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正柔和的白色圣炎,依然神圣威嚴,散發著令人膜拜服從的氣息。但是眼前的一幕,卻透著難以形容的詭異,在場每個人背脊生寒。
修斯長老的頭顱被擊碎,露出半截斷裂的脖子,大家能夠清楚看到慘白的森森頸骨和模糊一片的血肉。正常情況下,從那里噴涌的鮮血甚至會形成一蓬血霧。但是詭異的是,沒有半滴鮮血從修斯血肉模糊的脖子斷裂處涌出。
呼,一縷乳白色的圣炎從修斯長老的脖子冒出來。
無頭的修斯長老,木樁般的身體挺立不倒,紋絲不動就像一根插在地面的人形蠟燭。
白色的圣炎,無聲吞吐。
修斯的血肉就像油脂白蠟般融化,被白色的圣炎吞噬。眾人眼睜睜看著尸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融化,圣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壯大。
沒有人知道這是什么情況,大家心中充滿不安,就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但是沒有人知道該怎么阻止,連頭顱擊碎都沒用,他們只能靜觀其變。
修斯長老的身體仿佛是圣炎最好的燃料,燃燒的極快,轉眼間圣炎就燃燒到修斯長老的腰部,原本胳膊粗的圣炎,此時壯大百倍。
熊熊燃燒的圣炎,不斷向四面八方噴涌,只剩下半截身體的修斯,此時從人形蠟燭變成粗大的人形火炬。
眾人無不臉色微變,靠得近的人紛紛后退。圣炎變得壯大,也變得危險。
唐天緊緊盯著正在燃燒的尸體,他的額頭密布一層細密的汗珠,背上更是被汗水浸透。
他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跨出一步,把千惠護在身后。
他的直覺無比敏銳,感受也比其他人更加強烈。
唐天和羅杰交過手,光明圣炎一點都不陌生。那次的交手,他始終壓制羅杰,沒有給對方半點機會。當時他雖然覺得光明騎士團果然名不虛傳,但是覺得自己還是幾分把握。
可是,眼前的圣炎,完全顛覆了他對圣炎的印象。
兩者不在一個等級,羅杰的圣炎就像微弱的火苗,眼前的圣炎就像火山噴發的火焰。
更讓他感到緊張的是隨著圣炎不斷壯大,量變在逐漸向質變發展,圣炎的一些屬性正在悄然發生變化,他能夠感受到這種變化。
熊熊燃燒的圣炎,卻沒有半點狂暴的氣息,依然神圣威嚴,但是更加強烈,就好像天空有神祇帝王在俯瞰眾生,連空氣都仿佛籠罩在這片威嚴之下,無形的威壓籠罩眾人。
等等!
唐天的瞳孔驟然一縮,熾白洶涌的圣炎之中,一個淡淡的虛影,正在痛苦掙扎。
虛影的輪廓,赫然是修斯長老!
阿信此時也注意到虛影,失聲驚呼:“怎么可能!”
