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柔喘著氣,他盯著對面的凌旭。
上次這么累,是什么時候?
這家伙難道不會累嗎?
凌旭看上去更加狼狽,他的白袍破碎不堪,臉上和身上到處都是塵土。榮柔只不是有些喘氣,凌旭粗重的喘氣聲,就像風箱一樣。
看上去,凌旭隨時可能倒下,但是在五十招時候,凌旭就是這個樣子,現在兩百招過去,他依然是這個樣子。
榮柔的目光,緊緊盯著凌旭的眼睛。橘紅色的眼睛,就像燃燒的火球,恍如實質的戰意,從開戰到現在,竟然沒有半點變化。哪怕看上去已經窮弩之末,橘瞳中的熊熊戰意,依然濃烈就像把這個世界燃燒殆盡。
榮柔心中升起一絲敬意。
凌旭的槍法很出色,古怪也很多,年紀輕輕便能領悟“魂域”,這些不凡之處,在榮柔眼中,雖然厲害,但是也僅限于此。唯獨這份永遠不會熄滅的戰意,他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看到。
這個少年,很強啊……
榮柔的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凌旭喘著粗氣,榮柔的實力,確實比他更加強大。但是,他沒有半點畏懼,只有這樣的強者,才能夠把少年的槍法,磨礪得更加強大!
小旭永遠不會退縮!
凌旭怒吼一聲,一個箭步,手中的銀槍,嗡地帶著劇烈的旋轉,一點寒芒,有如星辰般,急劇變亮。
榮柔眼前一亮,凌旭這一槍,比之前每一槍,都要更加純粹更加出色。
他屈指連彈,一道道透明的圓形波紋,從他的手指不斷地彈出,向凌旭槍尖射出的那點寒芒飛去。
噗噗噗!
沉悶的聲音,凌旭只覺得槍尖被一層層的阻隔,槍尖的力量,越來越小。榮柔隨手彈出的波紋,可剛可柔,像極其堅韌的蛛網。
早知道,肯定還是這樣!
凌旭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體內的真力,轟地燃燒,他抖直手中的銀槍,腳下猛地發力,頂著長槍,一個大跨步。
他的腳步沉重有如悶鼓。
咚咚咚!
有如踩著低沉鼓點,凌旭的腰背伏低,手中的銀槍端得水平筆直,少年狂熱的橘瞳之下,臉龐莊嚴肅穆,如那遠古的騎士,發起沖鋒!
銀霜戰歌猶如在耳邊響起。
“銀槍爛雪,若云不染。羊角鈴音,清風不傳……”
像有什么東西充斥胸臆,凌旭不自主暴喝一聲:“殺!”
榮柔臉色大變。
大廳內,阿德里安看得目瞪口呆,眼前的戰況他萬萬沒想到。
雙方打瘋了。
兩人的動作都奇快無比,驚人的勁氣,四下飛散,在地面和墻壁上,留下一個個坑和形狀各異的傷痕。
堅固的房屋搖搖欲墜,房頂早已經被掀飛。
勢大力沉的低沉嘯音和清脆的碎音,混雜在一起,令人心悸。
燕圖的反撲之瘋狂,無論氣勢,還是在攻擊的力量上,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就像一頭被激怒的暴熊,左突右沖,不顧一切。哪怕是旁觀,阿德里安也不得不承認,如此瘋狂搏命的打法,換自己絕對無法堅持。
想到之前自己計劃,阿德里安發現自己錯誤得多么離譜。燕圖遠比他想象得更加強大,這種強大,并不僅僅燕圖的實力,還有燕圖逆境的瘋狂。不在意自己是否有破綻,不在意自己是否受傷,不在乎能否保全自己,所有的力量,只有一個目標,撕碎對方!
太兇悍了!
野獸般的怒吼,野獸般的絕境反撲,野獸般不顧一切,燕圖就是一頭所向披靡的野獸!
如此兇悍絕倫的沖擊,若非親眼所見,阿德里安不相信有人能夠抵擋,起碼,圣階之下,絕對無法抵擋。面對燕圖,唯一的方法,便是暫避其鋒,徐徐圖之,消耗對方的體力和真力……
可是,唐天擋住了!
每一招,毫無花巧地接住了。
那雙仿若有魔力的雙手,在狂暴而且勢大力沉的攻擊面前,沒有半點退縮。
這家伙……竟然一點都不畏懼……
唐天的表情半點波動,燕圖的狂暴和兇狠,沒有在他的眼睛里引起半點波瀾。他專注認真得就像巖石。鋒銳的勁氣,從他的臉頰劃過,帶起幾顆血珠,他就像沒有感覺。急促的氣流,吹過他的睫毛,他紋絲不動。
他的眼中,只剩下一道道棕色的真力芒。
他一點都不害怕!
因為這一戰的勝利,是要送給媽媽。
燕圖的每一次攻擊,他都毫不遲疑地迎上去,他要讓天上的媽媽,看到他的進步,看到她的兒子變得比以前更強大。
他讓媽媽看到,那個獨自抽泣的少年,如今已經變得堅強,那個讓她擔心的少年,如今他的肩膀,已經可以放下一個星座。
呵,他已經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為什么要退縮?為什么要閃避?
