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不眠的夜,我和家人留在病房里,甚至皮皮也沒有離去,他仍幻想著,已經油盡燈枯的老人,還會給他講那個老紅軍的故事。
“老爸,我想尿尿,我們一起去好嗎?”
“房間里就有衛生間,自己去可以嗎?”
“我害怕!”
“你是硬漢。”
“太爺爺是硬漢,老紅軍也是硬漢,皮皮不是硬漢!”
病房的衛生間里,我和皮皮站立在一起,尿流聲中,我們進行了一段對話。
“老爸,你喜歡媽媽嗎?”
我不知道皮皮說的是陳清怡還是左嵐,于是說道:“皮皮,尿尿的時候要專注。”
皮皮并不接受我的建議,他又問道:“老爸,明天我就可以和陳媽媽見面了嗎?”
“嗯。”
“你上次說不可以和陳媽媽聯系,我都沒和她再聯系。”
“哦。”
“可是陳媽媽和我聯系了,我們成了好朋友,我有作業不會寫,都會問她。”
“爺爺不教你嗎?”
“爺爺會兇我,可陳媽媽不會.陳媽媽還說,我要是拿到很多小紅花,她會給我寄全套的鋼鐵俠!”
我看了看皮皮,心中有些苦澀,我知道他對陳清怡有很大的依賴,可事到如今.
“你已經尿完了。”我提醒皮皮,我不想和他在陳清怡的話題上繼續糾結,成人世界的無奈他還不太懂。
“老爸,我等你。”
“嗯,但是你不可以再問我問題,讓老爸專心尿尿,可以嗎?”
深夜,皮皮已經睡著,小姑姑駕著車和我一起將皮皮送了回去,安頓好皮皮之后,我們又折回了醫院。
路上小姑姑問我:“一西,清怡明天幾點到?”
“下午吧,最遲傍晚。”我應道。
一陣沉默之后,小姑姑嘆息說道:“雖然我知道不該說,但皮皮這孩子怪可憐的!.”
我打斷:“我知道他離不開陳清怡,但是你告訴我,我能做什么?陳清怡畢竟不是他的生母,也不能帶著他去愛爾蘭生活吧!”
“一西,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這些年,你嘴上不說,心里多少是恨小姑姑的,的確是我當初的偏執,間接的害死了左嵐,我真的很內疚,這些年,我對皮皮的疼愛甚至超過貝貝(小姑姑的女兒),可是我根本不能取代左嵐和清怡.”
小姑姑哭了出來:“我對不起左嵐,對不起皮皮.”
“這些陳年舊事,你不必再提了,也不完全是你一個人的責任。”我心中雖不能釋懷,但眼前的女人終究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小姑姑。
小姑姑點了點頭,很小心的問我:“一西,你看這次清怡從愛爾蘭回來,你們能不能.她心里還有你和皮皮你們好好在一起過日子,也是你爺爺最后的心愿,要不然他也不會念叨著要等清怡回來。”
“不要再和我提了,我真的不想考慮這些!”我用手按住自己的額頭,莫名煩躁,責任和愛情的不兼容,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痛苦,我害怕再去面對,真的怕了!
我就這么在醫院守了一夜,直到黎明時,才回家休息了一會兒,可是很快驚醒,我知道,這兩天我隨時都有可能接到爺爺離世的噩耗,這種害怕讓我無法入眠!
我洗漱之后,帶著衣物,在家的附近隨便吃了些東西,又立刻去了醫院,這兩天我已經不打算再離開醫院,我要陪爺爺走完最后這一段路。
整個上午,爺爺沒有說一句話,只能感覺到他微弱的呼吸,醫生已經做出判斷,最多熬不過2天,或許更快。
大約在傍晚,陳清怡終于趕到醫院,時隔兩個多月后,我們再次見面,她看上去還是原來的她。
陳清怡來到爺爺的病床前,難掩悲傷,哽咽著喊道:“爺爺,我是清怡,我回來看你了!”
陳清怡的呼喊久久沒有得到回應她抓住爺爺的手,低聲哭泣,悲傷的情緒感染著在場的人,紛紛哭泣。
皮皮抱住了陳清怡的腿和她一起哭,嘴里含糊的喊著:“媽媽太爺爺不說話了,他不會給我講老紅軍的故事了!”
陳清怡抱起了皮皮,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只是一閉眼,已經淚流滿面,這個時候她的情緒是復雜的,情感是悲痛的。
小姑姑驚呼:“爸他睜開眼了.....”
所有人的視線離開了陳清怡又轉移到病床上的爺爺身上,他真的睜開了眼睛。
“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小姑姑湊近爺爺,低著頭問道。
爺爺嘴唇微微顫抖了兩下,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看著抱著皮皮的陳清怡,又努力的看向我。
所有人讓開了位置,站在病床最前面的是我和陳清怡還有被抱著的皮皮。
爺爺無力的看著,可是卻說不出一句話,我和陳清怡沉浸在悲痛中忽然我的手和陳清怡的手牽在了一起,是皮皮將我們的手牽在了一起 一直看著我們的爺爺,閉起了眼睛,又微微睜開.再次閉上,呼吸漸漸終止我好似看到一根紅燭在風中閃爍著微弱的火苗,最后被無情的吹滅他走了,走完了他的一生!
12.8號,5點26分,醫生宣布爺爺死亡!
病房里哭聲一片而最安靜的那個人是我。
按照習俗,這是一個守靈的夜,也是一個無眠無休的夜,靈堂里,一家人都在守著靈,而陳清怡執意不肯離去。
已是深夜,老爸對我們說道:“一西,你和清怡回去吧,皮皮一個人在家,我們都擔心。”
我對陳清怡說道:“你先回去吧,我守著。”
陳清怡看著我,因為擔心皮皮,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陳清怡欲離去時,眾家人執意讓我和她一起走,守靈一共有三天,總有人要先休息,以便第二個夜換班,最后拗不過,和陳清怡一起先行離開。
回到家,皮皮已經睡了覺,我和陳清怡幫他蓋好被子,回到客廳,兩人各坐一張沙發,卻是一種難堪、無言的相對!
極長的沉默之后,陳清怡對我說道:“為什么我們離婚后,發生這么多事,你都不告訴我呢?”
“我不說你也會知道的。”
“至少我們曾經是夫妻,拋開夫妻的身份不談,也是摯友,通過別人的口知道這些,多少有些諷刺而且海景咖啡破產前那么困難,你應該和我說,我和林希也不會那么急著去兌現股份的!”
“提前兌現了是好事,海景咖啡破產是必然的,你們不兌現,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我低聲對陳清怡說道,但這卻是一句推心置腹的話,至少兌現了,保證她和林希一輩子的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