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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國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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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上黨決戰燕軍大勝的消息傳出來后,偏居山南的楚王趙匡凝便開始做好了出兵的準備。趙匡凝的本意是要趁梁軍兵敗之際,進襲盤踞在山南東道北六州的馬殷。馬殷是趙氏兄弟的死對頭,又是逆賊朱全忠的死忠,對于趙匡凝來說,想要重振李唐,這就是必須先行除去的第一個障礙。

  馬殷所受的封國為荊,占據了商州、鄧州、唐州、均州、襄州和隋州,正好卡在趙匡凝北上的路途之中,趙匡凝想要兵進洛陽,為天子重振朝堂,就必須打通這六州之地。

  到了正月底燕軍南出太行的時候,正式的消息終于抵達荊州,荊王馬殷死了!于是趙匡凝開始動手,集結兩萬大軍北上,向著六州之地進攻。

  二月底,楚軍在漳水畔和抵抗的荊軍狠狠打了一仗,在驍勇善戰的趙匡凝面前,馬存和馬賓這兩個馬殷的兄弟怎么可能是對手?一戰而大敗虧輸,兄弟倆率殘兵敗將逃入襄陽城內死守。趙匡凝于是率軍直抵襄陽,開始猛攻這座荊國的“國都”。

  四月中,被圍困了幾近兩個月的襄陽終于沒能頂住楚軍的猛攻,趙匡凝麾下勇毅都首先登上城樓,隨后放開南門,楚軍一擁而入,占領了襄陽。馬存率殘部北逃鄧州,馬賓運道不好,卻被楚軍堵在城內,投降后被趙匡凝斬首。

  雖然占領了重鎮襄陽,楚軍北伐戰事相當于成功了七成,但是趙匡凝在欣喜之余,卻始終疑慮重重。他疑慮的不是別的,正是自家胞弟趙匡明。

  此時離上黨大戰已經五個多月了,梁王在兗州身亡的消息都已經傳到了襄陽。可趙匡明的生死卻一直未卜。各種訊息紛至沓來、眾說紛紜,有說是已經投降了燕軍的,有說是隨梁王逃至兗州而死的,還有說是死在了薄河泉亂軍之中的,總之根本就沒有個準信。

  于是趙匡凝派使者前往河南,向燕軍方面打探趙匡明的動向。使者來到汴州,卻沒見到燕王李誠中。李誠中這會兒正在泰山與王師范會盟。使者便求見留守汴州的姜苗,但姜苗此刻正忙著改編河南駐軍、泰寧軍和齊軍的各種事宜,正是日理萬機的時候,哪兒有工夫去解釋趙匡明的事情,只是派了一個虞侯接見了楚國使者。

  燕軍大勝諸侯聯軍,使得一幫子燕軍將士都成了驕兵悍將。負責接見的虞侯傲氣逼人,并不正眼理會楚國來使。也不怪這位虞侯,楚軍是參加了梁王主導北伐的諸侯聯軍之一,說起來也是燕軍的敵人,他要能對這位楚國來使有好氣才怪!

  什么?趙匡明是死是活?——這我哪兒知道?

  讓我幫你問?——你搞錯沒有?我們這邊忙著呢,河南那么多駐軍,泰寧軍好幾萬人。整個齊國的緇青兵,都等著我們燕軍去整編呢,哪兒有那工夫!

  行蹤?——不知道!

  俘虜?——真沒有,這個不哄騙你,有的話早就記了軍功了!

  虞侯簡單的回答了幾個楚國來使的問題,便不耐煩的將之斥退。臨起身之前,虞侯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送了楚國來使一個消息:聽說趙匡明和朱友恭一起駐守澤州。但是澤州城破之后,就沒有了兩人蹤跡,想要打聽,你去澤州再說吧。

  虞侯當然不會告訴楚國來使,趙匡明和朱友恭都很有可能是在澤州城墻被轟上天去的時候給炸成齏粉了——這是軍事秘密,當然不可能向楚國來使解釋。

  使者回到山南的時候,趙匡凝正在圍攻鄧州。只要將鄧州城內最后一股馬存率領的荊國殘軍消滅,就打通了前往洛陽的道路了。

  聽了使者的回話,趙匡凝當即氣暈了過去。堂堂一國諸侯之弟,竟然就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始作俑者還如此氣焰囂張,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在趙匡凝的拼命催促下,楚軍爆發出強悍的戰力,竟然一舉攻克了鄧州,將馬存抓了個正著。當天,馬存就被趙匡凝殺了,算是勉強消了消趙匡凝的心頭惡氣。

  至此,山南東道大部分都入了楚軍之手,不過楚軍也消耗過甚,不得不在鄧州停了下來。趙匡凝雖然很想直接提兵北上河南,親自向燕王詢問自己胞弟的下落,但他不是魯莽之輩,一直在努力恢復實力,坐守鄧州,等待兵源和輜重的補給。

  一直等到六月初七,洛陽的詔書傳來的那一刻,趙匡凝終于忍不住了,他勃然大怒,當著手下文官武將的面,將詔書一把扯碎!