那不是魂將,唐天第一時間便察覺。
魂魄,那是修斯長老的魂魄。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盯著圣炎,每個人臉上都情不自禁露出驚駭之色,就連唐天也不例外。
比起圣域,來自天路的唐天,對魂這個概念更加熟悉。魂將、魂將卡,在天路不是什么特殊的東西,而是最常見之物,它們的品質有高下之分,但是本質并無不同。
但是唐天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魂魄。魂將不是魂魄,魂將形成的秘密還沒有完全被解開。但是兩者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普遍認為魂將是武者生前執念和魂魄共同所化。
至于活生生的單純魂魄,沒有人見過。
如此鮮活的魂魄,在唐天眼前顯現,非常震撼。
修斯長老的魂魄,在圣炎中痛苦無比地掙扎,圣炎無聲吞吐,無聲燃燒,但是不知為何,大家仿佛能聽到那撕心裂肺的慘叫哀嚎。
當修斯的最后一根腳趾在圣炎中融化消失,熾白的圣炎,染上一層金色光暈。
圣炎中的魂魄,邊緣開始融化,滲出金色的液滴。金色的液滴,迅速滲入圣炎。魂魄的掙扎越來越弱,它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淡,當最后一滴金液滲入圣炎,原本熾白的圣炎,變成高貴的淡金色。
修斯長老站立之地,空無一物。
金色的圣炎,火焰的吞吐變得緩慢,好似每一次焰苗的吞吐都重若千鈞。它就像一只從沉睡中醒轉的神靈,緩緩地注視眾生,便是那目光也能夠碾碎世界。
“往后退一點。”唐天頭也不回地對千惠沉聲道。
他如臨大敵,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如臨大敵。
千惠沒有廢話,腳下迅速后退,她知道情況不對勁,就像唐天總是會相信她對局勢的判斷一樣,在戰斗中她永遠無條件相信她的天哥哥。
唐天的左翼,吉澤此時也顧不了太多,殷紅的妖刀拖在身側。他握刀的手穩定得紋絲不動,但是前傾的身體,就像準備撲擊前野獸弓起的身體。
小然落后唐天半步,雙手緊握斬馬刀,守在唐天的右翼,以便隨時能夠支援。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阿信。
阿信不知什么時候,不死劍在手,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還有憤怒,深沉而無盡的憤怒。
她知道阿信為什么憤怒,她同樣憤怒。連別人的魂魄都要利用,真是太歹毒了。魂魄燃燒殆盡,那就意味著真正的飛灰湮滅,連成為魂將的可能性都失去。
身為魂將,這點感受會更加強烈。
金色的火柱,從金色圣炎中噴涌而出,沖天而起。
大廳上方的房頂,在金色的火柱面前脆弱不堪,當火柱和房頂觸及的瞬間,整個房頂就被汽化。
秋寧無聲潛伏,他已經潛伏了整整兩天兩夜。
當四大豪門的兵團出現在白雪城外,他就意識到接下來四大豪門有可能會全城戒嚴。一旦全城戒嚴,梅斯菲爾德商會附近的守衛,一定會變得極為森嚴,到那時,再想潛入就會變得非常困難。
秋寧提前兩天潛入,正好避開了戒嚴。
他的氣息控制得非常出色,沒有流露半點痕跡,就連唐天都被騙過,他完美地騙過了所有人。
他的位置挑選得異常巧妙,卻是大廳的正上方大梁后。大廳內緊張的氣氛,讓所有人的神經都高度緊張,沒有人注意到他。
秋寧始終在尋找機會,然而局勢變化之快,讓他措手不及。修斯長老的變化,差點把他嚇哭。
這都是什么鬼?
秋寧從很早之前,就很少有驚訝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可以從容面對這個世界所有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會心生恐懼。但是今天,他真的被嚇到了。
當熾白的圣炎,從修斯長老斷裂的脖子噴涌而出的時候,他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
他從來沒有如此害怕,如此恐懼!
強烈的恐懼,充斥他身體的每個角落,他的大腦出現一個短暫的空白。他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這一幕是如此殘酷,如此歹毒,超出他能想象的極限。
但是他很快回過神來,回過神來秋寧的第一反應就是快逃。
什么家族的榮耀,什么自己的價值,在這一刻全都跑到九霄云外。強烈的恐懼包裹著他,他只想離這個該死的地方遠一點。
當金色的液滴出現在圣炎,秋寧覺得渾身發冷,刻骨的寒意滲入他的骨頭最深處。
圣殿,這是圣殿啊……
他冷極了,哪怕他出身秋家,對圣殿頗有意見的秋家,但是圣殿在他心中依然是值得尊敬,依然神圣。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么可怕而瘋狂的事情,竟然出自圣殿之手。
還是受盡天下敬仰的大長老!
高貴華麗的金液,滲入神圣的圣炎,圣炎的威嚴倍增。那高貴和華麗,在他眼中仿佛正在滲著血。
秋寧沒有半點猶豫,完全不顧身形暴露,用盡力氣往外沖。
遠離這里!
