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明月亙古如斯,古人今人似恒河流沙,逝夫如斯,晝夜不舍。
寧蘊懷抱著火鳳蛋靜靜獨座于岸上,雙腳懸在崖邊輕輕地晃蕩著,崖風拂亂了秀發,吹褶了衣裙。頭頂半輪月,腳下一江水,亙古者永恒,流逝者不舍晝夜。寧蘊輕理了一下被崖風吹亂的頭發,幾縷青絲隨風飄去,寧蘊下意識伸手去抓住,很用力地去抓,連指甲都刺進了掌心,疼痛是如此的清晰。
寧蘊望著緊捏的粉拳發愣,緩緩地張開手,幾縷帶血的頭發隨風飛下崖去,消失在夜色之中。寧蘊輕笑一聲:“能感到痛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寧蘊把火鳳蛋溫柔時放在身邊巖石的凹縫中,從儲物腰帶拿出兩枚儲息珠,上面記錄了這幾個月來,她與楚峻的點點滴滴。有云山大谷,有繁華城坊,有江川大海,有溫情脈脈,有言笑晏晏,有他戴花環,有他穿花裙,還有兩人在桃溪河平臺上纏綿歡好。寧蘊含笑把一枚儲息珠放在火鳳蛋旁邊,另一枚舉在胸前輸入靈力,甜甜地一笑:“峻哥,平時都是人家纏著你唱歌,現在換我給你唱首歌好不好?嘻嘻,唱得不好聽也要假裝好聽,要不我就生氣!”..
墻外道!
墻內秋千搖!
道上行人空踟躇!
墻內佳人儂語俏聲笑!
下雨了,窗外芭蕉聲聲苦!
天晴了,葉下秋千空獨坐!
下雪了,離披枝頭堆玉素!
chūn又來,雨紛紛,庭蕪草木深深深!
墻外行人過,墻內已無佳人笑……
“峻哥,這首歌是我自己瞎編的,好不好聽?嗯,先別告訴我,如果下輩子你能找到我,再告訴我吧!”寧蘊甜甜一笑,輕輕地脫掉靴子,整齊地擺在火鳳蛋的旁邊,然后把兩枚儲息珠分別放進靴中。
“峻哥,原諒我的自私好嗎?我不想讓你看到我漸漸老死的模樣,雞皮鶴發的樣子太難看了,我要你記住我最美時的模樣,這三個多月是我最開心的rì子,蘊兒很滿足很開心。代蘊兒向爹娘說聲對不起,蘊兒不孝,不能侍奉二老,別了,不要傷心難過,不要找我,要找也下輩子再找,到時你再告訴我,這首歌好不好聽,好么?”
一縷紅影飄零而下,崖上明月,崖下一江水!
“現在怎么辦,怎么辦啊!”大棒槌哭喪著臉,煩躁地搔著頭,一邊來來回回地走動。巫延壽、范劍、施泰面色凝重,心情沉重。十二名半靈族少女早就哭腫了雙眼,玉珈一邊抹眼淚一邊道:“劍哥,你快點想個法子,再這樣下去公子會死的!”
范劍看了一眼呆坐在崖上的落驀孤寂的背影,嘆了口氣道:“沒辦法,老大已經封閉了六識,現在只有他自己能救自己,如果過不了自己那關……恐怕!”
大棒槌眼圈都紅了,大聲道:“要不俺一棒槌把老大給砸暈了,然后強行灌他吃東西!”
巫延壽瞪了他一眼道:“大笨牛,別怪我沒jǐng告你,千萬別這樣做,否則老大只會死得更快!”
大棒槌狠狠地砸了砸自己腦袋,吼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眼白白看著老大憋死!”
那天發現寧蘊不見了,楚峻發瘋一般去找,順著大江一路向下找,范劍等人也幫著找,足足找了一個月也沒找到寧蘊的尸體。范劍只好無奈地跟楚峻說,放棄吧,結果差點被楚峻一劍斬了。
此時,距離寧蘊失蹤已經快一個半月了,楚峻就那樣呆呆地坐在崖上十多天了,沒合過眼,沒吃過東西,對誰也不理不睬,生機在逐漸流逝,再這樣下去必死無疑。
桃妃飛猛地一咬牙,大步走到楚峻身邊,俏臉漲得通紅,罵道:“姓楚的,看看你現在的鬼樣,人不人鬼不鬼,簡直就是垃圾廢物,哼,你還想著有朝一rì讓我半靈族如何如何,我呸,沒用的男人,一點打擊就要死要活,還妄想君臨天下,你就是個懦夫,我真替寧蘊不值,竟然喜歡你這個廢物般的男人!”
眾人頓時傻了眼,玉珈拉著桃妃飛急道:“妃飛,你干什么,公子都這樣了,你還要罵他!”
桃妃飛甩開玉珈的手,氣乎乎地道:“玉珈你別管,今天我就要罵醒這廢物男人!”
“妃飛!”玉珈想拉開桃妃飛,后者卻是猛打眼色。古麗雅把玉珈拉開,輕道:“讓妃飛試試吧,或許可以把公子罵醒也說不定!”
