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一走,任雅真便道:“我看著不錯。”
“感覺是不錯,至于是不是真的不錯……用過之后才知道。”站起身來走到門邊,看著屋外不遠處圍起來的那一塊,華如初莫名的心情很好。
任雅真特意多留兩天,就是想看看這何嬤嬤是不是如表現出來的這般好。
真正看了兩天后,心才徹底落了地。
做事爽利,性子寬和,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把握得極好,上揚的嘴角看起來時時都在笑。
任雅真想,這樣一個人卻經歷了那般苦難,要是事先不知,誰又看得出來?
心一放下便歸心似箭了。
何嬤嬤到的第三日,華清夫婦便坐上了返程的船只。
華如初不顧爹娘反對執拗的和聞佑一起送至碼頭,看著船一點點消失在自己視線,華如初心里一片愴然,這個世界有太多無奈,可最讓她無奈的,卻是分離。
其他事情還有法子可想,這個事卻牽扯太多,不能隨著自己的心意來,她只能祈求阿佑能快點實現諾言,去往揚州任職,有愛人在身邊,有孩子疼愛,有親人環繞,那才是她生命的圓滿。
在那之前,她再幸福心里也覺得遺憾。
“走吧,碼頭上風大,別著涼了。”聞佑拿了披皮給如初披上,低聲道,如初沒有哭,可神情卻比哭泣還讓他覺得難受。
哭出來至少還是發泄了,這種默默隱忍才更傷身。
華如初安靜的隨著阿佑的力道往馬車邊走,站在車轅上再回頭看了一眼大運河上船來船往,終有一天,她會從這里,坐著自己的船去往揚州。
馬車內,華如初靠在聞佑身上閉目養神。兩人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的,像是在沉淀著什么一般。
突然間,馬車停了下來。
聞佑眉頭微皺,低頭看了一眼,掀起窗簾看去,旋即示意秋謹出去問問怎么回事。
秋謹會意,在有限的地方躬了躬身掀起簾子走了出去。
今日駕馬車的是祁安,夏言坐在車轅上,一看攔路的人是誰便記起了小姐曾說過的話。故也沒有率先口出惡言。
秋謹出來看清來人心下了然,小姐曾說這人有所求,果然如此。
“戴東家可是有事。”
戴遠之躬手一揖。“不知馬車上可是聞夫人。”
“是。”
戴遠之深吸一口氣,他這輩子從不曾求人,故明明是想擺出求人的卑微來,姿態上卻彎不下那脊梁,可想到那人越來越沉不住氣的躁動……
閉了閉眼正想說話。華如初的聲音便傳了出來,“這里人來人往,我們就別攔了別人的道了,戴東家若有什么事想說,隨我一起去治所吧。”
“是。”戴遠之大喜,再沒有之前的糾結。
可當到了治所。走出馬車看到前面那輛馬車上下來的人時,戴遠之驚得差點從車轅上摔下去。
聞大人怎會也在馬車內?
身體比腦子反應快,快步上前。戴遠之深深作揖道:“在下戴遠之,見過聞大人。”
聞佑看他一眼,沒有多言,說出免禮兩字后便攬著如初往里走去。
剛才在馬車里如初大致說了說,他多少也看出了些門道。這個戴遠之必是有事相求,但是求的不是他這個州牧。而是如初。
要是在太原這很能理解,可是兗州他們才到多久?如初名聲再響也當不至于到那種程度。
他也有了幾分好奇。
讓雙芷將人帶去正廳,華如初先回房換了身衣裳。
邊道:“阿佑,今天已經耽擱你許久了,你去忙政事吧,戴遠之這事晚上我和你說,他既是沖我來的,應該就只想和我說。”
聞佑眉頭微皺,自己的妻子被人這么惦記著,他心里不太舒服。
華如初沒有發現聞佑的異常,換好衣服后擺弄著衣袖走過來,道:“這個人我讓人查過,要是可以,我想讓他為你所用。”
“你看好他?”
聞佑口氣中的不悅讓華如初訝然抬頭,腦中一轉就明白過來,不由得失笑出聲,更邊走近幾步,貼著他身體道:“泛酸了?”
