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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賭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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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女人,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了,轉眼便到了十月二十六日,眼看著十月底的期間越來越近,謝安卻依然無法猜透長孫湘雨所用的計策。

  心中煩悶的他,帶著廖立以及十余名護衛,趟著營地內那足足沒過膝蓋的積水,來到了劉奕等將領挖坑的地方。

  由于積水過深,可能是怕有人掉入坑洞,因此,劉奕在那些坑洞四周堆了一圈土,作為警示。

  “還說什么過不了多久營內的積水便會退下去……退個屁啊!――騙鬼呢這是?!”謝安沒好氣地發了一通牢騷。

  忽然,謝安好似注意到了什么,死死盯著那個土圈中那平靜的積水。

  怎么回事?

  沒有波紋……

  這說明什么?

  這說明秦關灌入地下的水,已沒有從這里再涌出來……

  既然地下的水沒有從地底倒灌出來,為何營內的積水水位,絲毫不見降低呢?

  不對勁啊,二十余日前,就已經挖好排水渠了……

  “廖立,營內的排水渠道,在何處?”

  “啟稟大人,在后營方向!”

  “帶本官去!”

  “是!”

  在廖立的指引下,謝安來到了后營,順著那條排水渠望營外走。

  走著走著,他忽然皺了皺眉,因為他發現,當那條排水渠經過后營那幾個土堆旁時,排水渠便被人堵上了……

  莫非是有人從中搗亂?

  難道是費國?

  懷著心中諸般猜測,謝安抬起頭來,望了四下守衛森嚴的周軍士卒,微微搖了搖頭。

  “大人,這……”廖立顯然也注意到排水渠的不對勁,驚愕地望向謝安。

  謝安擺了擺手,示意廖立稍安勿躁,繼而回顧一名士卒問道,“此地是哪位將軍值守?”

  那士卒抱了抱拳,說道,“啟稟大人,乃李景將軍!”

  “叫他過來!”

  “是!”

  不多時,李景便趟著積水匆匆忙忙來到謝安身旁,抱拳說道,“大人有何吩咐?”

  謝安朝著那條排水渠中被堵塞的地方努了努嘴,皺眉說道,“這怎么回事?”

  只見李景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在望了望四周后,壓低聲音說道,“大人,是軍師吩咐讓末將堵上的……”

  “什么?”謝安聞言皺了皺眉,不解說道,“為何要堵上?難道軍營內每日積著水很有趣么?――挖開!”

  “這……”李景猶豫了一下,苦笑說道,“大人,就算挖開,營內的水也不會退……”

  “你這話什么意思?”

  李景望了望左右,見四下無人,附耳對謝安說道,“大人,實不相瞞,這條排水渠我等只挖了一半,到崤山背后就停了……別看渠內水勢不減,可那都是最初的積水,以及,這些日子來的降雨所至……”

  “你說什么?”謝安聞言面色一驚,皺眉說道,“這……這條渠,你等只挖了一半?”

  “是!”

  “……”謝安傻傻地望著李景半響,忽然轉過身,對廖立說道,“廖立,走,去一趟崤山!”

  “是!”

  “大人,等等!”就在謝安轉身的工夫,李景走近幾步,從懷中摸出一團紙,塞給謝安。

  “這是什么?”

  “此乃軍師令末將挖隧道的圖紙……末將十余日之前就想將它給大人,只不過軍師令末將值守在此,不得擅離半步,是故,一直沒有機會……希望能幫到大人!”說著,李景對謝安使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望著李景離去的背影,謝安感覺好笑之余,不禁也有些感動,他自然清楚長孫湘雨此前必定是警告過這幫人,不過,就算是這樣,李景也憋著勁想幫他。

  想到這里,謝安將手中的紙團攤開,他這才發現,那是兩張紙,一張是鳥瞰圖,一張是側面圖。

  不過看了半天,謝安也沒發覺其中有什么不對勁。

  搖了搖頭,謝安隨手將這兩張圖紙塞回懷中,對廖立說道,“走,去崤山!”

  “是!”