他腦子里只有這個念頭,前所未有的恐懼,讓他迸發前所未有的潛力,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外沖。
這個時候,沒有人管他,所有人都被這可怖的一幕牢牢吸引。越是實力強大的,此刻心中的危險感就越是強烈,他們如臨大敵地盯著這團金色圣炎。
沒有人知道著團圣炎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們知道,大長老所有的圖謀,都在這團可怕的金色圣炎中。
秋寧的身形剛剛沖到門口,忽然身后仿佛有什么東西爆裂,神圣到冰冷的氣息,籠罩他的身心。
他的身形一滯,駭然轉頭,身后金色的圣炎沖天而起。
金色的炎柱直入天際,神圣而冰冷的氣息,就是從這跟粗壯的金色炎柱散發。
“審判刑柱!”
桑德拉的駭然驚呼從身后傳來。
秋寧的臉色刷地一變再變。審判刑柱,他當然聽說過這個東西。它是圣殿最殘酷的刑罰,只有最無法饒恕的罪徒,才會被綁在審判刑柱上。被綁上審判刑柱上的罪徒,他的身體將成為圣炎的燃料,一點點被圣炎燃燒。而整個過程,罪徒都不會死亡,相反,他們的神智會非常清醒,他們的感知會得到無數倍的提升。其中的痛苦,也會得到無數倍的提升。
這是圣殿最殘酷的刑罰,是比地獄還殘酷還痛苦的地方。
很多罪徒當得知自己要被綁上審判刑柱,都會想盡一切辦法自殺。
圣殿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動用審判刑柱,可是它卻出現在這里。
秋寧強自按捺心中的恐懼和害怕,不顧一切往外沖,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果決。任何的猶豫和僥幸之心,都只會喪失最佳的逃生機會。
沒有人攔住他,眼前一花,他就沖出了大廳,沖到街道上。
他心中松一口氣,終于從那個可怕的地方沖出來,這次真是撿回一條命。
圣殿太可怕了,大長老太可怕了,太喪心病狂了!
劫后余生的感覺,讓他的身體一下子放松,腳步都輕快了幾分,他打算馬上離開這里,離開白雪城,離開圣洲。
他一點都不傻,大長老敢如此做出如此瘋狂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那一定是有著周密的部署。
圈套!
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圈套!
從敲響圣鐘開始,這就是一個大長老精心布下的一個圈套。秋寧嘴巴里苦澀無比,想到自己的家族,想到各家豪門,都以為這是天賜良機,個個毫不猶豫往火坑里跳,哪知道大長老早就想對他們下手。
就連那些搖擺不定的新興名門,大長老都沒想放過,他要一網打盡。自始至終,圣殿始終在拉攏和扶持這些新興名門。所有人都以為圣殿這是要用他們對付傳統豪門,就連新興名門自己也因此洋洋得意,覺得自己手上有籌碼,可以左右逢源的籌碼。
他們絕對想不到這只是大長老構建的假象。
在圣殿眼中,他們只是一個幌子,一個用來麻痹傳統豪門的幌子,一個最后一樣要被干掉的幌子。
圣殿實在太可怕!大長老實在太可怕!秋寧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發出這個感慨。
這是他今天最深得體會。他對那個在他腦海中只是個符號的大長老,從未有過的畏懼。
大長老是如此深謀遠慮,所有人都被他玩弄股掌之間,沒有一個人看穿他的意圖。他是如此冷酷無情,修斯長老對他忠心耿耿,但是卻被他點了蠟燭,連魂魄都沒有放過。
秋寧立即判斷出,這場戰爭,勝利者只會是一個人,大長老!
圣洲危險!
大長老吧所有的敵人都騙到圣洲,圣洲就是一個陷阱,這里一定已經被大長老布置了無數殺招。
想到剛才大長老說,所有的名門都不會放過,秋寧猜不到大長老接下來的手段是什么,什么樣的手段能夠對付所有的名門?
但是秋寧知道,這種手段一定很可怕很危險。
離開圣洲,必須馬上離開圣洲!
他瘋狂朝秋羽隱藏的地方沖去,他的朋友不多,秋羽和他一起長大,關系最好,他要帶秋羽活著離開。
他沖出幾丈,驀地停下來,他仰著臉,呆呆地看著遠處的天邊。
遙遠的天邊,各個方向,一根根金色的炎柱沖天而起,就像連通天地的金柱。
秋寧猛地轉身,他身后的遠方,不斷有金色的炎柱沖天而起。
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