他就要這樣堂堂正正地勝利,他就要這樣一招一式地,讓那個混蛋,啞口無言!
唐天的眼睛,像黑夜的星辰,一點點亮起光芒,他的動作越來越快,他的直覺他的預判,越來越精準,千拆破魔手在他手中,變得越來越可怕。
燕圖的怒吼和咆哮,越來越無力,一種名為驚恐的情緒,在他心中一點點滋生。
對方似乎對他的攻擊意圖越來越清晰。
一開始的時候,唐天是破解他的招式,而上百招過去,他驚恐地發現,他剛剛心生想法,招式還未成形,那雙可怕的雙手,就已經把它破解。
唐天那雙沒有半點波動的眼睛,仿佛能夠把他所有的意圖全都看穿。
連真力芒都無法成形……
那張無形的網,在一點點地收緊。
怎么會這樣……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唐天臉上,心生恐懼,這到底是什么武技。
紊亂激烈的氣流拂過,那張臉龐并不是很清楚,但是,那張稚嫩的臉龐,只有認真,無比的認真!
空氣亂流拂在臉上,唐天恍若未覺,他的每一絲目光每一絲心神,全都在對面的燕圖身上!
他專注就像換了一個人,笑容早已消失,嘴唇抿得緊緊,那張臉龐,堅毅得就像鋼鐵雕刻。
燕圖終于覺得恐懼了,唐天的攻擊無處不在,自己好像掉入一張無形的網,無論他怎么掙扎,都根本沖不出這張網。而且,這張在網,在不斷地收緊,強烈的窒息感,讓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離他如此之近,近到他恍若看到死神正在對他呲牙而笑。
不,自己堂堂大熊座第一繼承人,怎么可以死在這里!
怎么可以死在這么一個二貨手上!
怎么可以!
燕圖知道,到了最后一搏的時機,再不動用它,自己就會死!
不,絕不能死在這里,絕不能死在這個家伙手上,絕對不能,我燕圖是要稱霸天路的強者,我燕圖……
燕圖心中咆哮怒吼,他右手手臂,陡然放出沖天光芒。
驚人的能量波動,從他的手臂處釋放,就好像他的手臂里,藏著一只可怕的怪物。強大的能量波動,攪動著燕圖周圍的空氣,氣流頓時變得狂暴凌厲。細碎的氣流,如同刀片般,圍繞著燕圖的身體,瘋狂地轉動。
燕圖的心一下子安定下來,所有的壓力,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見,自信重新回到他的體內,天地皆在掌握的感覺,重新讓他臉上露出笑容。
贏的最終只會是我!只有我,才配得上勝利!
忽然,一道人影,如風一般,硬生生闖入他的視野,闖入這片光幕。
強烈的氣流蘊含著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吹得唐天的幾乎睜不開眼睛。全身傳來針扎的痛楚,那是能量波動給他的直覺傳遞的危險信號,這個時候,后退才更安全。
可是……
唐天努力睜大眼睛,他的臉龐沒有半點動容,那可怕的能量波動,那針扎的危險征兆,那一切的一切,他都沒有放在眼里。
激蕩凌亂的氣流,也無法遮掩他眸子里燃燒著光芒。
你所嘲笑的,恰是我珍惜的,你所嗤之以鼻的,恰是我心生向往的,你所棄之若履的,恰是我渴望而不得的,你覺得天真幼稚的,恰是我許以為信念的。
唐天猶如一根怒箭,一頭扎入狂暴的颶風之中。
時間仿佛定格。
撲擊的唐天,他的目光,像鋼鐵一樣紋絲不動,細碎鋒利的氣流,包裹著他,在他身上帶起無數鮮血,卻沒有讓他有半點動容。
我……無論、無論如何,也要勝利!
如刀片飛舞的氣流之中,無數鮮血飛濺中,唐天的雙臂,輕柔地舒展,張開的十指,猶如初春的藤蔓,充滿生命的氣息。
它們突然消失在空中。
一支手臂遠遠地飛了出來,帶著耀眼的光芒,騰起升起可怖的火焰。
燕圖不能置信地呆立在那,他的右臂消失不見,肩膀處一個可怖的傷口,鮮血噴涌。
“不!”
燕圖撕心裂肺充滿不甘的怒吼在空中回蕩,怒火、絕望、恐懼混雜在一起,體內的真力失控,直入心臟,燕圖的怒吼嘎然而止,他驀地睜大眼睛,噗,噴出一口鮮血,仰面而倒。
唐天飄落在地,鮮血在衣服上緩緩洇開。
他盯著地面燕圖的尸體,燕圖氣息已絕。
那張傷痕累累卻堅硬有如鋼鐵般的臉龐,一點點開始融化。
媽媽,我贏了……你看到了嗎……我很厲害了呀……
媽媽,我很想念你……
很想念很想念……
眼淚奪眶而出,沿著臉頰,沖過傷口,帶著鮮血,啪嗒啪嗒砸在少年腳邊的地面,打濕了塵土。
少年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