  與廖立以及十余名護衛騎馬出了營寨,謝安直奔崤山山后。

  果然,如李景所言,那條排水渠挖到山后便結束了。

  望著排水渠中的積水,謝安隱隱感覺有點不對勁,下馬爬上崤山,遠眺秦函谷關方向。

  “不對勁啊……”站在崤山半山腰,謝安面色凝重地搖了搖頭。

  見此,廖立不解問道,“大人,怎么了?”

  謝安聞言長長吐了口氣,抬手指著秦關渠方向,說道,“廖立,你看,叛軍并未隔斷秦關渠,換而言之,這些日子,黃河之水一直經秦關渠灌入地底,可你也瞧見了,我軍營后的排水渠,根本就沒有徹底挖好,那么……那些水呢?”

  “這個……”

  “回軍營!”

  “……是!”

  急急忙忙又回到軍營,謝安來到一處坑洞旁,默不作聲地望著那圈土堆中平靜的積水。

  忽然,謝安說道,“廖立,去拿一根棍子來!”

  “大人?”

  “快去!”

  “是!”

  不多時,廖立便拿來一根足足有七八尺高的木棍,遞給謝安。

  謝安接過棍子,朝土圈內的坑洞戳了戳,繼而雙眉一凝。

  果然……

  這個洞已經被人用土堵上了……

  皺了皺眉,謝安急忙來到另外那些坑洞旁,用木棍朝內戳了戳。

  他這才發現,幾乎所有的坑洞,都被堵上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關渠依舊在朝地底灌水,可這些水呢?那條排水渠明明就沒有挖好啊……

  謝安皺了皺眉。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唐皓的呼喊。

  “大人!”

  謝安抬起頭來,頷首笑道,“唐將軍!”

  唐皓抱了抱拳,笑著說道,“不知大人可曾想到長孫軍師所用的計策?”說著,他壓低聲音說道,“實不相瞞,我二軍將士都希望大人能贏!”

  “是啊!”早已從廖立口中得知其中理由的謝安無奈地望了一眼唐皓,繼而苦笑說道,“只不過,這次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本官……”

  “這……”唐皓面上閃過一絲驚色,在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團,塞給謝安。

  “這是什么?”

  唐皓望了望左右,低聲說道,“此乃長孫軍師叫末將所挖隧道的圖紙,末將這些日子一直思忖著是否要交于大人……”

  謝安聞言好笑地搖了搖頭,說道,“挖個隧道,還要什么圖紙,朝著秦關挖唄……”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對啊,挖個隧道要什么圖紙?

  朝著秦關挖不就完了?

  想到這里,謝安連忙拆開,他這才發現,唐皓手中的圖紙,也是兩張,一張鳥瞰圖,一張隧道側面圖。

  “唐皓,你們幾個,每人都有拿到這些圖紙么?”

  “是,大人!”

  “每人兩張?”

  “咦?大人怎么知道的?”

  “……”謝安聞言面色微變,吩咐廖立道,“廖立,你走一趟,將所有將領手中圖紙,盡數拿來我帳中!”

  “是!”

  告別了唐皓,回到自己帳內,謝安對比著唐皓與李景手中的兩份圖紙,他這才發現,他二人手中的隧道側面圖紙極為相似,幾乎可以說沒有什么不同,但是那份鳥瞰圖……

  謝安隱約感覺,這里面有什么玄機!

  半個時辰后,廖立趟著水來到了帳內,將手中的圖紙交到謝安手中,說道,“大人,末將已詢問過諸位將軍,除李景、唐皓外,還有十四份……”

  謝安點點頭,接過廖立手中的圖紙,擺在桌案上。

  果然,如他所料,每一個將軍手中的圖紙,都是兩份,一份鳥瞰圖,一份隧道側面圖。

  皺眉凝視著那些圖紙半響,謝安長長吐了口氣,喃喃說道,“原來如此……”

  “大人看懂了?”廖立詫異地望著謝安,古怪說道,“恕末將實在是看不懂……”