聞佑老實點頭,“我不喜歡別人惦記你。”
“你想得太多了。”華如初調侃他,“他不過是有求于我罷了,既有所求,就該有付出代價的覺悟,他不是杜家人,沒有不得入仕的祖訓束縛著,卻也止步于舉人,必定是有所顧及,我猜不到是什么,正好知道個清楚,一個這般有才的人卻因口腹之欲甘愿放棄錦繡前程,我不太相信。”
聞佑心里這才舒服了些,“我陪你一起。”
“你不是有還積壓了許多公事要處理?別把白天的時間耽擱了,晚上卻要去忙活,我不依。”
聞佑馬上軟了態度,“好,我去忙,等我回來你再告訴我原委。”
“那是當然,我們是夫妻,我還能有事瞞著你不成。”
只有兩人的屋內,聞佑再自然不過的摟過人親了親,“別累著,我去了。”
“恩,早些回來。”
“知道。”
送走自家男人,華如初扶著秋謹的手去了正廳。
正心下忐忑的戴遠之聽得腳步聲,身體便繃直了。
一看到進入視線的身影馬上起身,拱手作揖,“聞夫人。”
“坐吧。”經過他身邊,華如初在上首坐了,道。
“是。”
丫頭奉了茶。
“戴東家,我說話不喜歡繞彎子,你要是有什么話想說就請直言。”
戴遠之愣了一愣,抿了抿唇旋即苦笑,“是在下迂腐了,將聞夫人看做了一般人……聞夫人,在下有事相求。”
“你說。”
戴遠之又是深深一躬,“在下想請夫人救人一命。”
果然是有所求,華如初臉上表情沒有半點變化,“你這么說這個人便肯定不是你,那是誰?”
“是……為一個女子。”
“你喜歡的人?”
戴遠之黯淡了神情,“是,在下喜歡,可她卻不喜歡在下,心心念念的都是……都是回家。”
華如初聽出了問題所在,“她不是兗州人?”
戴遠之有些不敢作答,他參加科考至舉人,又開清風苑幾年,早就不是不知世事的年紀,和聞夫人有些話能說,其他人卻不行。
看出他的擔憂,華如初笑了笑,道:“這屋子里都是跟我多年的人,我信得過她們。”
任嬤嬤聞言迅速抬眼看了主家一眼,馬上又垂了眼簾。
戴遠之沒有多少選擇,牙一咬,將自己心里埋了有好些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八年前,在下剛中舉人,想在隔年的春闈之前外出游歷一番,一開始有友相隨,后來因事分開,在下也樂得一個人清靜自在,那時候天已冷,有些地方已是冷了起來,在下便去了氣候溫和的青州,想著在那里呆上一陣便直接去往太原,可是……”
戴遠之頓住,華如初知道這后面的話才是要緊所在,也不催他,靜靜的喝茶。
“就在我決定離開青州的前一日晚上我去了海邊,大海的無邊無際讓我心境提升許多,我不想在春闈上落敗,就想著最后再去看一眼,青州沒有宵禁,只是那個時辰海邊上也沒什么人了,就在我準備回去時,看到海邊上好像有個人,當時以為自己看錯了,也不知畏懼,走過去才發現是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我探了下氣息,人還是活著的,也沒想別的,就將她帶回了客棧,到了有光亮的地方我才發現她的不同,衣著不同,頭發也不是黑色,而是棕色,后來她醒來,看到她藍色的眼睛,聽到她說的我聽不懂的話我才肯定她是異族人,說真的,當時我嚇壞了,甚至想丟下她跑路。
可是,她還是個小姑娘,我要是扔下她,她肯定會死的,凡是異族人都要被燒死,這是古來的規矩,雖然這些年來松動了許多,可我仍不敢冒那個險,擔心她這副模樣一走出門就會被抓起來,人是我救回來的,當時心里就覺得自己擔了責任,沒辦法,只好想辦法改變了她頭發的顏色,用最保守的打扮將她包起來,再讓她學會低垂視線不抬眼,她聽不懂我的話,我也聽不懂她的話,好在她懂事,不吵不鬧,慢慢的也能用手勢交流了。
也因為她,我沒能趕上春闈,她這樣子我也不敢帶她回家,只好買了處宅子讓她住下,教會她說南朝話,她極聰明,到再一年的春闈時她讀寫都沒有一點問題了,就是說,始終帶了點異腔異調,也因為這個,我不敢讓她出去和人接觸。
這一年的春闈我還是沒去,這次是不敢,一旦真要考中了進士,身份便有不同,我少年中舉,定會更引人注目,到時若再被有心人一查,她的事不可能再瞞住,我一直沒成親,又一直帶了她在身邊,家里人皆以為她是我的人,雖然還是催促,卻到底還是沒有逼我,只是不止一次的暗示戴家不看門第,哪怕她是個平民女子戴家也能接受……”
說到這里,戴遠之苦笑,“大概是花的心思太多了,又或者是受了那些話的影響,我真對她上心了,到今時今日心再也收不回來,可是……她從始至終想的都是回到她自己的家鄉去,她從沒想過要留在這里,我……也不忍心強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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