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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覆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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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憑衛操勃然大怒,邵續只笑著勸解,并不作什么特別的解釋。又過了好半晌,直到衛操的怒火漸熄,邵續才悠然說了一句:“邵某身為僚屬,總要替主公多想到一些。難道德元公認為不當如此么?”

  他頓了頓,又道:“德元公為了主公的大業甘冒奇險,這份心意,想必也會使得代郡文武十分敬佩、欣慰。”

  衛操突然停止抱怨,狐疑地看了看邵續。

  而邵續毫不回避地還以直視。

  元康六年時,拓跋鮮卑舉行盛大的儀式,改葬沙漠汗及其妻封氏。當時拓跋鮮卑勃興,遠近屬民、附從部落等,奔赴參與者二十余萬人。邵續作為成都王使者、從事中郎田思的隨員,深入北疆會葬,從那時結識了衛操。此后兩人往來書信不絕,至今已有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交情,足夠兩人彼此了解。邵續非常清楚,以衛操的才能絕不至于在這小小場面中折損;他更清楚衛操必能了解自己的心意……這老兒只不過一時后怕而已。

  衛操在北疆奔走數十年,在北疆晉人流民心中的威望十分崇高。雖然在拓跋鮮卑的內亂時,遭到諸部胡族的突襲而一時狼狽,但戰事結束之后,離散于各處的晉人流民依然紛紛投靠,衛操掌握的實力由此更是龐大。這樣的局面甚至使壩上草原的一些胡族小部落茫然不知局勢,以為是衛操乘勢崛起,統合了大片草原。

  壩上草原的晉人流民數量超過代郡太守,糾合起的部曲數量也足以與代郡軍相抗衡。更不要說衛操部下的箕瞻、衛雄、衛沈、段繁、范班等人,都曾經隨拓跋猗迤翻越大漠、征服三十余國,因此得到猗迤表授各種將軍職務。相比于他們,陸遙部下的重要將領們在數月前還都是些軍主隊主之類中級軍官,名望上是遠遠不如了。

  陸遙此番麾軍草原,壓服諸多部落,更救援濡源晉人流民、力戰擊潰幽州大軍,從而由鮮卑強族的手中硬生生攫走大片土地。但晉人流民勢力與陸遙之間的關系應該如何看待,至今尚未有明確的定論。

  衛操雖然隨同陸遙返回代郡,但兩人并未正式定下主從之分。縱使衛操不以地位凌人,也非代郡諸官所能相比,以陸遙對他的敬重態度來看,倒像是對待客卿更多一些。而晉人流民中除箕瞻、衛雄以外的諸多將領,也依舊留居草原如故,無論軍政都自行其是,不須稟報鷹揚將軍府。哪怕代郡軍在壩上草原各地屯駐了少量留守兵力,可行政管轄并不及于濡源。

  陸遙似乎不介意這個局面,或許對他來說,晉人流民的歸附應該是個水到渠成的過程;但身為輔弼的邵續卻不能不加以關注。尤其是在陸遙對邵續吐露了志向之后,邵續更決定盡快解決這個問題。

  陸遙趕赴廣宗之后,邵續立即憑著老友情誼說服衛操前往常山探訪,只說是請衛操拖住劉演所率領晉陽軍的腳步,保障代郡與冀州的交通孔道。衛操自知身份特殊,于是低調前往,又請劉演莫要傳揚自己來訪的消息。

  衛操沒有想到他成了邵續釋放出的誘餌。就在衛操與劉演相見甚歡、在靈壽游山玩水的同時,代郡使者趕赴幽州軍大營,向幽州刺史王浚指鹿為馬地渲染說:陸遙本人正與劉演面會,一齊商議壓制幽州的策略。

  在壩上草原慘敗后,幽州幕府的實力與聲望俱都動搖,雖然王浚強自支撐著場面,其實已成為了驚弓之鳥,日夜憂心內外有變。在代郡使者方勤之一番唱做念打的欺騙之下,他忿然起兵奇襲常山,最終葬身于沙場。

  在這個過程里,直接冒著生命危險的代郡人物唯有方勤之和衛操。

  且不說方勤之如何,或許,邵續正是以此來警告遲遲未能做出決斷的衛操。而當衛操驚魂未定地返回時,他更發出了婉轉地詢問:衛操究竟如何看待自己與鷹揚將軍的關系?而衛操以下的北疆晉人流民領袖們又意欲在代郡政權中占據什么樣的位置?

  衛操心念急轉,瞬間便明白了邵續的意思。

  衛操奉命出居草原,數十年間,其宗族勢力日趨龐大,底蘊更是深厚。然而,既有英武之主執掌代郡,自己也該有所覺悟了吧。如果自己知趣,那邵續已經鋪好了臺階。“為了主公的大業甘冒奇險”,僅僅這份誠意足夠打動任何人了。

  僅憑著毫無痕跡的幾個小小動作,就一手將幽州刺史王浚逼上了死路,同時還有余暇來疏理內部權力的分配……好個邵續邵嗣祖!陸遙新取北疆,分明立足未穩,就敢于輕身遠離基業,或許就是因為有此人在吧。

  衛操瞇起眼睛,深深地打量著身邊相識多年的老友,良久之后才長嘆一聲:“嗣祖,你這樣的人物,成都王竟不能用,實在是……唉,難怪他敗亡得如此之速。”

  衛操的話語只說一半,而邵續搖了搖頭,答復也只有一半:“成都王本來就無人主氣量,邵某只知良臣擇主而從,倒也并沒有為難之處。”

  兩條老狐貍彼此打著謎語,同時陷入了沉默。

  代郡騎兵們在稍遠處等著衛操與邵續,眼看著日頭都移了,卻不見兩人移步。那支騎兵乃是陸遙特別撥給邵續的精銳扈從,首領姓劉,也是在北疆戰事中嶄露頭角的勇士之一。他連著給邵續的從人使眼色,最終按捺不住,催馬向前施禮道:“兩位,此刻已過午時,距離廣昌縣城還有數十里崎嶇難行的山路。若是耽擱太久,不僅錯過宿頭,夜間趕路更是危險。”

  只是衛、邵二人各有心思,誰也沒有理會他。

  山風呼嘯而過,衛操突然覺得有些涼意。或許,確該如老友所說的那樣去做?

  他嘆了口氣:“王浚怎么會死?”

  “是段部,段部出賣了王浚。”邵續應聲道。

  “段部?怎么可能?段部是王浚最有力的支持者。段務勿塵娶了王浚的女兒、被王浚表授為遼西公,其族中許多有實力的酋長在幽州軍服役,每年得到的賞賜如山如海……代郡又能給他們什么?他們在圖謀什么?”衛操一時愕然。

  “德元公果然洞悉胡族內情,但的確是段部出賣了王浚。”邵續輕聲嗤笑著,勒過馬頭:“劉隊主說的對,時辰不早了,我們邊走邊談吧。

  有些感冒,昏頭了,昨天寫完之后居然沒有發布,這會兒才想起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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