  “你得這么看!”說著,謝安將其中八份寫有[秦關]二字的鳥瞰圖重合擺在一起,繼而用手舀起一些積水,潑在紙上。

  廖立一臉不解,忽然,他面色一驚,死死盯著那些圖紙,因為發現,由于紙張濕透,八張鳥瞰圖的畫已顯示在一起。

  只見圖紙上八條隧道,以不同的地點開始,卻詭異地朝著同一個目標挖,目的地幾乎可以說是重合了,那就是秦關的城門附近。

  “大人,那另外八張……”

  謝安聞言瞥了一眼桌上另外八張上寫有弘農澗三字的鳥瞰圖,也將其何在一起,用水浸透,繼而反著擺在前一疊圖紙右側。

  “這是……”廖立面色大驚,他震驚地發現,兩疊圖紙上所挖的隧道重合了。

  望著廖立面色大變,謝安長長吐了口氣,沉聲說道,“她叫人的不是隧道,而是暗河!――從一開始,她就是叫人從一頭向兩地挖,一處通向秦關,一處通向弘農澗……什么排水渠,那都是做給秦關叛軍看的!”

  “這是為何?”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本官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說道這里,謝安深深吸了口氣,拿起了自己所記錄的幾個疑點。

  怪不得長孫湘雨要選擇在低洼處設營……

  原來是她不想叫秦關的叛軍發現,她是斜著向秦關挖隧道的。

  從那些隧道側面圖紙所顯示,每個坑洞深達數十丈,按理來說,周軍位置比秦關低了那么多,是不需要挖地那么深的。

  怪不得長孫湘雨要頻繁向秦關挖隧道,使得秦關叛軍掘開秦關渠,引水灌入地底……

  原來她本來就是打算讓秦關叛軍掘開秦關渠!

  在此之前,謝安也曾想過,長孫湘雨這么做是不是想讓叛軍自己掘了秦關下的土,使得秦關下的土地無法承受秦關的重量而倒塌。

  但是,這個結論實在經不起推敲,難道秦關上的叛軍是傻子么?難道他們不知道掘了地基房子會倒?想想都知道,對方也不會胡亂地開挖。

  他們唯一的疏忽,就是將秦關渠的水灌入了地底……

  這些人沒有考慮到秦關附近的土壤為黃土,會因為秦關渠水勢的沖刷,使得秦關地底下的土壤脫落,隨著水勢,沿著長孫湘雨所挖的暗河沖到弘農澗。

  這樣說來,長孫湘雨就是考慮了沖刷泥土這方面的事,所以才叫人斜著挖么?盡量避免水中的泥沙沉淀,堵住了暗河。

  由于秦關地處高勢,而長孫湘雨又是叫人斜著挖向秦關,使得秦關底下的土壤,外側厚,內側薄,而隨著秦關渠水勢的沖刷下,這種現象會隨著時間愈來愈明顯,一旦內側的土壤變得太薄,而無法承受住秦關的重量,便會緩緩地朝內側傾斜。

  一毫米,兩毫米,一旦超過了界限,秦關那重達千萬噸的重量,會漸漸壓在秦關那直角梯形般的內側直角上,由于受力面積的減少,使得內側的土壤壓強變大,在重力的作用下,會愈發加劇內側土壤的下陷速度,從而使得整座秦關朝內側傾斜……

  而更不妙的是,此前秦關叛軍見長孫湘雨挖隧道,自己主動也在秦關內側沿著城墻挖了一圈,還灌入了秦關渠的水,因而泡軟了地質,這樣一來,秦關向內側傾斜的速度會變得愈加快……

  這樣想想,長孫湘雨口中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指的多半就是九、十月份黃河汛期時的水勢,是否能夠沖垮秦關底下的地基了。

  最九、十月份黃河汛期,竟然還掘開了秦關渠,而不是將其封閉,這或許就是叛軍最大的失誤了!

  最大的失誤應該是,他們不該在掘松了秦關下的地基后,還往里面灌水……

  也不對,他們壓根就不能動秦關下的地基,當初秦人放水淹六隊的時候,那可是突然放水,前后不過一日,可那些叛軍倒好,足足放了近一個月,以為秦關的地基是水泥么?