  “逆賊!大逆不道!燕逆之惡,尤甚梁逆!”

  文官武將們都被暴怒的趙匡凝嚇壞了,眾人望著他拔劍將案首斬斷,繼而踢翻了一切可以踢翻的東西,人人戰栗不止。

  發泄完雷霆之怒后的趙匡凝,滿臉漲紅,眼眶中蘊含淚水,仰天長嘆:“為何我大唐,竟是如此多難……”

  “誓誅燕逆,重振大唐!”群僚們的怒喝聲直沖霄漢,竟似將這鄧州城也震得晃了三晃!

  不管是大義也好,私情也罷,楚軍上下已經群情憤涌,準備要再次北伐了。趙匡凝當即向蜀王王建修書,要聯絡蜀軍并力向北。在趙匡凝想來,蜀國大將王宗佶同樣死在了上黨,三萬西川子弟的尸骨未寒,就算蜀王不念驅逐篡逆的大義,總也會和自己一同北上報仇吧?

  趙匡凝派遣使者,持自己的親筆書信前往緊鄰鄧州的均州。實際上在趙匡凝攻打襄州和鄧州的時候,蜀軍也沒閑著,他們同樣將均州和商州拿到了手上。相比趙匡凝的連番大戰,領軍的蜀將唐道襲則要輕松許多——荊國主力都被趙匡凝打沒了,蜀軍所要做的,只是一座座城池占領下去就可以了。

  原本自信頗滿的楚國使者在均州卻吃了個癟,并不是說蜀軍態度不好,相反,唐道襲非常熱情的接見了來使,禮數十分周到,令楚國使者一點錯都挑不出來。讓楚國使者感到郁悶的是,蜀軍對于再次北伐竟然沒有一點興致。

  說起來,王宗佶和三萬西川子弟的戰歿,帶給蜀王和座下群臣的不是憤怒,而是恐懼。早在上黨大戰之后,成都就專門為了此事的應對討論過一番,有些低階武將曾經叫囂著要再次出兵,向燕軍討個說法,可在殿中議事時,這個話題卻遭到冷場的待遇。

  替王宗佶和西川字弟報仇?說的容易,誰去?蜀王指點殿中諸臣問,誰愿領兵?殿中無人敢于應允。

  馮涓年歲已老,整日介顫顫巍巍,讓他領兵,這不是開玩笑么?恐怕走不到半路就得一命嗚呼。

  杜光庭、韋莊、張格等人都是名滿天下的學問家,著書立說可以,詩詞歌賦沒問題,哪怕是治理政務,也算一把好手,可要領兵,那就只能呵呵呵呵了。

  最后討論來討論去,兵還是要出的,但肯定不是北伐,而是趁著荊王馬殷身死的機會,多搶點地盤,順道打聽打聽這個新崛起的燕王肚子里究竟是哪一門道道?說實話,蜀國小朝廷雖然不敢名正言順的出兵挑釁正如日中天的燕軍,但身居蜀中之險,覺得自保還是沒問題的。王建覺得,應該和燕王接觸接觸,想從燕王手上占點便宜或許很難,但試探試探自己能留下多少家底,這是最關鍵的。

  趙匡凝在鄧州浴血的時候,臨危受命的唐道襲早就占了均州和商州,唐道襲的信使也已經跑了洛陽不下四五次。唐道襲同樣不是領兵的行家,但蜀中小朝廷覺得還是應該讓他出川,誰叫他和李振關系匪淺呢?

  來回的信使聯絡中,唐道襲已經和李振達成了默契,或者說已經代表各自的主上達成了默契。蜀王認可燕王對朝廷的掌控,對燕王主導天子禪位一事并無太多異議,他甚至默認了燕王對九鼎的覬覦。李振則代表燕王承認了蜀王對兩川和山南西道、東道部分州郡的統治。但有一條,燕王要求蜀王去國號,李振說,這是燕王的底線。

  唐道襲對此表示理解,早在出川之前,蜀王已經將之作為退讓的條件,全權托付唐道襲去商談了——雖然蜀王對“去國”很是心有不甘且戀戀不舍。

  唐道襲和李振一直爭論的焦點在于,蜀軍對關內諸州的侵擾。李振要求蜀軍停止北上關內和隴右,并且要求把占領的上邽、清水等地退給朝廷。唐道襲當然不答允,作為支持燕王掌控朝廷的條件,唐道襲認為燕王應該給自己這邊一點好處,除了上邽、清水外,還應該把隴州割讓給蜀王。爭來爭去,最終雙方同意,就以實際控制區為分界,蜀軍已經占領的地盤,歸蜀王管轄,但今后不得越界。

  商談雖然艱苦,但消息傳回成都時,蜀王表示滿意,至少由此可以看出,燕王對和談還是很有誠意的。

  因此,當趙匡凝的使者來到均州的時候,所能得到的收獲自然寥寥。唐道襲甚至讓使者回鄧州勸說趙匡凝,要趙匡凝順應大勢,消消氣。唐道襲說,他可以居中說項,幫助燕楚之間達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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