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長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來人!大田令忠于職守,所言甚當,賜酒一爵。”

  秦國為了鼓勵臣子暢所欲言,有多種獎勵方式,賜酒一爵,是一種輕賞,意示尊榮。

  這就是秦國與山東六國的區別,若是在山東六國,迕國君之意是大罪,當斬。在秦國,屁事沒有。不僅如此,大田令說得在理,秦王反而還要獎勵。

  大田令接過酒爵,沖秦昭王見禮致謝,一飲而盡。秦昭王揮揮手,大田令這才退了出去。

  “君上,丞相來了。”長史桓興前來稟報。

  “請丞相。”秦昭王精神一振,白眉一掀,臉上泛起笑容,他對范睢極為倚重,范睢此來,必是有好消息。

  范睢快步進來,還未沖秦昭王見禮,只聽秦昭王忙道:“丞相,白起一再上書,請求發兵滅趙。然而,大田令言,錢糧無多,丞相可有法子?”

  百年戰國,還沒有一個戰國被滅,滅掉趙國,那是何等的讓人心動,偏偏秦國被消耗一空,沒有錢糧了,即使以秦昭王這樣的風云雄杰,也是無可奈何。

  “君上,大田令所言句句屬實,臣在長平大戰大局已定之時,就曾親自前去查閱府庫,確實所余無多。”范睢苦笑道:“這還是自孝公以降,歷四代國君,上百年的積累。”

  “沒法子了?”秦昭王大為失望。

  “臣可以算計山東六國,可以精打細算,卻不能無中生有,變出錢糧。”范睢很苦惱。

  趙國只剩最后一口氣了,只需要秦國再補上一刀就完蛋了,偏偏沒錢糧了,誰能不惱?

  這就好比一個大色狼發現一個赤身裸體的美女就在眼前,而自己竟然陽萎了,這能不讓人難受嗎?

  “那么,丞相深夜前來,有何事?”秦昭王大為失望,卻知道這是誰也沒辦法的事兒,不甘心也不成。

  “有客自山東來,說若白起滅了趙國,必是秦之三公,位在臣之上,臣這魏人就危險了。”范睢如實稟報。

  “可是魯仲連?”秦昭王猛的站起來,眼睛瞪得滾圓,眼中殺機涌現。

  “正是。”范睢沒有隱瞞。

  “十處打鑼,九處有他。他處處與大秦作對,事事針對大秦,殺了他!”秦昭王大喝一聲,如同雷霆炸響。

  魯仲連是反秦的鐵桿,處處與秦國作對,秦昭王恨他入骨。

  “君上,不可,萬萬不可。”范睢忙阻止,道:“魯仲連素有名望,為天下所重,若被殺于秦,秦必背負罵名。而秦之官員,三四成來自山東,吏員六七成來自山東,士子因此而怨秦,必不西向入秦,豈不因小失大?”

  秦國的官員吏員,大多來自山東六國,若是士子不入秦的話,后果非常嚴重。

  “寡人怎生就殺不了他呢?”秦昭王咬牙切齒,很想把魯仲連碎尸萬段,卻知道范睢所言極為有理,只得強忍著殺機,問道:“丞相以為,眼下之局該當如何?”

  “趙國虛弱不堪,只要大秦銳士一到,必然殄滅。然而,趙國一滅,合縱必起,合縱一起,就是兵連禍結,非三年五載不能了結。而大秦眼下錢糧俱缺,難以大戰。”范睢長吸一口氣,沉吟半餉,道:“魯仲連入秦這事,正好利用一下,順勢撤兵,休養生息,以圖后舉。”

  “君上,上將軍的奏章。”范睢的話還未落音,桓興快步進來,把白起的奏章呈上。

  秦昭王取在手里,打量一陣,嘆口氣,展開一瞧,道:“果不出所料,又是請令出兵的。白起呀白起,你以為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是錢糧。沒錢,沒糧,大秦拿什么來打?”

  “砰!”重重把白起奏章重重砸在短案上,痛苦的閉上眼睛。

  “上將軍急欲建功,一日三上奏,卻不知大秦之艱難啊。”范睢長嘆一聲。

  一代風云雄杰秦昭王,一代名臣范睢,君臣二人相對無言,唯有大眼瞪小眼的份。

  “君上,異人公子的信。”桓興再度進來,手里捧著一根銅管。

  “異人?”秦昭王眉頭一掀,問道:“哪個異人?”

  “質趙的質子,太子庶子異人公子。”范睢提醒一句。

  “哦,是他。”秦昭王這才想起,他還有這么一個孫子,很是詫異的問道:“他還活著?趙國沒有殺他?”

  秦異人是棄子,竟然還活著,他著實驚奇,依他想來,趙國應該早就殺了。

  “君上,臣告退。”秦異人來信,必然是乞金的,范睢留下來也沒甚事,告辭離去。

  秦昭王從桓興手里接過羊皮紙,看也沒有看,沖桓興道:“必然是乞金的。”

  慢條斯理的展開,一打量之下,大為詫異:“不是乞金的。”

  “不是乞金?”質子的日子有多難過,誰個不知?都以為秦異人是乞金的,桓興聽了這話,也是頗為驚訝。

  “豎子也敢謀國。”秦昭王輕蔑的一笑,把羊皮紙扔進燃得正旺的燎爐里。

  羊皮紙為藍色火苗舔噬,眼看著就要化為灰燼,桓興手忙腳亂,忙抓出來,不住拍打,好不容易撲滅火苗,只見一張上好的羊皮紙已經被燒得大洞小眼的,只余一句話:“邯鄲可破,趙不可亡,存趙逼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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