  那是黃土啊,那是最容易崩塌的黃土啊!

  而說到長孫湘雨的高明之處,就在于她是呈扇形般朝秦關挖隧道,中心點在秦關之下,這樣一來,秦關之下的土壤流失會愈加嚴重,從而導致大面積塌方,但是周軍這一邊,卻因為幾條隧道相隔甚遠,就算出現塌方,也不過是局部,并不會影響到整個軍營。

  從一開始,秦關的守軍就被長孫湘雨這個女人牽著鼻子走呢……

  如果他們沒有被長孫湘雨挖隧道的舉動所蒙蔽,沒有驚慌失措地也跟著挖地道,甚至還往里面灌水,或許,這仗還有地打……

  不對,如果他們不往地底的隧道灌水的話,這個女人多半就順勢用挖地道的戰術攻入關內去了,畢竟周軍有十五萬,秦關內的叛軍才六萬,一輪一輪地耗,也足以耗死他們。

  再者,倘若秦關叛軍不灌水,長孫湘雨多半也會叫人挖塌秦關之下的地基……

  但無論如何,至少周軍的損失顯然要比如今嚴重地多。

  要知道眼下,周軍軍營內的士卒除了泡了二十余日的積水,士氣有些低落之外,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損失,而秦關的叛軍……

  卻已失去了一座能夠讓他們視為屏障般的雄關……

  想到這里,謝安微微嘆了口氣,替秦關的叛軍感到悲哀。

  “好一個威懾啊……”

  謝安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難想象,過些日子,當秦關叛軍眼睜睜看著自己面前的雄關轟然傾倒時,他們還會有斗志與周軍交戰?

  而周軍士卒盡管眼下士氣低落,可一旦當他們瞧見那座雄關倒塌,全軍的士氣,豈會不因此而高漲?

  真是精妙的計算啊……

  除了挖隧道時被淹死的數百數千將士,周軍幾乎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這樣想想,長孫湘雨那個之所以沒有叫李景等人將營內的水徹底排干凈,多半也是不想做無謂的攻城戰吧,倒不是說倘若被秦關內的叛軍察覺到了不對勁,長孫湘雨就無計可施了。

  只不過,如果用隧道的方式強行攻入秦關,這有違她長孫湘雨原先的設想。

  就算是棋子,也不會輕易就舍棄么?

  真是合乎她的性格呢!

  “廖立,本官出去走走!”

  “唔?大人欲往何處?”

  “軍師帳!”

  在廖立詫異的目光下,謝安趟著積水來次來到了長孫湘雨的軍師帳篷。

  如前些日子一樣,這個小女人穿著單薄的衣衫,躺在用磚石墊高的床榻上,正一臉饒有興致地讀著手中的書卷。

  據帳外的侍衛所言,這個女人這些日子幾乎就沒有下過床榻,就連用飯在也是床榻上解決,要知道已大致猜到了她所用的計謀,謝安多半會忍不住罵這個女人沒心沒肺,明明營內積水沒得那么高了,還有心情優哉游哉地宅在帳篷里。

  或許是注意到了謝安走入帳內,長孫湘雨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取過那把折扇來,微微搖著,一臉微笑地望著謝安,咯咯笑道,“謝大參軍,又來小女子帳內探聽情報呀?”

  謝安面色有些尷尬,畢竟他前些日子,沒少拐著彎套這個女人的話,只可惜,這個女人技高一籌,愣是半點風聲也沒透露給謝安。

  今日若不是謝安無意間注意到了那些坑洞中的積水,感覺有點不太對勁,又哪里會聯想到其他呢。

  “咳!”謝安故作咳嗽了一聲,繼而深深望著長孫湘雨半響,忽然說道,“我猜到了!”

  “哦?”長孫湘雨眼中露出幾分興致,咯咯笑道,“說來聽聽!”

  只見謝安稍稍沉吟了一下,沉聲說道,“你的目的,就是為了使秦關坍塌!”

  話音剛落,便聽啪嗒一聲,長孫湘雨手中的折扇失手掉落在床沿,只聽撲通一聲,整個掉入了積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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