玉珈將信將疑地道:“真的可以么?”看著楚峻胡子拉碴,形峭骨立的憔悴樣子,玉珈不禁又心疼地抹起眼淚來。
“姓楚的,你如果還是個男人便站起來!”桃妃飛冷著桃花俏臉,手中的桃木拐杖幾乎點到楚峻的鼻尖了,譏諷道:“沒用的男人,寧蘊真是有眼無珠,竟然喜歡你這種垃圾廢物,狗屎都不如!”
楚峻似乎動了一下,范劍等人驚喜地對視一眼。桃妃飛手有點抖,鼻子一酸,你殺千刀的混蛋終于有反應了。
“桃姑娘,繼續罵寧蘊!”范劍傳音道。
桃妃飛瞪了范劍一眼,心道:“寧姑娘,對不起啊,你已經不在了,人死為大,雖然說罵你是大應該,不過你也不想看著楚峻這樣消沉吧,罵你幾句不要怪我啊!”
“姓楚的,寧蘊認識你這個廢物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了,不過也怪不了別人,只能怪她自己有眼無珠,這叫人蠢沒藥醫,豬笨才好養肥!”
楚峻緩緩地轉過頭來,目光灰暗地望著桃妃飛,后者既驚且喜,同時又有點心酸。這流氓剛來時神采飛揚,颯爽如白楊一般,目光深邃得能把人的魂攝進去,可是現在,臉黃肌瘦,眼窩內陷,胡子頭發亂蓬蓬,兩眼灰暗無神,下巴都尖了,死氣沉沉的,看著讓人揪心。在此之前,桃妃飛對楚峻成見還是很深的,當看到楚峻為了寧蘊竟變成這樣,心目中的芥蒂蕩然無存。這樣至情至圣的男子又怎么會不擇手段地算計本族呢?
“看什么看?難道我有說錯?我就是罵寧蘊怎么了?”桃妃飛冷著臉繼續道:“我說呢,寧蘊就是剛長模樣不長腦,豬都比她聰明!嗯,寧蘊模樣也不咋的,反正就比不上我!”
楚峻眼神空洞地看了桃妃飛一眼,然后轉回去繼續望著滾滾而去的江水。看著楚峻的側臉,桃妃飛忽然間很想大哭一場,舉起桃木拐杖便要一棍子把這混蛋毆下崖去省心,不過最終還是下不了手,咬著牙道:“姓楚的,你起來打我啊,你來打我啊?你怎么不起來打我?懦夫!廢物!自己女人被侮辱了也不敢還手,我看你就是戴了綠帽也只會忍氣吞聲!”
楚峻倏地轉過頭來,眼中閃過一抹凌厲的殺機,一股戾氣憑空而生。桃妃飛心頭大震,嚇得騰地退了一步,咬著牙不屑地道:“我說的不對么?”
楚峻慢慢地站了起來,身體搖搖晃晃,仿佛山風一吹就會掉下崖去。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玉珈驚叫道:“公子小心啊!”
“呵呵,老大終于站起來了!”大棒槌呵呵地傻笑。
范劍卻是跨前幾步,生怕老大突然出手,那桃妃飛就死得冤了,不過老大現在這樣子站都站不穩,還能出劍么?
桃妃飛又驚又喜,急忙伸手過要扶楚峻!
“小心!”范劍急忙提醒一聲。桃妃飛猶豫了一下還是雙手扶住搖搖yù墜的楚峻,把他拉離崖邊,楚峻喉嚨發出沙啞的低吼,雙手驟然抱住桃妃飛,向著肩頭一口咬下去。
桃妃飛發出一聲慘叫,其他人齊聲驚叫,范劍和玉珈沖了過去,七手八腳企圖分開兩人。可是楚峻卻是死死地抱著桃妃飛,眼中殺氣騰騰,狠狠地咬。桃妃飛肩頭血如泉涌,痛得她眼淚都流出來了,不過卻沒有去掙扎,咬牙道:“讓他咬,發泄出來就好!”
范劍和玉珈愣了一下,均松開手退到一邊去。鮮血順著桃仙妃飛的手臂往下滲,從指尖滴到地面,滴在桃花杖上。楚峻眼中的戾氣漸漸消失了,緊抱著桃妃仙的手也慢慢地松開,不過卻依然沒有松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桃妃飛聽聞耳邊傳來低低的鼾聲,低頭一看,這心力交瘁的男人竟然枕在自己肩頭睡著了。桃妃飛忽然覺得很平靜,肩頭上的痛楚似乎也麻木了,情不自禁地輕柔地拍著楚峻的后背。
范劍等人相視一眼,心頭懸起的大石終于落地。
桃妃飛輕抿著桃瓣般的嘴唇,望著崖下滾滾而去的江水,輕道:“睡吧,睡醒后一切都還在!”
就在這時,晴朗的天空忽然一暗,洶涌的雷云澎湃而來,剎那間風起云涌,滾滾悶雷驚天動地,怒嘶的狂風吹得人睜不開眼來。雷云向著崖上眾人萬鈞壓下,電光似游龍在云層間穿梭!
剛昏睡過去的楚峻霍然睜開雙眼,輕輕地把桃妃飛推開,凌空而去。
這一rì,楚峻結丹渡天劫!
這一rì,一朝頓悟霸劍意!
這一rì,神雷天劍斷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